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中伏時驚險的場面,風無痕心中沉重無比,若不是夜無名拖住那些黑衣人,恐怕他與夜鶯也不能順利逃脫。從佈局的精密來看,幕後之人明顯是提前計劃周密的,定要將他生擒不可。
當那些黑衣人出現的時候,明明白白地說他們要抓的就是藍靖將軍的長子藍風,這令風無痕心驚不已。然而,這些年來,他都是以風無痕的名字活着,人們只知道他是珍寶閣現任的當家,陵軒第一的首富公子,就連魅影樓中,都沒有幾個人知道他便是十四年前叱吒風雲的藍靖將軍之子。
究竟是誰知道了他的身份,他們大費周章地布瞭如此精密的局想要抓他,究竟是想要幹什麼?風無痕越想心中便愈加不安,更不知道夜無名能不能平安躲過那些人的追擊。
玄英被這一連串的事件搞的焦頭爛額,擡頭瞧見頭頂一輪明亮清冷的月牙,這個時候四處宮門早已關閉,入宮見玄啓,無疑是不合適的,而且現在因爲寒雪的事,玄啓恐怕根本顧及不到其他人。
玄啓曾特別囑咐他,在事情未查明之前,千萬別讓納蘭一家知道,否則一家人跟着擔心寒雪不說,寒雪還要記掛着家人,寒雪此時也是心力交瘁,玄啓怕她着急之下又動了胎氣傷到身子。
風無痕見玄英言辭推脫,心知玄英定是有其他的考量和顧慮,無耐之下,也只得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勉強換了身乾淨衣裳,處理了一下身上的幾處皮外傷,同玄英坐在前廳窗前,靜靜地守到月落日升。
風無痕見玄英換了朝服準備入宮,早已經等不及地跳起來。玄英總覺得風無痕一向是個冷靜之極的人,他有時候甚至覺得風無痕的定力比玄啓還要強悍幾分,爲了一次突如其來的伏擊,斷不會因此大亂陣腳。可是,風無痕不說,他也不好問,只能將疑團藏在心裡。
而風無痕的心中如何能不焦躁呢?有人知道他是藍風,有人因此要抓他,他不怕那些總是躲在背後的惡人,他早是個死過一次的人,他也曾在執行任務時幾度徘徊在閻羅殿的門口,他不怕死,唯一怕的,卻是寒雪因此受到波及。
十四年前,他沒保護好妹妹,現在他卻不能再看着她被無端牽連進來。妹妹現在很幸福,這是父母的心願,也是他唯一的心願。他絕不允許任何人來破壞寒雪平靜幸福的生活。
藍家的仇,由他來報,藍家的恥辱,由他來清洗。倘若有一天,玄啓能夠爲藍靖雪冤,寒雪也能夠認祖歸宗的時候,他再與她兄妹相認也不遲。倘若他不幸死在這裡,寒雪還有納蘭一家的愛護,就讓他是她親哥哥這個秘密隨着他一起長埋地下,這樣寒雪也不會因爲他太過哀傷。
風無痕留在御書房等玄啓下朝,然而,他等來的卻不是玄啓,而是寒雪被禁足鸞鳴殿、納蘭一家被下令囚於王府的消息!
