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李院正便照例過來別宮給玄啓請脈,藉口說需要請教韓徵這些日子以來,玄啓的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況,以便他拿捏食方的用量。
韓徵將李院正請到自己屋裡,倒上茶水正準備細細將玄啓最近睡眠頗少的問題說給李院正,誰知李院正回身關上門,陰沉了臉色便對韓徵說道:
“韓總管,昨天夜裡,有人去我府上尋找十日離魂丹了。雖然沒有被找到,但是,一定是有人對當年的事起了疑心,所以纔想到夜探李府。這件事雖然已經過去很久了,但是畢竟你我當初犯的是欺君之罪。若讓人查出來,你我性命休矣。我們該如何應對?”
韓徵聞言,手中的茶壺狠狠一抖,茶水流了滿桌。
“你說什麼!”韓徵當即震驚地變了臉色。
此時,陸彥青則正在玄啓的書房裡,將昨天夜裡跟黑衣女子纏鬥的情況仔細數說了一番。
“你的意思是,那個女子,是往別宮的方向逃過來的?”玄啓的眉心皺緊幾分,頓時只覺得眉宇間痠痛痠痛,似乎這些時日以來,他的眉心就沒能舒展過。
“微臣親眼所見,她的確是翻進了別宮後院的一處圍牆。”陸彥青肯定道。
昨天夜裡,陸彥青佯裝被那名黑衣女子甩掉,實則偷偷地跟在她身後,親眼看見她翻身進了別宮。陸彥青用暗衛之間專門用來傳訊的鳥哨通知隱藏在四處的暗衛,要他們密切注意別宮的各個方位,若發現她,便將她擒住。不想,那名黑衣女子進了別宮,便再也沒有出來過。
“微臣昨天用碎瓦片傷了她的右腳踝,今日誰走路有問題,誰的嫌疑就最大。微臣懇請陛下,準李院正協助微臣查驗別宮裡所有的宮女。”
片刻之後,別宮裡所有腳踝有傷的宮女便被陸彥青集合到了書房門外,別宮裡宮女數百人,也不過只有二十一人腳踝有傷,但這個數量已經超過了陸彥青的預料,沒想到會有這麼多巧合的狀況發生。用內力以瓦片爲武器製造的傷,必是與其他不同,想要將那名女子分辨出來,想來也是不難。
只是,陸彥青找來李院正同自己分辨了一番,她們有的是扭傷,但傷勢也有多日,有的卻是多年的舊傷,有的則是因爲天氣冷,腳上生了凍瘡因而行走不便,有的則是傷在了左腳。
陸彥青一時難以下定論,但他卻仍舊十分肯定,那女子定是逃入了別宮。
“既然彥青如此肯定,想必自有彥青的道理。”玄啓沉思片刻問道:“別宮裡還有沒有因爲腳傷而不便前來的宮女?”
一衆宮女互相對視片刻,隨即有一名承藥醫女上前道:“回陛下,今日一早,雲舒夫人的貼身宮女香染曾來藥房取藥,說夜鶯的腳被燙傷了,夫人的父母兄長被瑞王爺請去王府做客,所以只好跟奴婢討要治療燙傷的藥膏,先做一些緊急處理。”
玄啓等人聞言,臉色皆是變了一變,陸彥青怎麼也被想到,這事兒又將寒雪扯了進來。
“依陸侍衛的意思,夫人的人是不是也要查一查?”玄啓的話語中明顯帶了不悅。
“微臣不敢。”陸彥青連忙單膝跪地申辯道:“陛下,微臣豈敢懷疑夫人,只是夫人一向心地善良,爲人又單純,總是不願將人往壞處去想,難免會被有心人利用。微臣認爲,即使是爲了夫人的安全着想,夜鶯也是要查上一查的。”
玄啓沉默片刻,陸彥青的話不無道理,萬一夜鶯真的有問題,他總不能讓寒雪邊多這麼一個隨時都會炸開的火藥包一樣的危險人物。
片刻之後,衆人便來到了寒雪的寢殿,只見寒雪正坐在軟榻邊上,手撫着腹部,焦急地看着香染處理夜鶯被燙傷的右腳。
寒雪見玄啓領着幾人進來,瞧見陸彥青來到夜鶯跟前抱拳說了句:“夜鶯姑娘,彥青得罪了。”
接着,陸彥青便同李院正一起,仔細驗看夜鶯的腳傷。夜鶯被二人的舉動嚇了一跳,羞紅了臉想將光裸的腳踝藏回衣裙底下,掙扎間猛地碰到桌腳上,登時疼的夜鶯兩眼直掉起眼淚來。無奈夜鶯不會說話,只能委屈兮兮地看寒雪。
寒雪被陸彥青和李院正的行爲弄的有些不悅,正想開口喝止,卻見香染已經怒氣衝衝地上前將陸彥青拉開,責問道:“陸彥青,你一個大男人盯着姑娘家的腳看什麼!我警告你,不准你欺負夜鶯。”
寒雪見玄啓始終都站在旁邊看着,似乎是真的發生了什麼大事一樣一臉凝重的表情,於是將香染拉到一邊,道:“香染,陛下還在呢,你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
隨即,寒雪轉向玄啓柔聲問:“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大事了?”
