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跟她想的不同又怎樣呢?她沒看見他左擁右抱春風得意的情景又怎樣呢?說到底,她仍舊是他後宮裡衆多女人中的一個。她承認她很自私,自私到見不得別的女人碰到他一根頭髮。
可是,夢該醒了,再繼續做夢下去,便是她自欺欺人。
寒雪見玄啓久久都不開口跟她說一句話,她便也不開口,就靜靜地站在臺階下面,不去管頭頂上密密匝匝落下來的目光。
蕭湘瞧出兩個人之間不大尋常的氣氛,光華瀲灩的美眸瞟過寒雪手中的食盒,不禁幸災樂禍了幾分。“夫人這是準備了午膳,要承給陛下用的嗎?”
蕭湘上前拿過寒雪手中的食盒,打開瞧見着裡面豐富的菜色,眼中劃過一抹嫉恨:“陛下您看,都是陛下愛吃的菜色,夫人真是個有心人,讓人看着都胃口大開。只是,陛下剛剛用了那麼些梅花糕,陛下也說已經吃飽了呢,可夫人準備的午膳陛下若不用,未免要浪費了夫人一番細密的心思。”
蕭湘美眸一轉,又道:“不如臣妾還是伺候陛下各樣用一些,嚐個味道,也算全了夫人的心意。”說着便轉身提着食盒踏上臺階,誰知腳下一滑,蕭湘驚呼一聲,踉蹌着撲到在臺階上,手中的食盒掉落在地上,飯菜盡數摔落出來,弄得一地狼藉 。
“陛下,臣妾該死,臣妾浪費了夫人一片心意,請陛下責罰。”蕭湘慌慌張張地跪到臺階下面裝出一副惶恐的摸樣來,可寒雪知道,她根本是故意的,她以爲這樣就能讓她覺得難堪了嗎?
寒雪冷笑一聲,那笑聲陰冷得沒有一星半點的溫度,令玄啓心中極爲不舒服,不禁微微擰起了眉心,他不喜歡她露出這樣冰冷的笑容。
寒雪淡淡地瞟了一眼散落滿地的飯菜,彷彿那些根本跟她毫無關係,事實上,她也不過是將御膳房做好的飯菜多此一舉地送過來而已,談不上什麼浪費了心思。“貴妃多慮了,那些飯菜都是御膳房做的,是太子殿下擔心他的父皇沒有午膳吃,這纔要求本宮替他給陛下將午膳送過來。”
寒雪維持着脣邊的笑意,“既然臣妾已經完成了太子的囑託,這裡便沒臣妾的事了,臣妾告退。”寒雪轉身正待離開,可腳步還沒來得及邁開,便被玄啓一聲怒喝生生喝止。
“站住!”玄啓氣惱地瞪着眼前淡然的好像對一切都不在意的寒雪,“你的話都說完了?沒有其他想說的了嗎?”
玄啓的口氣裡透出濃濃的期待,難道她真的就沒有話想對他說嗎?即使看見蕭湘和葉冰出現在御書房裡,她也沒有任何感覺嗎?甚至連氣都懶得生了嗎?昨天晚上,是他不好,他不該用那樣的方式去試探她。他都已經想明白了,準備一會兒就去跟她和好,可是她現在不冷不熱的樣子,令他一肚子的話統統鬱結在胸口,難以找到宣泄的出口。
“臣妾,沒什麼好說的。”寒雪微闔了闔眼,幽冷的聲音令玄啓心中的怒氣更加旺盛起來。
“出去!”玄啓怒喝一聲,一把將糕點還有茶杯掃落在地,巨響令屋裡隨侍的宮人驚懼異常,紛紛跪伏在地上,不敢擡頭,口中直念着陛下息怒。
寒雪聞言,心中如針扎一般泛起細密尖銳的疼痛。她努力睜大眼睛,強忍着眼淚不讓它掉下來,可是似乎眼裡的熱意越加不能受她自己的控制,視線轉眼就變得模糊。
寒雪邁步想要趕緊離開這個令她心碎的地方,卻聽見玄啓拍了一把書案,又怒喝一聲:“朕讓你走了嗎?”
玄啓被寒雪的反應氣得幾乎失去了理智,他說出去,她就真要出去嗎?他在她心裡究竟有多重的分量,爲什麼她一句不駁,不問他是不是真的要她出去,就這樣急着逃出他的視線呢?
“朕讓你們出去!”