昨晚,有人將從瑞王府擄走的那名證人綁了扔在禮部蘇尚書的府門口,並在那人身上留了一封信,將寒雪的身世寫的清清楚楚。蘇尚書正是蘇靜萱的父親,蘇家就蘇靜萱一個寶貝女兒,自小便是被寵在蜜罐里長大的。
原本,蘇尚書在女兒屢屢的訴苦下就已經對寒雪生了不滿之心,再加之女兒因爲寒雪被廢入冷宮,外孫又無辜枉死,眼看已經到手的權勢富貴雞飛蛋打,心中早已對寒雪憤恨不已,恨不能將寒雪除之而後快。
現在,有人將這件足以將寒雪置於死地的證據找出來,白白丟在蘇尚書的手上,他哪裡還有心思去想究竟是誰又是爲了什麼要幫他爲女兒出頭,連夜便將奏請玄啓徹查寒雪身世的奏摺寫好,早朝時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呈了上來,玄啓甚至將這本奏摺壓下來的時間都沒有。
蘇尚書將證人帶進宮,當衆指出納蘭宇的幺女死於十四年前一場意外的往事,而現在的納蘭寒雪,並非納蘭家小姐,蘇尚書更是給納蘭一家冠上了欺君罔上的罪名,說寒雪是要爲父報仇,才攪的後宮雞犬不寧,先後害死了兩位皇子,這令玄啓和玄英措手不及。
然而,再大的震驚,都不如玄啓聽到寒雪便是藍靖幺女這個說法時來的巨大。
玄啓震驚極了,他知道寒雪並非納蘭宇親生的事實,卻從來沒有想過,寒雪跟藍家會扯上什麼關係。不管是真是假,朝廷欽犯的後人,這頂帽子,叫寒雪如何能扛的起來!玄啓自然是怎樣都不願意相信蘇尚書的一面之詞,甚至在朝堂之上大怒,將奏摺毫不留情地丟回蘇尚書的臉上!
玄啓本欲用證據不足的理由先將這件事壓下來,等他想出對策查明事實後再做打算,誰知道就在關鍵的時候,蘇尚書卻將另外的一名證人拋了出來,正是暗衛副統領,唐鈺。
那封信中寫道,唐鈺曾經聽見納蘭宇親口跟安斌承認,藍靖的一雙兒女還活着,他們便是納蘭寒雪和風無痕。唐鈺身爲暗衛副統領,等於是玄啓身邊的人,他的證詞令玄啓啞口無言,而玄英的反應更加激烈,他衝上去一把揪住唐鈺的衣襟,質問他爲何要幫着外人陷害寒雪。
唐鈺一口咬定,他本來也是某天外出執行任務時,無意間聽見了安斌跟納蘭宇的談話,並沒有確實的證據。礙於玄啓對寒雪寵愛至深,他從沒想過有一天要將這件事說出來,所以便一直都沒有將此事稟告玄啓,他更不知道是何人知道他曾經聽見過納蘭宇跟安斌的談話。
無奈今日蘇尚書將他推了出來,而蘇尚書所言都是事實,更涉及到謀害皇子的大事,他身爲朝廷命官,便要在其位謀其職,只能將事實一五一十說出來,供玄啓明斷。
玄啓聽完唐鈺的說辭,十指用力地抓住龍椅兩邊的扶手,恨不得當堂便將跪在下面咄咄逼人的傢伙們統統拖出去處斬。然而,玄啓知道,他不能這樣做。殺人滅口,不是他該做的行爲,更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玄啓萬般無奈之下,只能下旨將寒雪軟禁在鸞鳴殿內,另外要玄英將納蘭一家軟禁在王府中待審。玄啓這個舉動,明眼人看着,都知道他不只是爲了堵住朝堂之上的悠悠衆口,更是爲了將寒雪和她的家人好好保護起來。否則,納蘭一家便不是被軟禁王府,而是要被押入天牢之中。
玄啓不顧跪在地上的朝臣們接連叩頭高呼,毅然在朝堂上拂袖而去,他嚴令禁止任何人在宮中提起早朝上的一切,然而,他的聖旨始終沒能快過有心人刻意的安排。他剛剛下了早朝,便有人將寒雪乃是藍靖幺女的消息,傳遍了後宮。
