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殿曾是太后午後最喜歡歇息的地方,只因這裡位置清淨,三面環水,一面臨近御花園,若有輕風拂來,空氣中也必定夾雜着百花的芬芳之氣,格外清新凝神。冰@火!中文
此刻,唯有宇文琰還有閒情逸致品嚐着杯中香酒,彷彿沈琥的出現與突變的狀況不過是大夢一場。
“沈大將軍,你什麼時候成了知府衙門的捕快頭了,連京城裡的殺人案都這麼感興趣?”宇文琰戲謔着撇了眼一本正經的沈琥,話鋒儼然是向着宇文徹這一邊。因而,很多時候朝中大臣都有些奇怪,分明他和皇上纔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怎麼卻是時時處處纏着宇文徹呢。
沈琥似乎早就料到宇文琰會幫着宇文徹,所以對於他的刁難顯得一點兒都不慌亂,反而是眸光一閃,轉身朝着宇文琰反問一句:“聽說九王爺也曾見過那位薔薇姑娘,還對其舞技讚許不已,難道對於一個和雍肅王妃長相相似的女子九王爺一點兒都不覺得稀奇嗎?”
沈惜語不動神色替皇帝剝着葡萄,神色分外從容,這讓宇文徹更加可以肯定,沈琥必定是有備而來。
宇文琰輕輕挑眉,“啪”一聲揮開手中那把顯得並不合時宜的玉骨折扇輕輕搖着,目色透亮而充滿好奇:“世上有兩個長得相像之人並不算稀奇,也許明日那幻夢閣再來一個長得像沈夫人的歌姬呢,難道本王也要懷疑不成?”
宇文琰看似胡攪蠻纏,但所說之言並非沒有道理,僅憑長得相像便斷定是雍肅王妃,的確有些太過輕率了。
沈琥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繼續說道:“不錯,九王爺說得在理。而且也無人親眼目睹段平就是被薔薇所殺,不過讓微臣想不通的是,雍肅王爲何那晚也在幻夢閣,並且天明之際抱着王妃回了王府?”
一石激起千層浪,宇文昊也將質疑的目光落在宇文徹身上等待他的解釋,唯有沈惜語靜靜沏茶佈菜,似乎這裡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至此,沈惜言也不自覺放輕了呼吸,她看了眼依舊面色冰冷的宇文徹,幽幽開口道:“此事查清楚了嗎?王爺怎麼會去幻夢閣那種地方。”
“沒有證人微臣怎敢如此輕率?”沈琥用略微溫柔的目光安撫着沈惜言,讓後者明顯放心不少,也希望能借此讓楚若安再也不要出現在王府之中。
“王爺,到底怎麼回事?”沈惜言轉作十分情急而焦慮的模樣挽着宇文徹的手臂,“你快解釋給皇上和娘娘聽好不好?”
眼見宇文徹沒有絲毫動搖之色,沈琥不得已再度朝着皇上躬身作揖:“請皇上允許臣傳老鴇馮媽和幻夢閣的龜奴前來作證。”
“傳。”
這一次,宇文昊並沒有給宇文徹考慮或者解釋的機會,好像所有人都在一鼓作氣要抓着宇文徹的這個把柄做文章。而一直默不作聲的宇文徹此刻脣角竟浮起淡淡一抹嘲諷的笑意,讓身邊的沈惜言看在眼裡,不由得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很快,馮媽與龜奴顫巍巍被侍衛帶上了大殿,兩人瑟縮着站在沈琥身後,跪地叩拜着臺階上那個一襲明黃衣裳的君主:“草民叩見皇上!”
宇文昊並沒有正眼去瞧,而是接過沈惜語遞來的葡萄,淡淡哼了一聲:“將你們那晚看到的一切如實說給朕聽。”
“是。”馮媽不敢擡頭,頭頂猶如壓了千斤巨石般沉重,就連聲音都因爲緊張而有些顫抖:“那晚是薔薇姑娘與咱們約好的登臺時間,因爲段大爺提早便包下了場子,所以草民便推搡着薔薇姑娘去廂房陪段大爺一宿。後來,有人帶着十幾個黑衣侍衛將整座閣樓控制,草民也被控制在大廳裡不敢亂動,之後便看到雍肅王走了進來,後來……似乎發生了打鬥聲,草民便更加不敢出去了。”
“你確定進來的人是雍肅王嗎?”沈琥冷聲質問一句,氣氛顯得更加緊迫起來。
“確定。雍肅王是咱們大齊的守護神,草民雖然地位卑賤,但王爺長長凱旋迴京,騎戰馬經過長街,草民自然不會認錯。”馮媽很肯定地回答着,隨後便聽到周遭想起輕微的議論聲。
“那王爺是什麼時候離開的?”沈琥感覺到背後在宇文徹的方向有一道如芒刺般的目光侵襲着自己,不由得慢慢轉身,果真對上了宇文徹那一雙冰冷而充滿殺機的眼睛。
他不是針對宇文徹,他只想利用這件事讓楚若安身敗名裂,然後幫助唯一的妹妹達成心願而已,可惜他似乎還是低估了宇文徹,甚至他永遠也不會想到正是因爲今日這樣一個心存僥倖的攻擊而成爲了以後沈家傾塌的重要原因。
事已至此,衆人都在等待皇帝的決斷,因爲沒有人敢去看宇文徹的臉,唯獨宇文琰露出一個爲難的神色,打破這僵局:“七哥,這下連九弟我都幫不了你了,我看還是把實情說出來算了,免得讓沈大將軍白白操心。”
聞言,一直神色不動的沈惜語輕笑着望向宇文琰,頗有興趣道:“聽九弟這話,好像你知道內情似的,莫非此事另有隱情?”