玄啓攬住寒雪的肩頭,示意陸彥青將事件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陸彥青隱去夜訪李府的部分,只說自己昨天跟一名黑衣女子纏鬥,親眼看見她逃進了別宮,是以纔能有今日驗傷之舉。
夜鶯瘸拐着站起來,連連打着手勢說她只是個啞巴宮女,根本不懂武功,香染見夜鶯焦急不已恨不得自己會說話的摸樣,上前制止夜鶯因爲激動而快的令人眼花繚亂的手語,解釋道:
“陛下,夜鶯的燙傷其實都怪奴婢。早上小姐起身的時候,奴婢去端熱水伺候小姐洗漱,奴婢看天冷,怕若是先兌了涼水再端到小姐屋裡水會涼,所以就端了剛燒開的水過來,想着到小姐屋裡再兌涼水。誰知道夜鶯剛巧從屋子裡出來,奴婢走的太快,一時沒剎住腳步,這纔跟夜鶯撞上,一盆水全部潑在夜鶯的腳上,夜鶯被燙到沒站穩,便摔倒在地上,腳上的傷是燙傷加扭傷,並不是被陸侍衛以內力瓦片所傷。”
玄啓垂眸睨了眼李院正,李院正連忙上前證明道:“啓稟陛下,夜鶯姑娘的腳傷確實是燙傷加扭傷,根據陸侍衛的說,那名黑衣女子的腳傷該不會導致腳踝關節錯位,而夜鶯姑娘的腳踝有明顯的關節錯位跡象,因此才腫得如此厲害。待微臣給夜鶯姑娘開些外敷的藥膏,再幫她正骨即可。多歇息幾天,就會好。”
陸彥青聞言,一時語塞,只能抱拳對夜鶯連說抱歉,但他卻並不認爲自己有錯。
“好了,既然只是誤會一場,此事就此打住吧,麻煩李院正這幾日多操心些。至於陸侍衛,這是他職責所在,不過陸侍衛剛纔也說了那個女子是左手用劍的,而夜鶯並不是左撇子,定是誤會了。陸侍衛盡忠職守,實在是沒有錯的,夜鶯也不必心中委屈了。”寒雪淺笑着安撫夜鶯的情緒。
夜鶯聞言,連忙搖頭又搖手,示意自己並沒有責怪彥青的意思,之後又面露憂慮,打着手勢問:“夫人,奴婢會不會變成瘸子?奴婢已經不會說話了,奴婢不想再變成瘸子。”
寒雪拍拍夜鶯的肩頭,“你呀,別多想了。有李院正還有我父兄在,你就是想變成瘸子,也得問問他們三人同不同意吧?”
夜鶯聞言,拍着胸脯鬆了口氣,擡眸卻看見陸彥青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一時臉蛋羞紅,雙手絞着衣袖低下頭去不敢看她。香染見狀,瞥了瞥嘴,隨即狠狠地瞪了陸彥青一眼,打定主意要替夜鶯好好教訓這個魯莽的傢伙。還有,誰準他沒事兒盯着人家夜鶯的臉看了?可惡!
玄啓還有政務要處理,隨即便回了書房。玄啓翻開奏摺,瞧見陸彥青站在一邊懊惱疑惑的摸樣,淡淡道:“夫人不懂武功,自然不知道並不是只有左撇子纔會用左手執劍。而你心中的疑惑,朕以爲不無道理。只是方纔夫人在,朕不好言明罷了。”
陸彥青雙眼一亮,“陛下也認爲,夜鶯有問題?”
“呵!一切太過巧合,便成了有意爲之。沒有破綻,便是最大的破綻。”玄啓雙手撐在桌沿上沉默片刻道:“彥青,你帶一道朕的口諭入宮,去暴室將蘇晴接出來,夫人也跟朕提過好幾次了。你就說,是朕習慣了蘇晴在身邊伺候,因此特赦蘇晴重回御前供職,但不恢復蘇晴尚寢的女官職位。”
玄啓又長嘆一聲:“說來,當初蘇晴加入暗衛的時候,朕曾答應過蘇晴要派人好好照顧她妹妹清荷,卻是朕對蘇晴失言了。以後,就讓蘇晴跟隨在夫人身邊,密切注意夜鶯的一舉一動。夜鶯若真有問題,遲早會暴露出來的,但就目前的狀況看來,她對夫人似乎並無惡意。”
當陸彥青將蘇晴領到寒雪身邊的時候,寒雪簡直欣喜若狂。猶記得當初甫入宮廷的那個晚上,就是蘇晴在承歡殿裡爲她預備侍寢的一切事宜。雖然只有數面之緣,寒雪仍是對這個精明幹練的女子印象頗深。
寒雪瞧着瘦了一大圈也被曬黑了很多的蘇晴極是愧疚,本來她早就跟玄啓提過要蘇晴到她身邊侍奉,可是玄啓總說清荷的事風頭尚未過去,等等再說,沒想到這一拖,便拖了這許久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