胤礻我附和了一聲,隨即道:“眼下的情勢,實在只宜靜觀其變,不便沾手。八哥,我看太子這一次,是卷甲倍道而來,一身的戾氣,這是要來個秋後算帳啊。天知道太子這回腦子又進什麼水了,要整張鵬翮,也不是這麼個整法兒呵?當初舉薦的人可是他跟老四,真辦砸了差使,他也不怕吃掛落兒。”胤礻我搖頭笑笑,撫弄着手上的羊脂玉扳指,‘嗨’了一聲,“這兩江就是一團亂象,既然與咱們無關,那隻叫李煦他們小心防着就是了。”
“怎麼無關?太子這回立威的手段,可是不比早年淺浮了,做給誰看,你、我,還有那起子見風倒的東西?”胤禟拿手比劃着,在兩人身前虛劃拉了一個圈兒,認真道,“這也就是咱們當下顧慮着八哥再招皇阿瑪忌諱,不然,非給他拆明白了不可,好一個儲君的心胸,照我說,就很該叫大臣們瞧瞧,什麼才叫挾私懷忿!八哥啊,你倒也說句……”
胤禩一時稍擡起頭,漂曳着目光,在胤俄身上掃了一眼,又落在胤禟這裡,攸攸打斷道,“我能說什麼。昔日,咱們滿懷的心思要粉墨登場,可到底也沒唱起正經檯面兒來,如今,就學着人家在臺下喝個彩便得了。要真格兒的不管不顧,一門心思去和皇阿瑪鬥法,我自覺沒那個膽子跟能耐。你若真爲我想,就收一收心思,韜晦待時,一部通史算下來,古稀天子又能有幾何?”胤禩一手按住炕沿,就勢擱下腿來,在腳踏上緩緩趿了鞋,“至於太子,吃點子小掛落,能解決了心腹大患也值,再說,還有老四這個保人在跟前兒墊背,他又何懼來哉。”
說起兄弟幾人平日處着,多還是胤禩胤禟兩人唱和,胤礻我究竟是列席的時候兒多些,倘真謀起什麼大事來,推心置腹之處,甚或還不及胤禎。一來本是八九二人商議了,爲着他的尊貴身份,留着一着退路;二來便是胤礻我心思不深,全然露在他夙日做派上,更無什麼主意可出的。是以今日胤礻我原不很在意,只聽着胤禩這廂乍提及兩江還有一個腹心之患,一時才上了心,不由探前了身子,問道:“誰啊,張鵬翮?”
“陳鵬年。”
“他……?”這一說,不免大出胤礻我意料,不解之餘對視一眼胤禟,同樣也是有些迷惘的味道,再看胤禩時,只是閒坐呷着熱奶子,再有片時省過味兒來,側轉身來,爽利地在所着錦袍上一拂,不乏鄙夷地道,“嘿,這也值當做個心腹大患來除了,閒着沒事兒是怎麼着,愣費這麼大手段去折騰那麼個愣槓頭,他也不怕了逮刺蝟叫扎着手?這麼睚眥必報的,總不成還是爲着德州舊事罷?”
“這也當是人之常情麼。打哪塊石頭上栽的,就得搬了這塊絆腳石,不然,如鯁在喉的,你說這刺兒它還分大小?你別忘了,當時在德州,可還有索額圖的事故在裡頭,若非太子病臥德州,何來索額圖馳驛侍疾,再往後又怎生牽的出來他躍馬中門的罪過?咱們這位太子爺,又是個念舊情的人,他能恨我至此,你道他又怎不記恨陳鵬年吶。”
“八哥說的不錯。二月裡,張伯行要替陳鵬年把這‘署理’二字去了,吏部那頭到現今還沒個消息,怕不是太子偏幫着噶禮,從中作梗罷?我們從兩江得來的消息,不單王鴻緒,李煦也有寄信提及,近月來又有諸多官員被張鵬翮嚴參,這年頭上剛有一起子人被噶禮疏劾,這兩江官員何其辛苦……”
聽罷胤禟所言,胤礻我品擇着兩人的名字,噗地一聲笑出來,“他是想着讓噶禮這一箭下去,讓兩隻鳥都折翼嘍。看來,名雖爲鵬,實未必逍遙啊。”見胤禩好容易隨着見了笑模樣,胤礻我指節兒敲着桌面,便又問計似的看向二人,“那咱們就這麼幹看着?”
此話一出,自然有附和的,只聽胤禟不陰不陽地接了口:“不幹看着怎麼着,誰有這個能耐擡舉大臣,你還是我?更別說如今八哥連大臣的邊一星兒都沾不得,動輒得咎,且看自作孽的是誰罷。”胤禟連日來的氣性兒也是不順,且不說叫扣下的幾萬兩人蔘同門下人,就是如今在兩江李煦跟王鴻緒的互相爭訐,也是頗費精神的一樁事,當下裡一擡眼瞼,“再說,幫誰啊,太子還是張鵬翮?”
“這個關節上,你我爲人子的,焉能不體聖心呢,天心即民心麼。九弟說的是,可舉朝內外,誰又有這個能耐,結交封疆大員的,只除了太子罷。你當皇阿瑪治下,我們這些阿哥還是前明藩王呢,能動念想兒的不過人心二字,這個忙要是不幫,來日可就白白錯失了兩江一省的人心,大勢所趨,何不就便做了推舟之人呢。”胤禩不動聲色的將盛了奶子的銀壺推了胤禟面前。
“八哥,您說明白些。”
“皇上幫誰,咱們就幫誰,噶禮是什麼人?貪殘刻忌,但他從來都只是皇上的奴才,這一點忠心,他瞧的準,皇阿瑪也從來都明白,不然能庇他這麼些年?太子是打的好算盤,以爲就替噶禮除了於準、陳鵬年等,藉此能將其納入幕中,可這隻老狐狸一次就能心甘情願的被太子當槍使?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將來牽出這樁舊案來,在皇阿瑪面前,這功用可比現時用上大多了。”胤禩一壁說着,一壁站起身來,在廳中微踱着步子,“叫李煦在摺子裡少許提些張鵬翮同江蘇撫藩的私誼便可,衆人拾柴火焰高麼,皇阿瑪洞若觀火,豈有不知的。”
胤禟側眼瞧了胤禩一時,嘻笑着道,“八哥這腿當不疼了罷?醫書有云,‘痛則不通,通則不痛’……”
“你還真研磨起醫書來了,你只仔細些你的身子,什麼混帳方子也胡用。”
“聖人有云,‘食色性也’。阿哥開恩,這就不管了罷?”一個哈哈扯過去,胤禟又道,“誒,我這倒還真有個樂子,噶禮爲賀皇阿瑪萬壽,愣是將山西的鬥姆閣覆蓋了一座到南京地面兒上,據說又造了許多長明燈,一面同張鵬翮鬥着法呢,一面挖空心思討主子歡心,他這心思可花的足夠,這殫精竭慮的,只怕夜不能寐罷。”“這可未必,只怕夜不能寐是張鵬翮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