慈安太后聽聞這個消息,猶如晴天一聲霹靂砸在她的頭頂上,半響都沒能回過神來。藍靖,藍靖,在她的記憶中,這個名字,始終都是跟莫雲錦聯繫在一起的,就算她變成了藍夫人華紫薇,也依舊是那個連她這個當朝太后都不得不忌諱三分的莫雲錦。
慈安太后忌諱莫雲錦,忌諱到當初不惜用了卑鄙的手段,也要違背深厚的情義,將莫雲錦除掉;忌諱到藍家滅族的十四年裡,她都時常在夢裡,夢見披頭散髮渾身血污的莫雲錦站在她的牀頭向她索命。她信佛信了這麼多年,只可惜,即使佛祖,都依舊無法拯救她被莫雲錦的影子遮蔽起來的心。
要怪就怪莫雲錦知道的太多了,要怪就怪莫雲錦爲人太正直了,即使有黎幽的關係擺在那裡,即使莫雲錦從來都沒有將自己知道的事向外透漏半句,可莫雲錦卻始終都不願意替慈安太后做一件違背良心的事。
慈安在護國神寺爲莫雲錦立了長生牌位,黎幽以爲那是她爲莫雲錦立的祈禱她平安的長生牌位,卻不知慈安太后的本意,是要爲莫雲錦超度亡靈,所以慈安太后纔沒有在那尊牌位上,寫任何一個字,甚至連最簡單的祝禱辭都沒有寫。
黎幽以爲莫雲錦就像她們計劃的那樣,被送出宮,然後開開心心地活在宮外的陽光之下,那樣自由自在的日子,纔是適合莫雲錦的。
慈安太后也以爲,莫雲錦就像她計劃好的那樣,早已經死在了亂葬崗裡,而黎幽卻依然感念她的恩德,十年如一日地在她身邊侍奉,對她忠心耿耿,慈安太后更沒有讓黎幽發現,藍夫人華紫薇就是莫雲錦。
怎麼也沒想到,在那場血腥的十年之後,莫雲錦轉身變成了藍夫人華紫薇,而她的夫君卻是掌握了當朝近一半軍權的大將軍。
慈安太后憤恨不已,如果莫雲錦不回來該多好,如果莫雲錦不是藍夫人該多好,她便不用爲了保住好不容易到手的一切,將藍家斬草除根,就不用再度素手染血。她以爲藍家已經不再是她的忌諱,卻沒想到,她的兒子,依舊無可救藥地愛上了藍靖的女兒。
如果當年她知道事態會演變到今天這個地步,她不論如何都不會因爲玄啓的一時喜好,求先帝下旨將藍靖的幺女點爲玄啓未來的王妃。孽緣,這真的是孽緣,姻緣天註定,想逃都逃不開的。
可是如今,她該怎麼辦呢?她該拿寒雪怎麼辦呢?且不說玄啓現在的一顆心統統都系在寒雪身上,寒雪腹中,還有天家的皇孫,她難道要連孫子也一起斬草除根嗎?虎毒不食子,慈安太后猶豫了,她怕如果她傷害了寒雪和她腹中的孩子,玄啓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哪怕她是他的生身母親。
此時的玄啓坐在御書房裡,渾身散發的冷漠氣息將所有的人都震懾住,連呼吸都不敢太過急促粗重。風無痕同樣滿面寒霜地站在內室裡注意着外面玄啓等人的動靜,他知道玄啓知道他就在內室裡等着,可是現在他們的腦子裡只有如何讓寒雪擺脫這次困境的念想,其他的早已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御書房光潔的地面上,韓徵和陸彥青雙雙跪在玄啓腳下,只不過韓徵是爲寒雪求情,而陸彥青卻是在向玄啓請求處罰。
“彥青,朕不是千叮嚀萬囑咐,要你看好了唐鈺嗎?”玄啓的怒火毫不掩飾地朝着陸彥青而來,他們早就知道唐鈺跟葉冰是少昊國派來的細作,一個是少昊公主耶律瑤,一個是少昊前任大將軍完顏諾。
他留着他們的性命,就是想利用他們將少昊國一步一步引入他設好的圈套裡,一舉將少昊徹底擊潰,絕了陵軒百餘年來的外憂隱患。
呵!沒想到啊,他千般算計萬般提防,卻仍是被他們鑽了空子,將火苗燒到了寒雪的身上。玄啓覺得自己真是失敗透了,每次說要保護寒雪,每次都不能護她周全。
