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
蜀南的冬天並不算寒冷,青梅灼灼齊放,清清淡淡的芬芳從窗外飄散進來,不自覺地讓楚若安想起一張俊美如天神般的臉,隨之而來的則是那些刻意想要被她忘記的回憶。冰火!中文
藍羽面前的銅鏡非常漂亮,鏡框邊緣雕刻着魔教獨有的荼蘼花圖案,透着魔教令人畏懼的神秘和妖豔之感。
鏡子裡的那張臉,任何動作表情都顯得有些不太自然,可是原本精緻無雙的輪廓還依稀可見,長眉鳳目,玉樹蘭芝,大抵就是用來形容他曾經的美色吧。
紅愁很激動,哪怕是不復當年的驚豔,哪怕已再無當初令他心動的神色,可這樣真實的模樣總是讓他想起當年的藍羽,然後覺得整個世界都是美好的。
“藍羽,你還是那麼漂亮。”紅愁輕輕擡手拍着他的肩膀,神色中的寵溺與憐惜讓蕭風很不習慣,但是楚若安卻並不覺得怪異,畢竟在現代那種開放的社會壞境下,同性之愛很常見,雖然不見得她會認同,但至少是接受而尊重的。
藍羽擡手撫過自己依然殘留着傷痕的一張臉,觸手皆是如麻繩般令人作嘔的感覺,可是這麼多年以來,他雖然靠着換新鮮人皮來維持美貌,但那畢竟不是真得自己,有時候甚至連他都快忘記自己曾經的模樣,他們都沒有想到他還會有這樣的一天。
“可是……這樣的我,配不上你。”藍羽黯然垂眸,不肯再看紅愁完美無瑕的那張臉。
紅愁在他面前蹲下身,眼眶微微有些溼潤,他緊緊握着藍羽的雙手,一字一句道:“傻瓜!當年你若不是爲了救我,也不會被教主的火焰掌擊中,不會變成這樣……我們一直苟延殘喘在他的身前,不止是爲了得到無上的權利幫你換美麗的人皮,我沒有一天不想殺了那個魔鬼爲你報仇!”
“紅……愁……”
藍羽動容,終究還是抱着紅愁淺泣出聲。
蕭風輕輕拉了拉楚若安的衣袖,然後沒有在他眼中看到預料的驚訝,不免有些疑惑:“你、你難道不覺得他們……”
楚若安懶懶聳聳肩,給了一個讓蕭風想死的回答:“沒什麼,我早就習慣你和寒冽的。”
“噗!”
蕭風一口涼茶噴了滿懷,自然也打擾了紅愁和藍羽的美夢,他們兩個轉身望過來,對楚若安都目帶感激和尊敬,在沒有之前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殺心了。
“謝謝。”紅愁輕聲向楚若安道了謝,然後望着藍羽低低道,“如今得償所願,再不放下曾經那些讓人痛苦的恩怨,只怕我們會失去更多的時間。所以,是你救了藍羽,我可以答應你任何的要求。”
楚若安有些意外,但不知何故,現在這二人身上再沒有了當日的妖媚和放縱,反而覺得乾淨淌過瑤池水的寶石,美得耀眼。
她斜睨同樣震驚不已的蕭風一眼,然後抿脣笑道:“我要你們二人從此在江湖消失,再也不準出現在武林之中,你可答應?”
那一刻,風似乎也停滯在了窗前月下,客棧裡嘈雜的聲音都被屏蔽,只剩下他們四個人的呼吸和目光。
紅愁側首望向藍羽,後者則是輕輕依着他的肩膀閉上雙眼,靜謐如天使,紅愁明白藍羽的意思,當即便對楚若安點頭道:“我答應。沒有人喜歡殺人剝皮,那樣的生活換不來我們心心念唸的長久。”
楚若安轉身,看到蕭風也終於鬆了口氣,並露出釋然的笑意。殺手其實並非真得要殺死一人才算成功,她已經殺了他們的魔性和貪婪,用另外一種方式讓他們在是非中消失無蹤,一剎那,她忽然爲自己想到一個極其恰當的形容詞,這個殺手不太冷。
蕭風衝她豎起大拇指表示讚賞,楚若安覺得格外有滿足的成就感,她踮起腳搭上蕭風的肩膀,驟然感覺後者如臨大敵,頓時笑了出來:“怕什麼,小時候我剛到藥王谷的時候吵着不肯睡覺,還不是要你陪着才能入眠嘛。”
有些溫暖的記憶並不屬於此刻的她,但那又有什麼關係,至少溫暖了她在異世孤獨的心,她就這樣挨着蕭風的身體,也顧不上什麼男女有別,只想在第一刻讓自己心裡最親近的人一起分享她的快樂。
蕭風故作緊張,其實心裡早就樂開了花兒,隨着她的話也不禁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些趣事:“這事千萬別被寒冽知道!他那個人佔有慾其實挺重的,萬一要是吃起醋來說不定會把我大卸八塊!”
“哈哈,誰敢欺負你,我幫你出氣!”