蕭湘本來還在心裡暗自欣喜寒雪和玄啓之間出現了矛盾,可是玄啓這句話一說出口,蕭湘暗喜的臉色立刻慘白下來,這才知曉玄啓最開始的那句“出去”,原本就是對着她和葉冰說的。
葉冰的臉色也同樣好不到哪裡去,她連忙起身,端起桌上煮茶的器具,跟蕭湘雙雙行禮退出御書房,韓徵進來瞧見裡面不大樂觀的情形,朝屋裡一衆宮人使個眼色,要他們也退出御書房外。
御書房裡一下子變得靜悄悄的,寒雪背對着玄啓,可她仍舊能清晰地覺察到身後玄啓銳利的眸光好像兩把利劍一樣,直直地穿透她的身體。他的怒氣深沉而猛烈,頃刻間便將她整個兒籠罩起來。
突然,身後好似颳起一身狂風,玄啓風一樣來到寒雪身後,扣住她的手腕將她轉過來面對着他。他握住她的肩,狠狠地將她抵在屋內的柱壁上,懲罰的吻毫無預警地落下來,在她柔嫩的脣上用力地一寸寸廝磨而過。
沒一會兒,寒雪就覺得肺裡的空氣統統被玄啓奪走,用力推拒的手也漸漸綿軟下來,只能無力地承受着他狂風驟雨一般的吻。寒雪努力維持殘餘的一絲清明,她拒絕迴應,卻讓玄啓心中更加狂怒。
玄啓一把將她抱起來,大步來到軟榻前將她牢牢壓在身下,吻越來越不受控制地掠過她細膩的肌膚,吞噬她的理智。
寒雪閉上眼,攥緊的手漸漸鬆了力氣。她是他的妃嬪,他想要她,她不能拒絕,即使難過也要屈意承歡。可是她真的好難過,難過得聽見心臟裂開的聲音。他們之間怎麼會突然就變成這樣了,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玄啓察覺到寒雪用不抵抗的方式來拒絕他,他突然撐起身子,一掌狠狠地劈在一邊木質的燈柱上,不算細的燈柱咔嚓應聲而裂,劈裂的木頭擦破了玄啓的手掌,可他卻感覺不到痛,手上的痛,敵不過心裡的痛。
“納蘭寒雪,等你想清楚了,朕再見你。”他好久都沒在她面前用“朕”這個字了,如今用來,卻覺得心像在被凌遲。
寒雪木然地躺在軟榻上,御書房的門砰的一聲被玄啓摔上,屋裡的爐火攏的暖暖的,可是寒雪抱着身子,仍是止不住一陣一陣地冷得發抖。
他想要她想清楚什麼,她該想清楚什麼呢?她一直以爲,她的覺悟已經足夠堅定到能無視今天這樣的情況了。可是今天是蕭湘跟葉冰,明天會是誰?只要他的後宮一直在,今天的狀況就會重演,而她,根本沒有權利要求他只有她一個。
御書房裡隱隱地傳出一陣壓抑的輕泣聲,韓徵聽着裡面的動靜,卻不知道該如何進去勸慰寒雪。好一陣子,寒雪才頂着兩隻通紅的眼睛從裡面出來。韓徵連忙迎上去道:“夫人,陛下今天叫那兩位過來,自然是有陛下的道理,奴才不能說。夫人不要因此誤會陛下,陛下心裡實在只有夫人您一個呀。”
寒雪仍是木然的點點頭,也不知有沒有將韓徵的話聽進心裡去,只是表情呆呆的,離開的腳步卻是越來越快,最後竟然小跑了起來。
寒雪一口氣跑回了玉華宮,她站在宮門口扶着冰冷的牆壁急促喘息。她閉着眼等待心跳漸漸穩定下來,片刻之後再睜開時,突然視線裡出現了一角裙裾。寒雪擡起頭,正對上葉冰焦不安的目光,正焦慮惶恐地望着她欲言又止。
“雪兒,我……”葉冰咬咬脣,不知道這話該從何說起,可是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來面對寒雪,該說的,再難她也要說。
“雪兒,今天陛下叫我和貴妃娘娘過去,我知道你一定會不高興的,可是,陛下不止是你的夫君,陛下也是我的夫君,我總希望他能多看我一眼。從你被晉封爲夫人後,陛下就獨寵你一人,我雖然爲你高興,可我心裡也很難過,所以我躲着你,我怕看見你就忍不住想要奪走你的幸福,我真的覺得只要你幸福,我怎樣都無所謂。可我終歸只是個女人,我也渴望夫君的愛,所以對不起,以後如果陛下還想喝我泡的茶,我還是會去的,能爭取的,我一定會爭取。”
說完,葉冰又對着寒雪鞠了一躬,斂眸緩緩道:“夫人,葉冰不想再像從前一樣默默在一邊看着了。對不起,以後葉冰只能稱您爲夫人了。”
寒雪被葉冰一大篇的話驚愣在原地,心裡的苦澀比黃連還要苦楚千萬倍。沒想到葉冰頭一次一口氣跟她說這麼多的話,卻是爲了告訴她,她葉冰也是她夫君的女人,所以她也要她夫君的寵愛。葉冰終於還是因爲玄啓要跟她決裂了嗎?
