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夙寐遲遲沒有行動,凰殤昔內心的摺痕不禁加深了幾分,“快點吧,夙寐。”
她總覺得夙寐就要撐不住了。
因爲那攥住她手腕的大掌溫度降低了不少。
夙寐確實是不怎麼撐得住了,他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了,他能攥住她不讓她往下墜落,已經用盡了力氣,根本拉不上她了。
說完這話,夙寐遲遲都沒有答覆,凰殤昔眉心一動,暗叫不好。
夙寐那張妖冶又蒼白的臉,此刻看不到半點活人該有的血色,他張了張嘴,想說話,但是爲了保存體力還是什麼都沒說。
“夙寐,你是不是要撐不住了?”
夙寐聽到這話,桃花眸閃過一抹不甘,“我怎麼會撐不住。”
他極力的掩飾還是逃不掉凰殤昔耳朵的敏銳,凰殤昔張嘴正要說什麼,那敏銳的耳朵突然聽到了什麼,她頓時住了嘴,側耳認真地傾聽。
沒有,她沒有聽錯……
凰殤昔猛然擡頭,面向上方一個個寒光如芒的冰凌,心中的寒意侵滿全身。
怎麼會,怎麼會這麼巧……
上面的冰凌在破碎,要掉下來了……
怎麼能這樣,要是掉下來了,夙寐此刻也僅僅夠拉住她的力氣,其他的再也做不了,而她呢,被重傷,現在還靠人拉住,才能勉強不掉下去。
她怎麼能保住他們兩個人?
她真的沒辦法做到……
冰凌發出“滋滋滋”的裂開的聲音更爲明顯和繁多,凰殤昔知道,那些冰凌就要全部掉下來了,按現在的情況,若是繼續這樣僵持下去,他們兩個都難逃一死!
生死存亡之際,她臉色凝重地對夙寐說:“放手吧,你能活命的,一個人死,總比一起死好。”
夙寐鬆手,她會用內力去保住他的。
夙寐這個人,說他好,可他又不像好人,你說他不好,可他又不是壞人,凰殤昔能感覺出來,他來肅寂宗是真的爲了魅族,沒有別的目的。
既然是爲了家族,爲了家人,她就幫他一回,就算是……
讓他能替她好好照顧瑣玥。
夙寐聞言一怔,蒼白的面容出現了幾分懊惱,語氣十分堅定,“上次,是我的疏忽,這次,我絕不會讓你獨自面臨死亡。”
“凰殤昔,你不是不信我麼?現在,我就給你看看我的誠意。”
“凰殤昔,你不是不信我愛你麼?現在,你看好了……”
夙寐的聲音越來越輕了,但他的手卻不肯鬆開,他顯然也聽到了上邊冰凌破碎的聲音,他顯然也知道再不放手兩人也難逃一死!
可是,他就是不放!
你不信我愛你?好……那我們一起死。
如果你是因爲上次刺貞門的追殺我沒有出手而現在袖手旁觀,我後悔了,現在我來彌補當日的錯誤,呈現出我的後悔。
凰殤昔怔住了,被他的話。
她許久之後才緩緩笑道:“別鬧了,鬆手吧。”
夙寐沒有再說話,但是他手上驚人的力道卻在告訴她,他說的是實話!
凰殤昔心下一驚,聽着上邊冰凌即將完全裂開的聲音,更是小臉全都白透了,不等她再次說話,上頭的冰凌已經在同一時刻“砰”的一聲脫離上方寒冰層的禁錮,齊齊往下掉落,銳利的尖頭泛着冷光,嗜血的冷光!
凰殤昔大驚失色,就連聲音都帶着幾分嘶啞:“夙寐,放手啊!”
“不放,死也不放。”他虛弱的聲線透着異常的堅定。
凰殤昔已經不想說話了,舉起另一隻手想將他的手掌扳開,可是沒等她去扳,那首先墮下的冰凌已經毫不留情地插入他的後背。
一聲悶哼之後,反而讓他手上的力道更重了幾分。
凰殤昔聞到了濃濃的鮮血的味道,呆愣住了。
又是一根冰凌入肉的聲音,夙寐那張驚爲天人的容顏上,脣角綻放出一朵朵妖冶的血色之花。
他虛弱的聲線異常的清晰:“凰殤昔,我夙寐這輩子,都不會鬆開你的手!你想死?沒我的允許,你哪也不準去,就算你要去,也是我陪你一起!”
