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玄啓自然是留宿玉泉殿,一夜纏綿,害的寒雪早上幾乎就起不了牀。她怒瞪着整理好朝服準備上朝的某人,氣哼哼地拋去一個大白眼,哪知道玄啓根本當做沒看見,臨去時不知饜足地抱着她吻了好一陣,哄着她又睡着,這才心滿意足地去上朝。
待近午膳時,玄啓差韓徵來請寒雪過去長樂宮陪太后用膳,香染爲寒雪將那一身華貴的宮裝穿上身,寒雪才真實地感覺到,果然夫人不是那麼好當的。那支純金和寶石打造的獨一無二的鳳釵跟她想象的一樣,好重,確實很配這個身份的重量。
她一時有些茫然,一如當時玄啓撤了她禁足令時一般迷惘。那時候的她,根本料想不到自己跟玄啓會有今天,而現在,她更料不到自己今後的人生是什麼樣子。寒雪瞧着鏡子裡雍容華貴的倩影,總覺得那是另一個自己,伸出手,只能觸到冰冷的鏡面,而對面的影子,只是鏡花水月。
似乎從初見玄啓的那一刻開始,她的命運就開始偏離她原本希望的摸樣,愈加令她難以控制。轉念一想,這世上又有誰,能真正地掌控自己的人生,真正地將人生二字看的通透呢?
寒雪走到太后寢殿門口,就聽見玄啓和太后的說笑聲從裡面傳出來。她回身問負責太后飲食的廚子:“今天的午膳,是按照本宮的吩咐準備的嗎?”
“回夫人,奴才是按照夫人的吩咐準備的。”廚子恭敬地回答,心裡卻不知道寒雪要她準備這樣一桌怪異的飯菜究竟有何用意。
寒雪點點頭,“好。你回去做事吧。”又向李院正道:“待會兒,李院正就按本宮教你說的做,無論本宮說什麼做什麼,李院正附和本宮便好,其他的不必多言。”
“諾。”李院正應道。也不知怎的,他對寒雪這對兄妹沒來由有一種親切的好感。寒譽年紀輕輕,在醫術上就有此造詣,實在令他驚歎。至於寒雪,似乎是因爲她那雙清澈的眼睛吧,很像他很久以前認識的一位故人。
果然,太后見着寒雪嫋嫋婷婷地進來,立刻斂了笑臉,氣氛一下就冷到極點。玄啓見着寒雪此時一身華麗的宮裝,一時看得有些驚呆。從早上離開玉泉殿開始,他就時不時想象寒雪穿上這身衣服的摸樣,現在瞧見了,竟比他想象的還要絕美三分,淡然的氣質中平添幾分高貴,尊貴如不可褻瀆的女神一般,令天地在一瞬間失色。
玄啓失神,竟然忘了忘了上前將寒雪扶起來。
慈安太后瞧見玄啓怔愣地盯着寒雪的臉,沒好氣的嘟囔一句:“哼,美則美矣,不是紅顏禍水就好。”
這時,黎幽姑姑進來稟道:“陛下,太后娘娘,夫人,午膳已經備好了。”
玄啓這纔回神,起身正欲將寒雪拉進懷裡,卻見寒雪朝他使個眼色,目光指向臉色有些不悅的太后,玄啓會意,連忙上前扶起太后到偏殿用膳。慈安太后經過寒雪身邊的時候,重重的冷哼一聲,寒雪也不在意,只笑盈盈地跟在母子身後在桌前坐定。
慈安太后看着飯桌擰了擰眉,今天一桌飯菜的擺設有些怪異,寒雪和玄啓這一邊是葷素俱全美味豐盛,令人一看便食指大動,最主要的都是太后愛吃的菜色。擺放在太后那一邊的則是青菜豆腐粗陋簡單,簡直跟寺裡和尚吃的齋菜別無二致。
