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飛逝,幾日後,靜善宮內。
太妃臥病之後,身體愈發虛弱,至那日被她故意染病,只有愈發嚴重的趨勢。
而一連串的壞消息,更讓需要靜養的她一度昏倒,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創之後,她在今日終於迎來了好消息。
經過東陵玖精心的精密部署,連體連夜的勞苦,他拖住了東陵梵湮,在邊疆的僅剩的幾千人逃脫危機。
新上任的將軍是東陵玖身邊的心腹手下魏源徵,在他身邊多年,東陵玖十分信任,這次將他派去邊疆,採用迂迴戰術,甚至還救回了被俘虜的一千多人。
這個成績已經很出色了,即使只救出一千多人,但是能在東陵梵湮手下把人救回去是十分困難的。
而如今,魏源徵正帶着剩餘的部下回撤,朝東陵玖在邊疆的老巢撤去,那地方十分隱蔽,而且地勢險要,而且機關暗器衆多,沒有自己人帶路,基本只會喪命。
本來東陵玖也不想把身邊的人派過去的,可是秦將軍被殺,軍心散亂,無人能擔上大職未定軍心,他不得已纔將魏源徵派過去了。
聽見邊疆的戰事暫時穩定了下來,太妃懸在心口的那腥血,才終於被壓了下來。
撐起身子,她看着自己沉穩的兒子,滿臉都是笑意,只是笑得有些蒼涼,伸出手,朝東陵玖的肩頭拍了拍。
“玖兒,真不愧是哀家的兒子……哀家就知道,你能行的。”
東陵玖不苟多言,朝太妃點頭,嘴角微微彎起作表示,他不用太妃怎麼誇他,他自己有自知之明。
這一次,無非是險勝而已。
“犧牲了這麼多人,東陵梵湮,這筆賬,哀家牢牢記在心裡了!哀家絕對會把它還給你的!”太妃蒼白虛弱的容顏上閃過一抹狠戾。
上次殺不死東陵無錦,她下一次是不會手軟的,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只要那個蘭妃屍骨還在枯井,東陵無錦就有他和他母妃合葬的那日!
東陵梵湮,你的至親是你皇叔東陵無錦,你的左右手也是他,敢讓哀家傷筋骨,哀家就砍斷你的左右手!
心中越想越是氣憤,太妃心口堵上了一口氣,在她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咳咳……咳咳……”
咳得讓聞者膽驚,王嬤嬤滿臉慘白,而從進門開始就一直保存淡漠沉穩的東陵玖,此時臉上也掛上了擔憂之色。
“母妃,你別激動,身子最重要!”
“咳咳——”太妃的咳嗽停不下來,沒有半分緩歇的意思,東陵玖急了,轉身就要去請太醫。
身子半轉,腳步還沒放下,就聽到“嘔——”的一聲,東陵玖回頭,震驚地睜大了眼睛,臉色褪成十分難看。
太妃吐出了一口鮮血,鮮紅的血液沾在嘴角,配搭她那蒼白的臉色,顯得異常詭異滲人。
王嬤嬤白着一張臉,眼淚婆娑,她“撲通”一聲跪到太妃牀邊,一個頭一個頭地磕着,聲難掩心疼哽咽之意,“太妃,老奴求你了,不要再讓這麼勞累了,這個時候你該放放權,讓王爺自己高飛了,一直被您庇護着,他們怎麼也不可能飛得高遠,在蒼穹下自由翱翔的!
太妃,您說過得,只要六王爺成功解決邊疆的事情,你就放權,讓六王爺自己成長磨練,太妃!求您了!哪怕是爲了您的身子,老奴求您先靜養身子!養好病!”
太妃終於停下了咳嗽,瞥了眼王嬤嬤,半響,她低聲道,“地上寒,起來吧。”
王嬤嬤擡起頭,老臉滿是淚水,太妃見了,於心不忍,到底是跟隨自己十多年的心腹,王嬤嬤,一直都是爲了她好。
太妃看向東陵玖,板着臉,嚴肅道:“去吧,把落兒也叫過來,你們長大了,哀家也不可能時時刻刻管着你們,王嬤嬤說得對,你們是時候自己磨鍊了……”
聞言,王嬤嬤破涕爲笑,東陵玖也如釋重負。
他最擔心的,也正是太妃的身子,而且,手權不多的他,要實行實際的權利,還得經過太妃同意,這確實麻煩。
東陵玖離開去七王府,太妃閉眼靠牀,不知在想些什麼,王嬤嬤靜靜地站在一邊,太妃決定放權,她就心鬆了,沒什麼比這個更重要了。
良久,太妃道:“王嬤嬤,沒了佟昕怡,哀家就更難拉攏夏侯亦,而且凰殤昔,也愈發不受控制了,逐漸有脫離哀家的跡象……不,她似乎已經與哀家抗衡了。”
王嬤嬤目露擔憂,“太妃,只是因爲她對佟昕怡對手了?”