凰殤昔片刻的失神之後緊緊咬住自己的脣,反手將夙寐的手臂握得更緊,冷笑道。
“你想陪?可是我不想去了……你還想陪麼?”
話音落下,凰殤昔手臂猛地一用力,將夙寐的身子整個往破裂的洞拉去,因爲作用力的相反,凰殤昔的身子往上躍起。
在她躍起的瞬間猛地攔住夙寐的腰,臉埋進了他的腰身,那撲鼻而來的濃烈血腥味令得凰殤昔身體的狂暴因子被激發地更厲害。
她蓄滿力氣,在夙寐帶着她被拉出邊沿的時候猛然一蹬,兩人的身子猛然朝十幾米遠的對面飛身而去。
兩人狼狽地摔到對面,凰殤昔抱住夙寐的要,以免他後背着地。
而對面的冰凌,早在凰殤昔兩人飛身到對面的時候就已經摔到地面成了碎片,幸虧他們走得快,不然真的會變成靶子。
兩人到對面,凰殤昔非常警惕地扶着夙寐站起來,根據經驗來看,這邊的冰凌應該也要掉下了。
凰殤昔來不及多像,扶着夙寐就要走,身旁的夙寐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走左側靠牆壁的路,十步之後用輕功,飛去十步的距離然後落下,改走五步,用輕功飛去五步,然後走右側靠牆壁,步法一樣,左右循環走……”
凰殤昔驚,夙寐連這個都知道?
她沒有多想,依着夙寐所說的步伐行走……
“噗——”
在一個巨型但高度不大的瀑布前,一團黑影從瀑布的裡面衝了出來,隨即因爲重力坐下那團黑影直直地往下面掉落。
空氣的阻力沒有讓凰殤昔鬆開夙寐,但是水的衝擊造成的阻力卻讓她鬆開了。
凰殤昔掉入水中很深的地方,過了許久才慢慢浮上去,她揮動手腳,腦袋終於探出了水面,就先出浴的水芙蓉一般。
忽然想起夙寐,心中暗驚,糟了!
正當她想潛下去尋找夙寐的時候,一道咳嗽聲將她這個念頭拉了回來,試探地開口:“夙寐?”
那人咳嗽兩聲後,聲音極爲的虛弱,“是我……”
凰殤昔連忙遊了過去,自己只會自個兒遊,因此她游上了岸,用草蔓將他拖到了岸邊。
終於……算是逃出來了。
可是鬆懈還不足半分鐘,凰殤昔就聽到了往這邊靠近的腳步聲,神色頓時就凝重起來了。
她警惕地將夙寐放趴在身上,此刻的夙寐被蠱毒折磨的同時,後背有讓冰凌刺入,現在昏迷不醒,氣息微弱。
幸虧這冰凌不大,他被刺入的時候還使用了僅有的內力阻擋了下,這才保住了命。
不然,隨便一個冰凌都能刺穿他的身體。
聲音越來越近,凰殤昔整個身體都緊繃着,那抱住夙寐的手緊握的小手顯示她此刻非常緊張。
凰殤昔一手覆上了夙寐的後背,手掌都在觸碰他的血,她只能用那題招了……
那腳步聲越發接近,最後整個出現在凰殤昔面前,凰殤昔攥着血正要揮出去,來者看到凰殤昔,立刻就單膝跪了下來。
“屬下參見少宗主!”
一句話,硬生生地將凰殤昔的動作扼殺了,她凝眉問:“你是誰。”
“屬下是玄大人的心腹,少宗主還派屬下去監視巫族聖女的一舉一動。”
聽到他這麼說,凰殤昔倒是放心下來了,原是玄吟的心腹。
“名字?”
“屬下紀雲。”
“瑣玥怎麼樣了?”