玄啓揚眉瞅着寒雪,一下便看穿了寒雪的小心思,激將法,難得她能想的出來,更難得,她居然敢用來對付他的親孃。
慈安太后涼涼地瞟了黎幽姑姑一眼,寒雪心知太后定會心中不悅,面上卻仍是一派理所當然,淡淡道:“太后娘娘,今天的午膳是臣妾命廚子專門準備的,太后娘娘嚐嚐這些菜色合不合胃口。”
太后冷後一聲,宮人試過毒,黎幽姑姑這才從寒雪這邊夾起一顆丸子,哪知道丸子還沒到太后的碗裡便被寒雪攔下。
“太后娘娘,回京時,臣妾的哥哥囑咐臣妾,太后娘娘服藥期間不能吃太過油膩的食物,所以這丸子,太后娘娘碰不得。”說着將那丸子夾過來放進玄啓碗裡,“陛下整日爲國操勞,卻是該多吃些。”
黎幽姑姑見慈安太后臉色黑了黑,連忙向寒雪投了個眼神示意她不要胡鬧。接着黎幽姑姑又夾起一塊鱸魚肉,哪知道一樣被寒雪攔到了玄啓的碗裡,一旁伺候的韓徵瞧着寒雪膽大的行爲,不由替她捏了把冷汗,更摸不準寒雪葫蘆裡賣了什麼藥。。
“臣妾哥哥說了,太后娘娘病體未愈,服藥期間堅決忌海鮮和生冷辛辣的食物,會與藥效相沖的。”
慈安太后這次直接撂了筷子,怒氣衝衝的斥道;“納蘭寒雪,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攪了哀家胃口,別以爲有陛下爲你撐腰,哀家就不敢動你。好歹,陛下也是哀家十月懷胎辛苦生下來的。”
玄啓見寒雪佯裝一臉無辜的摸樣,忍下心中笑意,嚴肅地說:“愛妃得給母后一個說法,不然朕定要重重罰你。”
寒雪起身福身行禮後委屈兮兮地道:“陛下,臣妾真是爲太后娘娘好。陛下不信,大可將李院正傳進來問一問便是。”
早侯在殿外的李院正被玄啓宣進來,按着寒雪教他的說法列舉了一回所謂的飲食禁忌,總之不管有的沒得,寒雪說太后不能吃,他便說太后不能吃便對了。放眼一瞧,這一桌子的菜,除了太后面前那幾盤比齋菜還清淡的菜色,就沒有一樣是太后能吃的了。
太后聽完李院正的話,氣憤的胸脯急劇起伏,就差一把將桌子給掀翻了,李院正退在一邊偷偷抹了把冷汗,覺得自己前途和性命堪憂,他這樣幫着寒雪,難保太后以後不會記仇,找機會給他小鞋穿。
“那哀家喝湯總可以了吧。黎幽。”慈安太后氣呼呼地瞪了寒雪一眼,這湯美味營養好消化,她就不信寒雪還能扯出什麼禁忌來。
“這個也不行,這湯的營養太豐富,您看,這裡面還有什麼人蔘枸杞,臣妾哥哥說,這個叫做虛不受補。”寒雪盛了一碗清粥放到太后面前,“大病未愈,比較適宜吃清淡的東西。”
慈安太后捏着筷子的手手隱隱發抖,是被氣的發抖,“黎幽,把那盤點心給哀家端過來。”
“那個也不行。”黎幽姑姑的手指還未碰到盤沿便又被寒雪阻止,“臣妾哥哥說了,這糕點裡都有砂糖,會解藥效的。”
啪!慈安太后憤怒地一排桌子,一邊伺候的宮人立刻膽戰心驚地跪在地上,生怕寒雪惹怒了太后卻牽累了他們。太后玄啓坐在一邊悠哉悠哉吃寒雪夾到碗裡的菜餚,一邊還不停的稱讚味道不錯,喜好沒有因爲寒雪的行爲生氣的跡象,就更讓慈安太后氣上加氣。
“放肆!納蘭寒雪,你究竟想怎樣!”