玄啓不知道自己當初執意要寒雪接受自己將她拉到自己身邊,究竟是對還是錯,她跟着他承受宮裡的爾虞我詐,他累,寒雪怕是比他還累,可她偏偏一句抱怨都沒有,她做到了當初的承諾,這輩子,都要跟他並肩站在一起。假如可以換,他寧願所有的麻煩都降臨在自己身上,只要寒雪好。
陸彥青始終一句話都沒有說,無論是什麼懲罰,他都心甘情願地領受,是他沒能做好玄啓的交待,是他失職,作爲玄啓最信任的臣子,他卻在關鍵的地方疏忽了敵人的行動。
玄啓早就開始懷疑唐鈺的身份,所以上次帶寒雪出宮時,纔將宮中所有的事都交代給唐鈺監視考驗他,他們的行蹤,除了唐鈺,再沒有其他人知道。經過那次在宮外針對寒雪的刺殺,玄啓便更加確定唐鈺不對勁,所以才藉着葉冰的野心,擺下了連環陣,將他們一個個引入套中一網打盡。
陸彥青一直都在暗處監視着唐鈺的一舉一動,他知道唐鈺經常跟葉冰在御花園一處偏僻的假山山洞裡見面,更知道他們就是在那裡行了苟且之事,欲偷樑換柱,藉助葉冰腹中的孩子,登上更高的位置。
然而,葉冰從來都沒能在玄啓心中佔有一星半點的位置,那個孩子是不是東方家的孩子,玄啓從來都沒有在乎過,如果有必要,他甚至可以圓了葉冰的心願,給她更高的位置,賜給她的孩子一個皇子的身份,一切只爲了引他們入局。
玄啓只想儘快了結少昊國,讓葉冰再也沒有辦法對寒雪耍心機。只是,還沒等到他們收網,另一波麻煩的人物卻在寒雪身上動了手。蕭鼎,蘇尚書,唐鈺,葉冰,還有其他的好多人,這些人,玄啓恨不得立刻就將他們碎屍萬段。
可是他不能,還差一點,他就能將內憂外患一舉肅清,這個時候功虧一簣,他恐怕連自己都不能保全,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屆時他還談何要爲藍將軍雪冤,要給寒雪一個清明安定的後宮。玄啓從來沒有現在這樣,覺得自己窩囊透頂!
可是他現在能怎麼辦呢?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忍耐,寒雪所受的委屈,總有一日,他要在這些人身上,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然,更麻煩的還在後面。這件事將安斌也牽扯了進來,安斌現在是軍機重臣,他若囚了安斌和賢妃,又該如何對在西邊鎮守西疆的安宸交待,玄啓從未懷疑過安宸的衷心,可家人對於安宸來說,是個死穴,這一點安宸和寒雪很像。
玄啓不敢保證安宸能夠沒有任何的想法,萬一安宸惱羞成怒跟少昊聯合,後果不堪設想!可若不囚安斌和賢妃,他又該如何對滿朝的文武百官交待!
思來想去,玄啓只能要安斌留職待查,禁足將軍府,賢妃也禁足宮中,靜待一切水落石出。玄啓覺得自己的頭幾乎要炸開了。
好狠毒的計策,玄啓雖然不認爲自己是個千古明君,可他對爲君之道也算頗有心得。他以爲他可以將所有的事都控制在手心裡,卻沒想到仍是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幾乎逼到絕境。
而放眼天下,能跟他鬥智到如此地步的,除了蕭鼎,玄啓還真找不出第二個來。哼!挑起這一連串的事件,還能讓自己置身事外的,蕭鼎,不簡單啊!難怪先帝彌留之際叫他到病榻前,用最後的幾口氣囑咐他,無論如何,將來都要找機會將蕭鼎除掉。至於先帝那道不准他廢后的聖旨,也只不過是先帝做給蕭鼎看的障眼法,屆時他真要廢后,還有人能阻止的了嗎?