“屬下已經按照少宗主的吩咐,將瑣玥姑娘帶出來了,已經安頓好了。”
“你怎麼出現在這?”凰殤昔眉心折痕浮現。
對於凰殤昔的懷疑,紀雲老老實實地回答:“屬下將瑣玥姑娘帶出來之後,重返宗門,聽到了裡面的殺戮聲,知道出事了,便立刻逃了出來,來到密道出口,接應從這裡逃出來的宗門之人,卻沒想到原來是少宗主。”
想到肅寂宗,凰殤昔臉色沉了沉,眼神看了看自己懷裡的夙寐,隨即開口:“過來將他扶起來,帶我們去瑣玥那裡,要速度!”
紀雲一聽,連忙上前將昏迷不醒地夙寐扶起來,見凰殤昔臉色蒼白難看,不由得問了句:“少宗主可是身子不妥?”
凰殤昔搖了搖頭,強撐站了起來,“快走吧,別耽誤時間。”
見凰殤昔一臉的不容抗拒,紀雲只好扶着夙寐走,一邊還不擔心地回頭去看凰殤昔的情況。
終於到了安置瑣玥的地方,瑣玥打開門,就看到了蒼白而且身上還流着血的夙寐,臉色大變。
因爲出了極寒之地,那刺入了夙寐身體的兩根冰凌在出來後不久就融化了,因而血流得更加肆意了。
瑣玥連忙幫着紀雲將夙寐扶到牀榻上坐下,紀雲放下人夫後連忙去找大夫。
凰殤昔扶着牆壁站了起來,臉色的蒼白程度不亞於夙寐,內傷在身還一度動用內力,她的身體當真是吃不消了……
踏進了房門,眼前視線變得模糊,她重重往地面栽去,幸好走出來的紀雲發現,將她穩穩接住了。
等凰殤昔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過了三天,這三天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據說隱居多年的肅寂宗,突然一夜之間被刺貞門佔領,死傷無數,衆多的弟子被俘虜,兩位長老和肅寂宗宗主——死!
這個近年來發展迅猛的刺貞門,居然吞下了天下第一宗門這條大象,果然不愧是被稱爲毒蛇的宗門。
沒有人知道肅寂宗還有少宗主,因爲肅寂宗沒有公開過凰殤昔的身份,因爲,人人心中的想法是,第一宗門換位了。
肅寂宗,再也不存在了。
凰殤昔醒來的時候,大夫還在一旁,他看了看凰殤昔,只留下一句話,就收拾包袱走了。
“還剩兩年時間,好好珍惜。”
“多謝。”凰殤昔聲線虛弱,她早就猜到了命已經不長了。
這個慘敗破爛的身體,還能撐得住兩年,她已經是欣慰了。
瑣玥端着水走進來,見到大夫走了吃驚,回頭看見凰殤昔醒來已經坐起來了,不免鬆了口氣。
她紅着眼眶,小心翼翼地走過去,低低喚了一聲:“主子……”
凰殤昔朝她露出一個“讓她安心”的淺笑,“放心吧,我沒事。”
“主子……肅寂宗……您的外公啊不,宗主大人……”
凰殤昔輕聲說:“是外公,你說吧,我沒事。”
瑣玥聽到凰殤昔肯承認肅寂宗宗主是外公心中涌現出了欣喜,可是下一刻就消失了。
“是的,您的外公,還有兩位伯祖……都……都死了……”
凰殤昔攥住被褥的手狠狠緊握,指尖緊緊地掐入肉中,儘管已經猜到了結果,可是親耳聽到,她還是無法接受。
呵呵……她才找到了自己的外公,伯祖,本以爲她在這個世上還有人疼她,可卻沒想到,只是曇花一現。
她甚至還沒有享受,便已經沒了。
連渣也不剩。
呵呵……肅寂宗。
我無能保護,我認了。
呵呵……刺貞門。
你,我也認了。
“主子,你、你別傷心,瑣玥……瑣玥……你還有瑣玥……”瑣玥閃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
凰殤昔似自嘲又似嘲諷地勾了勾脣,“沒事,我不傷心,我現在還沒有傷心的資格。”
頓了頓,她又道:“夙寐怎麼樣了?”