寒雪依舊擺出無辜的表情,可心裡還是因爲太后拍桌子心驚肉跳了一下,看樣子她這位婆婆平常看着慈祥,真生起氣來,也還是挺嚇人的。再用力幾分,恐怕連桌板都能拍出洞來了。
寒雪瞧着玄啓挑挑眉,一臉要看她如何收場的戲謔表情,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她可是在爲他分憂,他還真就不準備管她了。
寒雪鎮定地放下碗筷起身跪下,道:“太后娘娘,臣妾準備這頓午膳,確實是爲了太后娘娘着想。臣妾所言之禁忌,一切都有李院正作證,所謂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太后娘娘身體雖然已經大好,可仍舊尚未痊癒,總要處處小心,才能防止病情復發。太后娘娘已經與這病情鬥爭了這麼些年,何苦因爲不滿意臣妾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太后娘娘現在拒絕服藥,豈不是前功盡棄了?太后娘娘若不喜歡這些禁忌,便當依李院正所言,按時服藥,待痊癒之時,臣妾縱然有天大的膽子,也是不敢再管太后娘娘每日吃什麼。”
寒雪有淚眼朦朧地瞅了玄啓一眼,抽噎了兩聲哀怨道:“而且,陛下最近這些日子因爲憂心太后娘娘的身體,總是吃不好睡不好,人都清減了一圈,臣妾……臣妾看着心疼。”
玄啓見寒雪抽出絲絹抹了抹眼角,嘴角不由抽抽一下,不知道該誇讚她的演技還是讚歎她的伶牙俐齒。
慈安太后仔細瞅了瞅兒子,也不知是不是寒雪一番話起了誘導的作用,這麼看着看着,好像人是清減了不少,慈安太后這便心疼了,再寒雪兩眼淚汪汪,心也就頓時軟了下來。
想一想寒雪入宮以來,乖巧淡泊,不爭名利也不求地位,雖然玄啓那日因爲寒雪跟她頂嘴令她不悅,可是兒子大了,總是娶了媳婦忘了娘,自古如此,她又何苦跟自己的孩子計較。至於長生殿失火一事,寒雪也是受害者,她實在沒理由排斥寒雪,而蕭湘失子,她當時震怒痛心,靜下來仔細一想,這件事疑點頗多,而矛頭實則是直指寒雪的,她便更沒有理由懷疑寒雪。算來,她這悶氣還真生的沒有什麼道理。
“李院正,你還不去太醫院,將哀家的藥煎好了送來。”
聽太后口氣軟下來,李院正驚喜非常,連忙從隨身帶的竹籃裡將已經備好的湯藥拿出來道:“太后娘娘,這藥,雲舒夫人已經要微臣備好,順便帶過來了。”
黎幽姑姑和韓徵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寒雪變着法勸太后喝藥。黎幽姑姑連忙上前將藥端到太后面前道:“娘娘,溫度正好。雲舒夫人是有心人呢。”
太后輕嘆口氣,果然是老了,居然被一個小輩給算計了。太后用了藥仔細瞧瞧跟初見時不大一樣的寒雪,不是樣子變了,而是寒雪看着玄啓的眼神變得堅定了,她那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智慧光輝愈加迷人,連黎幽都覺得太后的預言恐怕要成真了,這個女子一旦對陛下堅定了心意,後宮裡便沒有人能及她。
午膳後,玄啓便徑自拉着寒雪直直來到御書房,他的步子邁的很大也很快,寒雪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一進門,玄啓便甩上門將衆人隔絕在外面,拉着寒雪來到書案前,伸手一掃將書案上的奏章掃落在地,抱起寒雪將她放在書案上,一手環着她的腰,一手輕捏她的鼻尖。
“你呀,虧你敢在母后面前如此放肆,幸得母后平常爲人大度,不然真把母后惹毛了,我都保不了你。鬼丫頭!”玄啓嘴上責備着,心裡卻是柔軟一片。
“我就是知道太后娘娘是個明白人才敢這麼放肆啊。”寒雪環住玄啓的脖頸,與他臉貼着臉道:“婆媳矛盾解決了,你以後就不必當那餡餅裡的餡兒,被夾在中間爲左右難嘍。怎麼樣,娘子我聰明吧?”