玄啓肯定,讓蘇靜萱失去孩子,然後藉由蘇尚書的手捅出寒雪身世,恐怕也是蕭鼎事先計劃好的!看樣子,他的好皇后也不如外人所說的那樣,賢良淑德。果然這宮裡越不顯眼的人,便是越心狠手辣的人。若蕭婉是清白的,他情願將傳國玉璽雙手奉給蕭鼎。
想到這裡,玄啓猛地就回想起上元節那天夜裡,蕭婉在他身後歇斯底里地喊叫,說一定要讓他後悔。玄啓閉上眼,原來那個時候蕭婉便已經在計劃着對寒雪動手了吧!先有昚兒的死,後有蘇尚書揭發寒雪身世,一環扣一環,完全就是不想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
都怪他,疏忽了蕭婉這顆被安置在他身邊的棋子。
玄啓將衆人屏退,御書房門關上的一剎那,玄啓猛地抄起龍案上價值連城的硯臺狠狠砸向一邊的盤龍金柱之上,彷彿那硯臺是他的仇敵,承載了他所有的仇恨和憤怒,他用盡所有的力氣狠狠砸了過去。
剎那間,硯臺隨着一聲巨響碎裂開來,漆黑的墨汁將金龍身上的鱗片染黑,隨即順着金色的柱壁,蔓延到地面上。
“拿硯臺出氣有用嗎?陛下已經亂了陣腳,如何能想出辦法解決雲舒夫人的困境?”風無痕脣角勾着淺笑從內室走出來,明明滿面笑意,口氣卻是猶如寒冰蝕骨。他很氣玄啓此時的被動,但他也同時理解玄啓的無奈,但凡遇到這樣的突發狀況,饒是他,也不能做的比玄啓更好。
風無痕突然明白了昨天他爲何會中伏,原來,是蕭鼎搞的鬼,想將他們兄妹一起除掉嗎?或者還是想讓他跟寒雪在衆人面前來個滴血認親,讓納蘭宇百口莫辯,讓玄啓無計可施。
呵,蕭鼎既然能拿出閻羅玉令讓魅影樓幫他除掉劉家,能夠知道他的身份並設計擒他,便也不足爲奇了。
“陛下,蕭鼎跟當年我們藍家的冤案,究竟有沒有關係?”風無痕咬牙切齒,指骨也捏得咯咯作響。當初他看見那本賬簿的時候,便隱約察覺藍家的冤案比他想象的還要複雜。父親究竟知道了什麼,才招致了蕭鼎如此的仇恨?
玄啓瞧了一眼滿眼恨意卻依舊保持着儒雅微笑的風無痕,猶記得小時候風無痕總愛擺出一板一眼的深沉摸樣,性格沉穩內斂,完全不像個九歲大的孩子,藍雪經常躲在他身後,朝着藍風扮鬼臉,叫嚷着“木頭臉哥哥”。
經過十四年風霜雨雪的洗禮,藍風也變了,他的微笑裡總是藏着寂寞和淡淡的憂傷,可是又在憤怒的時候,透出犀利尖銳的鋒芒,能夠直直地穿透人心。
玄啓從龍案的暗格裡拿出陸彥青在劉尚書府中找出來的信函遞給風無痕,“蕭鼎是脫不了干係的。只是單憑這封信,朕無法將蕭鼎入罪,朕一直都在找更有力的證據,只是蕭鼎那隻老狐狸太狡猾了,除了賬簿,根本沒有其他的證據。而且,他要說賬簿是劉尚書僞造的,朕也沒有一點辦法。”
風無痕握住信函的手愈漸收緊,目光每掃過一個字,就被鮮紅的顏色染紅一分。讀完,他猛地抓住玄啓的衣襟,狠狠地瞪住他,憤怒道:
“既然你知道我們藍家是冤枉的,你就不能用同樣的手段將蕭鼎入罪嗎?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皇帝陛下究竟在顧慮什麼?如果你不是顧慮這麼多,也許雲舒夫人現在就不會陷入這樣的危機了!”
