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將一盒脂膏放在旁邊:“這是剛做好的胭脂,裡面的安神藥放了十成的份量,可保姨娘安全。”
碧荷輕輕嗅了嗅:“味道真好,顏色也正,不過裡面安神藥的味道似乎與之前有些不同?”
小丫頭的臉上露出一個死氣沉沉的笑容:“姨娘好本事,這胭脂和裡面的安神藥都是小宮主讓人送來的新方子,比之前的更溫和效果也更好。小宮主說七皇子性格殘暴,姨娘在這裡生活不易,若是一直用同樣的方子難免被人察覺,也容易產生抗藥性,因此才讓人將新方子送了來。”
碧荷臉上綻出笑容:“我就說呢,玉凝那樣的人怎麼可能記着我們下邊人的辛苦!便是寒玉姑姑雖然心疼我們但也有顧不上的時候,這些年若沒有小宮主時常送藥給錢的幫襯,我早死了八百回了。你老實告訴我,你也是小宮主安排來的吧?對了,小宮主託人給你送藥,還有沒有說些別的?”
小丫頭聲音平板道:“奴婢是副祭司大人安排來的,不過是小宮主先跟副祭司大人提及,大人才讓奴婢來服侍姨娘的。此番送藥小宮主確有吩咐:小宮主讓姨娘保重自身,若能脫離姨娘的身份留在府中最好,若不能就伺機離開這裡。聖上爲七皇子和柳茹賜婚絕非表面看的那麼簡單,只怕在宣旨後和大婚前會讓七皇子清理內院。小宮主擔心姨娘安危,所以吩咐奴婢一定要照顧好您,還說您離開之後若還想留在亞城,小宮主會親自給你安排出路,若想回玉華宮,小宮主會給您管事之位或在寒玉姑姑身邊做事。”
碧荷眼睛一亮:“留在亞城有什麼好的,我當然是要回玉華宮了!這幾日我要勤些打探消息,務必在宣旨前弄清七皇子府中人事情況,然後咱們一同離開!你抽空把咱們房裡的東西都收一收,到時候拖兩個替死鬼進來,一把火燒了完事。七皇子今天進宮應該已見過柳茹,他殺了素人又炸了小廝和馬車,可見對柳茹非常喜歡。他越喜歡誰就會越虐待誰,素人今天是替人受死,我想七皇子心口那把火一定沒滅,今晚只怕還有的熬,就是不知道是哪房哪戶要遭殃了。今晚咱們早些關門,香料也放上,咱們不能死。”
小丫頭應道:“姨娘放心,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有幾位姨娘正商量着要給素人姨娘立衣冠冢,今晚都去她院子裡守夜,奴婢已代姨娘回絕了。姨娘人不能過去但可要在院門處點上白燈?”
碧荷搖頭:“一幫子作死不挑時候的蠢貨!白燈?人連屍身都沒有,點不點的又有什麼意義?你看着些旁邊院子,若都點了咱們也點只不用點白燈,換個素淨些的燈籠就罷了,若沒有點的,咱們也不必點。”
小丫頭答應着去了,從庫房裡挑出一對兒描了素荷的淺色燈籠預備着。到了晚上這兩盞燈還是被點亮了,只是掛在了隔壁院門口。那裡住着的錦姨娘與素人交好,聽說素人死的悽慘她一天就哭死過去三回。她的小丫頭琉璃找不到白燈,情急之下跑到碧荷的院中來借,碧荷樂得做個順水人情就將素荷燈籠給了她。入夜時分七皇子果然往後院過來,走到碧荷院門外正要讓小廝敲門,冷不防一轉身看到旁邊院門上掛着的燈籠,素淨的層疊花瓣裡有一點兒跳躍的紅色燭光,七皇子勾脣一笑信步過去推開院門……
二更更鼓敲罷,碧荷聽着院門處遲遲沒有動靜也就放下心來,喚來小丫頭服侍更衣歇息,她剛剛有了幾分睡意就聽見一聲讓人牙根發麻的慘叫。碧荷嚇出了一身冷汗:“丫頭,出什麼事了?!”
丫頭也嚇得臉色發白:“聽聲音是隔壁的錦姨娘……”
碧荷深吸一口氣:“咱們的庫房裡還有多少素荷燈籠?”
“約莫還有十幾只……是去年奴婢和幾個院裡的姨娘們的丫頭畫着玩的,當時還送出去幾個……”
碧荷飛快地低聲說道:“送過人就好辦了,你馬上去庫房把裡面的素荷燈籠都拿出來,弄壞四五個丟進隔壁院的庫房縫隙裡……不對,還要再送一個好的,三個破的去素人的院子裡,咱們這裡留下一個破的,剩下的全部燒掉!這個七皇子難道是魔怔了不成,那個錦姨娘可是柳家送來的女人啊!”