提到夙寐,瑣玥眉心立刻就皺了起來,臉上擔憂之色盡顯,略帶嘆息之氣道。“夙公子後背的傷大夫處理過,倒是沒什麼事了,只是……”
瑣玥嘆了一聲,聲線中都是難掩擔心之意:“只是夙公子體內的毒,大夫說他束手無策,而夙公子一直都是出於昏迷狀態,沒有醒過來。”
凰殤昔凝眉,掀開被褥就要起身,瑣玥見狀連忙阻止:“主子,你身體還有傷,你要什麼樣,讓瑣玥去,別起身好好歇着呀!”
“我去看看夙寐。”凰殤昔的口吻帶着不容反抗。
瑣玥見她一臉的堅定,也只能退到一旁。
身上的內傷不是很嚴重,但也不是輕的,她休息兩日,體內的傷還是有些讓她撐不住。
瑣玥將她扶住,這才能走到夙寐的房間。
因爲背上有傷,所以夙寐不得不趴在榻上,他那張極美的臉頃刻無比的蒼白,眉間滿是痛楚,他現在就如一朵凋零的桃花。
凰殤昔走上前去,撩開他披散下來的墨發,指尖探到他的額頭,那裡即是冰涼也是潮溼。
“那塊毛巾過來。”
瑣玥應了一聲,扶着凰殤昔在窗邊做好之後,便跑去拿了塊毛巾,正想自己上前去爲夙寐擦拭,凰殤昔卻奪過她手裡的毛巾。
“讓我來。”
說着,沒給瑣玥拒絕的機會,探起身就往夙寐的方向去了,手裡的毛巾準確地放在了他的額頭。
凰殤昔看不見,但是這會兒她可以做到替夙寐仔仔細細地擦拭額頭的汗珠已經被溼潤的臉頰。
再讓瑣玥拿了杯水過來,她扶着夙寐趴在自己腿上,細心地喂他水喝。
做好了這一切,凰殤昔擡起臉,“送你出來的男人呢?”
瑣玥一怔,隨即搖了搖頭,“瑣玥只見過他兩次,他將主子你帶回來之後,瑣玥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凰殤昔沉默,手不自覺地伸到了自己的脖間,那被隱藏在衣服裡的另一個東西——玉笛子。
手上的力道緊了緊,將胸口掛着的玉笛子牢牢地握住,好像是在緊握着什麼重要的東西一般。
她仍然記得,玄吟跟她說:只要你吹響它,無論多遠我都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到。
不知道如今,再次吹響的話,玄吟,你還會不會出現在我身邊?還會不會呢……
凰殤昔這般想着,驟然就低頭扯了一個自嘲地冷笑出來。
但她還是拿出了玉笛子,放在邊沒有章法地吹了幾下,發出了很細微的聲音。
她,也只想試一下而已。
瑣玥只是定定地看着凰殤昔的一舉一動,沒發表任何言語。
她明白的,有些事情可以問,有些事情不可以,當下的,最好便是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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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凰殤昔的試探是正確的,因爲在她吹響玉笛子不過半分鐘的時間,夙寐的房門就被敲響了。
一道沉沉的嗓音傳進,“少宗主,屬下紀雲。”
凰殤昔將玉笛子收回,意示瑣玥去開門。
紀雲進來之後便抱拳單膝跪地,“屬下紀雲參見少宗主,恭喜少宗主醒來!”
凰殤昔擡了擡手意示他不用做這些東西,紀雲站起來後,凰殤昔撫着夙寐的長髮,輕輕地問。
“他怎麼樣了?”
紀雲看了眼夙寐,露出了稍顯爲難的臉色,“後背的傷處理過,應該沒什麼大礙,可是夙公子身中蠱毒,屬下無能,不能替少宗主將毒解了。”
凰殤昔歪了歪脖子,“然後呢?”
紀雲又道:“屬下抓回的那個巫族的人,不肯透露一點解毒的方法,屬下將他扣押住,但是對於蠱毒,屬下實在無轍。”
凰殤昔垂臉,好似對待一個瓷娃娃一樣,輕手地撫摸夙寐吹彈可破的臉頰,睫毛微顫,投下了一層薄薄的陰影。
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話,“既然無用,留着作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