玄啓亦是怒上心頭,他用力甩開風無痕的手,“風無痕,你別以爲你是藍風就可以對朕不敬。你以爲朕不想嗎?你難道要朕也用栽贓的手段除掉蕭鼎嗎?你難道也要朕爲了除掉蕭鼎,不惜賠上千萬條無辜的性命嗎?你以爲蕭鼎會那麼容易上鉤嗎?如果蕭鼎是個簡單的人物,當年就不會連先帝都對他忌諱三分!”
玄啓反過來揪住風無痕的衣襟,“沒錯,那樣可以省很多事,但朕要的不是將蕭鼎入罪,而是要將蕭鼎一黨徹底剷除,讓蕭家此次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要讓蕭鼎沒有一句辯白的理由。如果栽贓就可以實現這一切,你以爲朕不會用嗎?朕要的不是蕭鼎的性命,而是要永絕後患,這是朕身爲帝王,爲了百姓爲了陵軒的江山社稷也爲了後繼之君,必須忍耐和做到的事,你懂不懂!”
玄啓一長串的話吼完,卻見風無痕揮開他的手,整理了一下衣襟,輕笑開來,“陛下還有力氣跟風某吵架,看樣子,風某不必爲陛下擔心了。”
玄啓愣了愣,霎時明白了風無痕的用心。小時候,他們也曾這樣吵過架,還有一次,他們動手了,將藍雪嚇得哭了好半天。
其實,風無痕知道他心裡的所思所想吧,他早該想到,風無痕的頭腦,有絕對不輸給他的智慧,不用說明,風無痕都知道他身上的擔子是常人無法負擔的,他做事的方式,也自然有常人無法理解的桎梏。
玄啓甚至有些慶幸,幸好他的對手是少昊,是蕭鼎,若是風無痕,他恐怕才真是要做好整日頭痛不已的準備。
“藍風,你放心,藍家的冤屈,朕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只是,在所有的家事之前,朕要首先顧及到陵軒千千萬萬百姓的生存,請你理解。待朕肅清蕭鼎的時候,便是爲你藍家雪冤的時候。”玄啓鄭重道。
風無痕對玄啓這一句鄭重的承諾,覺得萬分欣慰。玄啓雖然沒有如願以償地成爲大將軍,卻是成長爲一位賢明的君主,這些年來,他在民間聽說的,都是玄啓勤政愛民的灼灼政績,這比玄啓成爲將軍,更值得令人開心吧。
“你先應付宮裡的事,朝堂上我幫不了你,但是有些門道,我有你卻沒有。蕭鼎的證據,我幫你查,你只要做到一點,保護好你的雲舒夫人。”說完,風無痕便要躍出窗口離去。
“等等!”玄啓叫住風無痕,張了張口,才猶豫着問:“我只想知道,雪兒她,究竟是不是你妹妹?”
“陛下何必有此一問?”風無痕揹着玄啓笑道,“無論她是藍雪亦或納蘭寒雪,她始終都是陛下心尖上的人不是嗎?既然這個事實不會變,陛下何苦去追尋她究竟是納蘭寒雪,還是藍雪?”