太妃搖頭,詭譎笑道:“不止因爲這個,還因爲她明明在御花園可以動手,卻非要將佟昕怡引到冷宮,才動手。”
王嬤嬤疑惑更重,“老奴不懂,這能說明什麼?”
“她心思越來越細膩,那麼就表明,她將不會依附哀家,而且,將佟昕怡掛上城頭,她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多方面的原因之一,就是想告訴哀家,她不是好惹的,若惹急了她,她可是不會手軟的!”
“哀家留下她,栽培她,到底是好還是壞……”
王嬤嬤嘆氣,道:“太妃,您就別多想了,不是已經決定靜養了嗎?這些事情,就交給六王爺吧,王爺知道該怎麼做的。”
太妃淡淡撇了一眼王嬤嬤,手支起下巴,若有所思道:“說起放權,這令哀家想起了一件事,哀家好像至今都沒有回覆城月……”
聞言,王嬤嬤臉色大變。
七王府內。
東陵落隻身坐在後院石椅上,撐着臉,微微擡頭看向石桌前的一棵樹,目光呆滯,樹葉時不時劃過,襯得他十分落寂。
東陵玖走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孤寂得讓人忍不住心疼的畫面,他抿了抿脣,走到東陵落身邊,負手身後。
兩人靜站許久,東陵玖道:“阿落,你恨不恨?”
像是石化的東陵落沒有回答,許是沒聽到,又許是不想說話,靜靜地坐着不動。
東陵玖微不可聞地輕嘆一聲,一手搭上了東陵落的肩頭,輕聲道:“阿落……”
東陵落忽然低低地笑起來,笑着笑着,聲音驟然停止,聲線悲寂。
“怎能不恨?她說到底也是臣弟的王妃,臣弟明媒正娶的妻子不管她以前怎樣,但是她對臣弟是真心,臣弟感覺得到!她做什麼,都是因爲臣弟……”
對於這一點,東陵玖無法反駁,不錯,不管佟昕怡做什麼,她最初的目的也是因爲東陵落,若不是她感覺出了東陵落對凰殤昔別有用心,她也不會去刻意針對凰殤昔,導致如此下場了。
東陵玖嘆道:“對佟昕怡下手的人,你應該是心中有數了,需要本王給你覈實心中的猜測?”
東陵落緩慢地擡起頭,看向東陵玖,皺起眉頭,“真的是她?”
他目光殷切,投向東陵玖的視線中帶着迫切和期待,東陵玖看得出,他在讓自己否認他的想法,可是……事實卻是無法否認的。
東陵玖的點頭,讓東陵落的目光瞬間黯淡了下來。
東陵玖重重地朝東陵落肩膀拍了一下,“你或許不知,她爲何會這般對待你的王妃,若不是你王妃自作虐去,她也不至於讓你的王妃臉皮丟盡!”
“你的王妃當日裝病去找母妃,答應母妃要拉攏夏侯亦,博得母妃高興,就留在了宮裡,然後……她侍機殺瑣玥,凰殤昔身邊那已經神志不清的宮女。”
“就因爲一個宮女,還是一個瘋了的宮女,她就讓本王的王妃赤掛城頭,也變得瘋瘋癲癲?”東陵落一聲冷笑,這是他從來沒有試過的。
東陵玖轉眸看向他,眼中竟帶着名爲失望的情緒,“阿落,這十多年書,你算是白讀了。”
東陵落驚,擡頭對上東陵玖的視線,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臉,慢慢的,心中積起了什麼,他笑着搖頭一聲嘆。
對啊,皇兄多年在外,在他眼中,下層的出生入死的士兵,與將並沒有高低之分,將士同樣是一條命,不過就是能力的高低罷了。
聖讀賢書多年,書中那些頑固的思想,他統統邊讀邊落成自己的想法,如今,他竟也會如書中那般,把人分爲三六九等了……
“皇兄,臣弟知錯了。”
一條命,無高低貴賤之分,同樣是命。
“她對那宮女瑣玥的重視程度,不亞於我們對母妃的重視,佟昕怡當時將瑣玥摁在水裡,還砸傷了那宮女的後腦,你說,她是什麼反應?”
“她不直接將佟昕怡殺了,已經是給你面子了,這事,你若要追究,本王誰都不幫,你們自己解決。”
東陵落垂下眼簾,掩去情緒,淡淡道:“皇兄,臣弟懂了……”
東陵玖沒說話,拍了拍他肩頭,默了一會兒,正要說話,後院跑來了一名侍女,急得連禮都忘記行了,“王爺您快過來,王妃又失禁了!”
東陵落一聽,都沒來得及跟東陵玖說上什麼,就讓侍女帶着他奔過去了。
東陵玖看着如斯場景,搖了搖頭。
佟昕怡自作虐,怪得了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