寒雪早知道,宮裡沒有真姐妹,只是這個時間未免太短了些。可她又能怪誰呢,她早就預料到這一天遲早會到來不是嗎?還記得當初葉冰纏着她要學習茶藝,那段時光是多麼美好而純澀。可是,葉冰現在卻在用她傳授的茶藝來討好她的夫君,她怪的了誰呢?
“你不需要說對不起,你沒有錯,真的,我不怪你。我只怪自己,怪自己經歷了這麼多風雨後,還是天真的以爲,我和他終歸能夠實現一生一世一雙人。”寒雪越過葉冰,她沒有回頭看葉冰一眼,已經出現裂痕的東西,是不能恢復到完好如初的摸樣,她和葉冰的這段姐妹情,算是走到頭了吧。
一連半月有餘,玄啓都是在紫宸殿獨寢,正像他說的一樣,寒雪想不清楚,他便不見她。
宮裡有人已經開始猜測,寒雪是不是要失寵了,可是玉泉殿所有的恩賞一樣不缺,令人猜不透帝王的心思究竟是要寵還是要棄,只有寒雪心裡清楚,他們之間突然出現了一堵牆,將他們生生隔離開來,那個叫做心魔,無論他在她的心中有多重的分量,那道心牆都是難以逾越的,因爲用了心用了情,所以才變得更加難上加難。
寒雪每日努力教習羿兒論語,羿兒比她想象的還要聰明,只要講透了,他就能舉一反三,這讓寒雪心中鬱結的同時,也多了一些安慰。
香染和夜鶯卻沒有寒雪淡然。每日韓徵偷偷來問寒雪的狀況,三人見寒雪絲毫沒有主動去見玄啓的意思,直唉聲嘆氣,又想不出方法來爲寒雪派遣心中的煩悶。感情這回事兒,總要當事人自己想明白了纔有迴轉的餘地,不然外人磨破了嘴皮,也是徒勞無功。
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別多的雪,總是停停歇歇下個不聽。宮人們稱雪停的時候出來清理積雪,可總是無法保持超過兩天。皇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剛剛清理完,便又紛紛揚揚開始飄雪,令人甚爲頭疼。
玄啓坐在御書房的書案後面處理堆積成山的奏摺,有三成都是各地上表說今年飛雪成災,要儘快做出適當的決策來解決雪災的問題,否則明年有好多地方都要因爲雪災而鬧饑荒。
玄啓放下硃批御筆,揉揉痠疼的眉心,握筆的手指也微微有些僵硬。想一想這些日子以來,都是寒雪每夜爲他按摩,那些日子本來並不遙遠,可是他卻總覺得恍若隔世一般,令他懷念不已。
他知道她需要時間去理清自己的思緒,所以他雖然着急,卻從來不去逼她。他明白她心裡想什麼,他也知道她對那天御書房裡的事心中有誤會,可是,有些問題總是要面對,有了矛盾也許是好事,解決了,以後兩人才能更加靠近彼此。
“韓徵,夫人這幾天都在玉泉殿裡幹什麼?”玄啓推開窗戶,看着宮人正在忙碌地清理屋頂和道路上的積雪,玉泉殿現在也是這樣一片純白的景象吧,還有那些已經光禿禿的樹枝和花枝,一定是別有一番風味的景緻。
“回稟陛下,夫人每日除了教習太子殿下讀書,便是經常獨自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雪景發呆。”韓徵頓了頓,擡眸看了一眼玄啓很久都沒有舒展開的眉宇繼續道:“只是聽香染說,最近夫人夜裡總是睡不好,有時候還常常在夢裡叫陛下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