風無痕頓了頓,隨即換上一種輕鬆戲謔的口吻道:“不過風某倒是可以告訴陛下一個事實,納蘭家與藍家曾經訂下過兩樁娃娃親,一樁是納蘭寒譽跟藍雪,另一樁是藍風跟納蘭寒雪。所以不管她是納蘭寒雪還是藍雪,陛下都是搶了別人的未婚妻子啊。陛下當年搬出先帝聖旨搶親的舉動,實在令風某記憶猶深,哈哈!”說着,風無痕已經消失在了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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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啓望着風無痕消失的窗口,氣惱地握緊拳頭,片刻卻又嘆着氣鬆開。風無痕說的對極了,既然他不在乎,又何必去糾結呢。只是,有些事,他要清楚地知道,才能對症下藥,寒雪的身世,他仍是一定要弄明白的。
當夜,玄啓便偷偷地順着紫宸殿的密道,來到了瑞王府玄英專用的書房裡。這條密道是他剛登基的時候命人挖掘的,他將這座王府賜給玄英,兄弟二人經常從密道溜出去玩耍。
“四哥,我就知道你今夜一定會從密道里過來。”玄啓打開密道的門,意料之中,玄英早已經等在了這裡。
“帶我去見納蘭宇。”玄啓沒有半句多餘的話,只讓玄英儘快給他帶路。
玄英早知道玄啓要見納蘭宇,他讓開身,玄啓瞧見納蘭宇正從書房昏暗的角落裡走過來,俯身朝他下跪叩頭。
“草民參加皇帝陛下。”納蘭宇的膝蓋還沒碰到地面,便已經被玄啓扶起來。
玄英轉身出去,將空間留給玄啓和納蘭宇,希望他們能好好地談一談。他其實很想參與進來,但是,畢竟這是翁婿之間的談話,他在場總是很奇怪的。
“岳父大人……”玄啓喚了一句,卻不知道接下來的話,他該如何開口。
“唉。”納蘭宇長嘆一聲,“自從雪兒入宮,草民就預感,總有一天會瞞不住的。”納蘭宇見着玄啓的爲難,便直接替他開口。瞞不住便瞞不住吧,也許讓玄啓知道了真相,才能更好地解決眼前的困境。
“草民知道,陛下一定會問草民雪兒的身世。這個故事太長了,草民一時半會兒,也不能給陛下完全說清楚。草民只給陛下看一樣東西,陛下就都明白了。”納蘭宇從衣袖裡取出一隻用絲帕包裹起來的東西,交給玄啓。
玄啓在椅子上坐下,遲疑片刻,便將絲帕展開,裡面的東西令玄啓震驚地睜大了眼睛從椅子上跳起來,他簡直難以相信這塊玉佩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回到他的手中。
絲帕中包裹的玉佩,正是十四年前遺失的比翼鳥玉佩中雌鳥的一半,是當初先帝降旨賜婚之後,他親手交給藍雪的那一半。
藍家出事之後,他曾經四處叫人尋找過這半邊玉佩,可是派去清點藍家財產的官員,沒有一個找得到這另外半邊玉佩。他以爲是跟着藍雪的屍身一起被掩埋了,心想這樣也好,有半塊玉佩跟在藍雪身邊,也許她在地下就不會孤單了。
納蘭宇拿出這半邊玉佩,比什麼都能說明寒雪的身份,玄啓什麼都不必問,便已經知曉,寒雪正是當年那個喜歡跟在他身後當小尾巴的藍家小姐,那個擁有一雙漆黑明亮的大眼睛,笑起來眼睛彎得比月牙還好看,牙齒細細白白,長得像雪娃娃一樣白皙可愛,又活潑到令人氣惱不已的藍雪!
難怪,初見寒雪的時候,他便被她那雙眼睛迷住,因此才忍不住出手救了她;難怪最初他總對她清澈的水眸有一種莫名的熟悉和眷戀感,一看見她的眼睛,煩躁的心情就能平靜下來。這些,正是當年藍雪給他的感覺,在他年幼的生命中,異常深刻的感覺。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藍雪啊藍雪,我是該慶幸嗎?兜兜轉轉十四年,你最後,還是回到了我身邊!
第五卷 江山美人孰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