沈琥不禁有些失措,如果這件事宇文琰也知曉的話就很難辦了,所有人都知道宇文琰從來不沾手朝政,所以他的立場和他的話語可信度極高。
“好吧好吧,本王替七哥說就是了。”宇文琰起身,揶揄了沈琥一眼,神色中略帶嘲諷之意,“其實是本王先發現薔薇姑娘的,因爲長相與七嫂十分相像而起疑,翌日早朝後便將此事告訴了七哥,然後一同回了王府,結果得知七嫂與馮芷蘭發生爭執而落進了冰湖,差點沒命!後來,七哥查過了七嫂的行蹤並沒有可疑之處,只不過府裡有個叫香草的姑娘近日得到了七嫂的青睞,她的出現與薔薇的行蹤非常吻合。此事,七哥的貼身護衛可以作證,而且府上奴僕都認識那個香草。”
宇文徹側首,眯眼望着站在沈琥對面正說得天花亂墜的宇文琰,神情有片刻的錯愕,但很快便恢復常態,甚至再度開始輕輕品嚐着案几上的清酒,一派悠閒之色更加使得沈琥兄妹緊張難安。
“我說沈將軍,你明明是個武將非要插手人家文官的事情,還鬧到皇嫂的生辰喜宴上來落個難堪。”宇文琰強忍着笑意拍了拍已經渾身僵硬的沈琥,“別怪本王剛纔沒提醒你,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才說出來的。”
“老九。”宇文昊開口打斷了宇文琰,神色雖沒有了方纔的精神爍爍,但目中依然波瀾不驚,“七弟,老九說得可是真?”
宇文徹這才正眼看望那高高在上的文弱皇帝,態度顯得頗爲懶散,好像此事根本與他沒有關係:“皇兄聽完便知分曉。”
宇文琰得到他的肯定,神情越發得意起來,繼續說道:“至於老鴇見到的薔薇姑娘應該是那個叫香草的女子易容成七嫂的模樣前去幻夢閣執行一個殺手的任務。因爲那晚在幻夢閣發生了打鬥,七哥的暗衛追過去後發現是點剎樓的人。至於她爲何要易容成七嫂的樣子,據本王分析,一來是七嫂國色天香,很容易在青樓那種地方引起追捧,二來七嫂身居王府很少有人見過她,便於利用吧。”
就連沈琥和沈惜語都不得不相信宇文琰的話,這個一向吊兒郎當的九王爺其實聰明絕頂,這一番言論比沈琥帶來的證人都似乎更加有理有力。
“那……那雍肅王又怎麼解釋?”沈琥開始心慌,只能勉力揪住唯一的一點破綻不放,企圖讓自己不要輸得太過難看。
“本王說你傻你還真傻!”宇文琰頗爲失望得朝沈琥搖了搖頭,擺出一副懶得解釋的姿態。
而這一舉動在宇文徹與皇帝眼裡則覺得十分精明,這件事從頭到尾宇文徹都沒有辯解一個字,宇文琰的解釋無論真假都當着衆人面是站在宇文徹那一邊的,如果所有的疑問都在他這裡得到解釋,反而顯得沒有什麼說服力,甚至不得不讓人懷疑是不是他們提前安排好的,否則宇文徹的行蹤一向連皇帝都不是很清楚,他一個遊手好閒不沾朝政的逍遙王爺又如何知曉得一清二楚?
所以,他把最後一個疑點留給宇文徹自己來解釋,讓所有事情都變得合理化,而又不會讓任何一方對自己產生懷疑。果真,這位瀟灑風流的九王爺其實聰明絕頂。
可是看樣子,宇文徹還是沒有親自解釋的意思,有或者可以理解爲他從一開始就不打算理會沈琥這個無聊的遊戲,讓這一場意外變成沈琥一個人的荒謬獨角戲。
見此,沈惜語很聰明地擡手扶了扶額頭,懶懶道:“今夜風大,臣妾都有些累了。”
宇文昊最終露出一抹疲倦而失望的笑意,將手邊一杯冰涼的酒昂首飲盡,伸手將沈惜語摟進懷間,已經用神色像所有人表示他自己將沈琥的出現當成了無聊鬧劇,又或許他將這個發落的權利默認給了宇文徹。
“朕特意命禮部準備了你最愛的驚鴻舞,姜公公,傳。”
“是,奴才遵旨。”
可惜,昭陽殿所有人都沒有欣賞的心情,而最爲的尷尬的則是沈琥,進也不是,退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