丫頭麻利地換上夜行衣,用黑布包上幾個或整或破的燈籠躍出了院牆。碧荷心驚肉跳地聽着隔壁傳來一聲慘過一聲的哀嚎,丫頭很快就趕了回來:“按着姨娘的吩咐已經弄好了。素人姨娘的院子裡聚着七八位姨娘,奴婢在側院門的位置掛上了燈籠,剩下的破燈籠都塞在庫房的角落了。”
丫頭話音未落,隔壁突然傳來拔高的尖叫,碧荷身子顫了顫:“七皇子動真格的了,錦姨娘恐怕熬不過今晚,快,把咱們的醒神香拿出來,若是七皇子往咱們院子裡來,你就趕緊點上!方纔你過去的時候可有在素人的院子裡看見住在東邊屋舍的人?沒有就好,九皇子送來的女人都住在那邊,好在她們還沒糊塗到家……給小宮主去信,就說我的養父母該病重了,我身爲養女也該去探望,求小宮主從中安排。”
丫頭道:“此刻天色已晚,姨娘先歇着吧,明日奴婢就與宮中聯絡。奴婢覺得錦姨娘是柳家人,當年也頗得七皇子喜愛,不至於熬不過一晚的折騰,而且奴婢從隔壁回來的時候隱約聽見七皇子吩咐小廝去素人姨娘的院子裡帶人過來。姨娘安心,這把火燒不到咱們這裡來,小宮主也說您不必查明白七皇子身邊的所有人,只等過了這幾天就送您回去,小宮主心裡一直惦記着您呢。”
兩人說着話就聽見隔壁的院門開了又關,很快就傳出了各式各樣的哭泣哀求,而最初聽見的錦姨娘的聲音則被湮滅……碧荷長長嘆了口氣:“一個瘋子偏偏遇上了幾個作死的女人……小宮主說的是真的,而且七皇子現在還不知道賜婚的旨意,否則她絕不會在馬車上虐死素人那麼簡單,今天晚上也不會只折騰這幾個女人就算了。如果小宮主還想在七皇子府安排眼線就,那麼就必須換人了。”
碧荷和丫頭一夜不眠,在淒厲暗啞的哀嚎聲中撐到天亮。七皇子神清氣爽地走出院門,守了一夜的小廝趕忙垂頭跟上。碧荷無心梳洗一疊聲催着丫頭去送信,午後就收到了回信:三天後,養父登門拜訪。
四天後碧荷就踏上了回玉華宮的路,她探望養母歸來的途中驚了馬,墜車身亡,而她打探到的關於七皇子府的一切消息也都化作一卷書冊呈在方琮面前。方琮大略翻了翻就隨手扔給了華琛:“七皇子府裡的線人該撤出來了,他和柳茹的婚事已成定局,咱們的人留在那裡也是送死。若是宮裡不願意也可以安排兩個精通醫術或武藝高強的男子以小廝或護衛的身份進入七皇子府。”
華琛也隨手翻了一遍:“果然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啊,這件事就交給屬下去安排,主人不必費心了。”
方琮道:“挑着有用的消息跟言四說一聲,若燕姐姐家也有女子在七皇子府伺候還是早些離開爲好。”
華琛道:“碧荷說昨天內院折騰死了十個侍妾,當時她不在那裡不清楚那些女子的身份,次日再去看的時候已是面目全非無法辨識,屬下擔心……”
“我知道,”方琮蹙眉,“盡人事聽天命吧,不是說最早死了的那個素人是王相送去的麼?晚上第一個死的錦姨娘是柳家的,再算上其他的幾位侍妾……我相信這樣的消息放出去,肯定有人會心急。”
華琛合上書冊喃喃着:“柳嫣安排這樁婚事肯定是爲了自己,但她究竟知不知道七皇子的脾性呢?”
方琮冷笑:“知道與否又有什麼區別呢?這樁婚事柳茹無論如何都是跑不掉的。不過你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有些事心知肚明是一回事,昭告天下又是一回事。李家和王家送去的素人和柳家送去的錦姨娘再加上另外八個一共十條命,我倒是想試試能不能炸出點什麼東西來。”
華琛甩出點藥粉燒掉書冊:“屬下立刻安排,只是九爺也有人在七皇子府中,可需要……”
方琮瞥他一眼:“你當言四是什麼人?而且九爺的人自有九爺安排,與我們有什麼相干?若是你想再和九皇子做交易,等會兒和言四說話的時候稍微透露些口風就好。這件事我哦全權交給你來辦,若是讓水色知道了一星半點,我絕對饒不了你!”
華琛知道水色的姐姐是玉容的藥奴,生前飽受折磨,最後還是方琮給了她一個了斷,水色最恨最怕的就是這種事,若是真被刺激到,保不準她會對七皇子做出什麼來。華琛慎重應下,自去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