玄啓擁着寒雪,瞧着她臉上嬌俏得意的可愛笑容,不覺心神盪漾,回神時,他的身體已經先他的大腦一步,俯身將寒雪壓在書案上,趁着她還在怔愣之中,吻便鋪天蓋地地壓下去。
“玄……玄啓……這裡是御書房……還是白天……”寒雪察覺到玄啓的手正在拽她的衣帶,連忙偏過頭逃開他熱烈的吻,喘息着阻止他手上的大作。
“玉泉殿還有事沒做完,我先回去了,你……你好好午休,下午不是還要接見大臣嗎?”他不會想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地方要她吧?寒雪羞紅了臉,從玄啓手裡拽過衣帶匆匆忙忙繫上,無奈玄啓將她牢牢壓在身下,她根本無處可逃。
“時間還早,大臣們還有兩個時辰纔會過來,咱們先辦正事。”說着,玄啓又吻住她泛着水澤的嬌美粉脣,一手探進她的衣襟裡,順着優美的肩頭線條向一邊撥開,另一手探進她的裙襬,順着光滑纖細的小腿一路向上,吻也從脣上滑到了頸窩裡。
就在寒雪的意識一點點抽離身體,眼看就要繳械投降的時候,突然玄英的嗓門在外面響起來:“皇兄,長生殿失火的事已經有眉目了。”
玄英不知道玄啓正在御書房裡跟寒雪辦所謂的“正事”,也不顧韓徵的阻攔推開門就要往進闖。玄英剛推開一道門縫,一陣強勁的掌風便當頭劈過來,轟的一聲將門關上,玄英措手不及,被震的連連向後退出去好幾步,才能提氣穩住腳步。
外面的宮人見玄英被拍的退了好幾步,慌忙將頭垂的更加低。玄英疑惑的瞅着韓徵,不明白他的皇帝四哥今兒這又是怎麼了。韓徵搖搖頭嘆口氣,用一種“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瞅了玄英一眼,看得玄英心頭一顫,直在心裡暗叫不好,他肯定又莫名其妙把皇帝陛下給惹了。
不多時,聽見玄啓沉緩的嗓音喊玄英和韓徵進去,玄英苦皺着一張俊臉,進去的時候有些小心翼翼,探頭探腦得像是做賊一樣,韓徵倒是頗爲自然地走過去,動手開始收拾散落了一地的奏摺。
寒雪在內室整理好衣裝,便偷偷從偏殿的門離開,離開的時候,她隱隱聽見玄英興奮地跟玄啓說,長生殿那具被燒焦的和尚屍體身份已經被查明瞭。
寒雪沿着石子路,一邊走一邊低頭想着方纔聽見玄英說的那句話。聽玄英的口氣,長生殿裡那個被燒死的僧人似乎還有另一個不爲人知的身份。可是,他的身份真的會與長生殿失火的事件有關嗎?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撲朔迷離,越深入地想,她越覺得這裡面隱藏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寒雪正想的入神,突然,一個身影從旁邊竄出來撞到寒雪身上。寒雪不留神,兩人雙雙跌倒在地上。緊接着幾個宮人跑過來,見到此番情景,連忙上前七手八腳地將寒雪扶起來,隨即顫巍巍地跪下去給寒雪請安。
撞到寒雪的是一名宮女,她聽聞衆人稱寒雪爲夫人,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身上的宮裝打了很多補丁,顏色已經褪的看不出本來的面目。只有那雙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寒雪愣神。
“大膽的丫頭,你還不給雲舒夫人請安!”一個年長的嬤嬤出言斥道,那名宮女這才白了臉色,連滾帶爬地跪在寒雪腳下,渾身顫抖着,彷彿生怕寒雪不悅之下將她處死。
“免禮,你們都起來吧。”寒雪拍了拍身上的土,看着趴在地上的衆人絲毫不敢起身的樣子,無奈地暗歎一聲。以前那些宮人對她可是不屑的緊,如今身份變了,她們的態度也是前後如同天上地下,實在可笑。
“本宮讓你們起來,你們便起來吧。”寒雪仍是和顏悅色的,幾個宮人偷偷互望一眼,這才連連謝恩起身,只是那個衣衫破舊的宮女卻始終趴伏在地上,一動都不敢動。
寒雪上前將她扶起來,她的眼神接觸到寒雪的時候,仍是怯怯的露出讓人心疼的神色,她死死抱住懷裡的一個布袋往後退了一步,生怕有人將它搶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