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啓總覺着,“嬪妾”這一句自稱從寒雪口中喚出,似是有着些許自嘲的意味。
寒雪心中,對這兩個字也確實是存了計較的。但凡女子,都不會願意做妾室吧?而且,一個嬪而已,沒有迎娶儀式沒有婚書,一道聖旨就可以冊封的嬪位,某種程度上來講,她連妾室都是算不上的。即便她從不覬覦中宮的位置,也沒想要更高的位分,可她這樣一心尋求唯一的女子,如何能不排斥呢?
然而,這份計較和排斥,只能因着“夫君是皇帝”這樣冠冕堂皇的理由,變成一聲無奈的嘆息。
看着這樣柔順的寒雪,玄啓的眸光微微閃動了一下,對她的恭敬不以爲意,誰知道她表面的柔順下,是不是又存了其他編排他的心思呢?
“雲嬪不必多禮。”玄啓拉着寒雪的手扶起她輕盈了許多的身體,銳利的目光掃過她手中的紫玉長蕭,眉宇微揚,便又恢復到淡漠的樣子,“咦?朕倒是不知,雲嬪的蕭藝,比起琴技,還要更勝一籌。”
“承蒙陛下謬讚。嬪妾不敢當。明華宮中沒有古琴,嬪妾只是借這玉簫虛耗時日罷了。”
呵,好一個謙恭有禮謹小慎微的納蘭寒雪。當初他誇她琴技卓絕的時候,怎麼不見她如此謙虛呢?
“謬讚?雲嬪的意思是說,朕方纔的話,是‘謬論’嘍?”這話一出口,玄啓就像咬掉自己的舌頭。該死的,他明明不想說這個,他其實是真心想誇她,爲何話一出口,就變了味道呢?
寒雪顰了顰眉,心下有些惱意橫生。他這是做什麼,時隔一年纔來找她出氣嗎?好啊,他想她溫順,她做給他看便是了。
“嬪妾多謝陛下誇講。”
寒雪趁着欠身道謝的動作,巧妙地將手從玄啓的掌心挪開。手中的充實感突然空下來,連帶着將玄啓的心也抽空了一般,總覺得少了什麼,更沒有心情去理會她這句看似迎合實則夾着濃濃火藥味的話。
玄啓訕訕地收回手,擡眼望了一眼滿園應季的各種花卉,頓時興致大好。
“雲嬪既然悠閒得很,就陪朕看看這明華宮的景色吧。”
帝妃二人一前一後地穿梭在百花從中,說是賞花,卻是各懷心思。玄啓幾次想開口,可因着寒雪在他身後故意保持了距離,話到嘴邊,又被他吞了回去。
寒雪低着頭,目光落在玄啓繡着龍紋的袍擺上,玄啓回過頭,看見她一雙濃密纖長的羽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剪影,恬淡精緻的絕色容顏讓他心中一動,貪戀地凝視着她,眼底有着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如水溫柔,只當是她的美,才令他如此失神。
寒雪木然地跟在玄啓身後,來回摩挲着玉簫的手指顯露出她此刻有些心不在焉。片刻的愣神,她竟然沒有發現身前的玄啓突然頓住了腳步,而她就這樣徑直地向他走去,在她即將撞上明黃色的背影時,寒雪驚覺回神,想要收住腳步已是來不及了。不想就在她撞上玄啓後背的一瞬間,玄啓突然回過身來,張開雙臂將她柔軟清香的身軀擁入懷中。
玄啓笑彎了一雙好看的眉眼,溫柔的目光凝得寒雪不自在地垂下頭去躲開他的注視,彷彿眼前站着的,是她曾經認識的那個翩然俊美的男子,一時讓她忘了推拒。
玄啓微微一笑,很自然地拉起寒雪抵在他胸口的小手,肩並肩地朝着玉泉殿的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