“真得?”蕭風倏忽側首凝視着她的眼,目中難以抑制的激動呼之欲出,他一向斜睨瀟灑慣了,忽然被人這樣記掛在心裡,他覺得像走進一間暖得能夠燻人流淚的房間。
“比珍珠還真!”
楚若安莞爾一笑,彼此溫暖了對方。
然而,不等他們回神,只聽到兩聲低沉的###,待轉過身時便被熟悉的血腥味籠罩,剛纔還你儂我儂的紅愁和藍羽此刻已經倒在血泊之中,兩人咽喉處被一支銀筷穿透而過,閉目之前,紅愁艱難地伸手握住了藍羽已經冰涼的左手,然後抿脣而去……
蕭風立刻將楚若安護在身後,朝着在風中搖曳的窗扇,沉聲道:“來者何人?爲什麼鬼鬼祟祟不以真面目示人?”
“本教主怕你承受不起。”
一道暗沉如地獄判官似的男聲在夜色中響起,然後一道紅影如火從天而降。他的身形比紅愁還要高大修長,因而逶迤身後的外衫像紅毯等待着嘉賓的蒞臨,豔紅如血的衣裳用銀線繡着大朵大朵的荼蘼花,燭光透過燈罩灑出碎碎的黃暈,讓他的身影看起來充滿高貴的誘惑。
此人優雅轉身,長髮懶懶披在身後,瀑布般的長髮柔順如絲綢,他的膚色白得像剛剛出窯的瓷器,甚至連眼睫毛和眉毛都像覆了霜雪般。
這個人很美,神色間明明是高潔傲岸的神聖,卻被一襲比血色更要鮮豔的紅衣襯得美豔無方,在他莞爾的笑容中,楚若安和蕭風看到得是種隨心所欲的放縱和詭異。
“你到底是什麼人?”蕭風拉着楚若安連連回頭,此人氣勢逼人,蕭風自覺在他手下恐怕連百招都接不住,頓時覺得頭大。
他仰首長笑一聲,反而是將探尋和趣味的眸光放在楚若安身上:“我一直在觀察你,發覺你真是個極有趣的女人,本教主很久沒什麼樂趣了,不如你隨我回荼蘼山,你想要什麼我便給你什麼。”
他廣袖輕揚,俾倪天下的霸氣讓人臣服。
寒冽雖然高高在上,但他一向自律,而宇文徹雖能號令千軍也終究不是天下之主,所以氣質偏冷,至於當今皇上宇文昊,一身隱疾相伴,可惜有帝皇之心思,卻無帝王之霸氣。
“魔教教主……”蕭風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已經有些腿軟,“師妹,他就是帝釋天。”
魔教教主帝釋天,江湖對他的評價褒貶不一,但無論是讚美抑或鄙視,唯一相同的則是沒有人會否認的美麗,而他的容貌一直被稱爲武林第一美人,現在看來,確實不負衆望。
楚若安忍不住苦笑連連,這回麻煩大了!
帝釋天的雙眼再也看不進任何東西,他只是怔怔含笑望着楚若安,然後朝她伸出手,慢慢地,一步步靠近。
蕭風四肢開始發抖,他不停地問楚若安:“怎麼辦?怎麼辦?他……他好像看上你了……”
楚若安斜睨蕭風一眼,然後用力扶住他不斷顫抖的身體,鼓起勇氣看向帝釋天絕美如星辰般的雙眼,她淡淡道:“教主,我……我其實沒你說得那麼好,要不你先放我和師兄回去收拾東西,然後再跟你回去好不好?”
白癡!蕭風暗罵楚若安一句,她如此鄙視帝釋天的智商不就是在找死嗎?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帝釋天微微側首,脣角的笑容一直沒有再擴散,他輕輕收回手臂,竟率真地頷首道:“好。”
……
“師妹你看,他一直跟着我們會不會有問題啊?”
蕭風和楚若安連夜啓程回點剎樓覆命,而帝釋天就如鬼魅似的時不時出現在他們眼前,有時候甚至是爲楚若安送一杯熱茶,又或者是當地有名的小吃,完全無視蕭風的存在。
對於紅愁和藍羽的死,他們兩人始終不明白爲什麼帝釋天會出現在這裡,又會親手殺了他的男寵,而這些問題,他們根本沒有勇氣去問這個可怕的魔教教主。
“我怎麼知道!還不是你,選了這麼個倒黴的地方!”楚若安揶揄他一句,後者也自認拖累了她,訕訕笑道,“好了好了,已經這樣了,現在關鍵是要甩掉那個魔頭。”
“什麼啊,我覺得他還好吧,比紅愁藍羽正常多了,不會想着要剝我的皮。”楚若安故意揚聲說道,她知道帝釋天一定就在附近。
蕭風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喃喃道:“你不是這麼快就變心了吧?難道你也像世人那麼膚淺,只愛美色不成?”
“你自己沒有還不讓別人欣賞美色,師兄你該去看看心理醫生了。”楚若安調侃了蕭風一句,便笑得前俯後仰,而蕭風則深感她心態太好,現在還有心情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