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寒雪比誰都清楚,有些東西,是要看當事人願不願意去面對。比如她,就很迷惘。
是啊,她期待過,而且不止一次地對玄啓有過期待。
她的心這一生只會給一個男子,愛了,就是一輩子。可是她實在沒有勇氣,把心交給一個肩負着天下重擔的天子。然而,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心思敏銳如她,如何察覺不到玄啓對她的溫柔對她的好,他對她的重視,是無處不在的。還有他面對她的拒絕時心中淺淺的嘆息和無奈,她又何嘗沒察覺到?只是她不願去在意罷了。更何況,他與她之間還有一個蕭湘,說不在意是假的,只是她突然就發現,自己根本猜不透玄啓對蕭湘是怎樣的一種感情。
她不敢猜,在他心裡她算什麼,蕭湘算什麼,那些妃嬪又算什麼。她怕,怕有一天情絕心傷,怕有一天江山美人二擇其一,他終歸要像所有的帝王那樣,爲江山而棄美人,到時候,她又該怎麼辦呢?丟了心,她還能淡然以對嗎?
她拼命將自己隔絕起來,不聽不聞不看不問,卻無隔絕思考。他的溫柔他的憤怒他的笑他的霸道,越抗拒就越清晰。
可是,那個她拼命想抗拒的人偏不讓她如願。她聽見香染在帳幔外稟報一聲,隨即便聽見韓徵的聲音。
“雲主子,陛下差奴才來請主子。陛下還特別吩咐,要雲主子把陛下特賜的那張古琴也帶上。”
“古琴?”寒雪終於出了聲,“請問韓總管,可知道陛下要本主帶琴去哪裡呢?”
“恭親王府。”
恭親王府?寒雪詫異地掀開捂着頭的錦被,疑惑地看向外面。
他叫她去恭親王府做什麼呢?難道說是老王爺病中起意,想聽人撫琴?可是爲什麼不讓宮中的樂師去呢?
心中雖然疑惑,一刻鐘之後,寒雪仍是簡單梳妝,叫宮人抱了古琴,踏上了去往恭親王府的轎輦。
偌大的恭親王府,並沒有想象中的金碧輝煌,反是帶了幾分隨意的韻味。聽說這位恭親王叔年輕時逍遙自在,比玄英的性子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在朝堂任了幾年官職,便請旨離京,遠居封地。如今看來,他不僅是個不喜歡拘束的人,品味也是同樣高雅。
寒雪來到後園中,遠遠便看見湖心一座亭子裡,玄啓正與一位老者在石桌前對弈。
這位發須雪白的老者,該是恭親王叔了吧。寒雪站在一邊默默地打量着王叔,也許是他的發須太白了,總讓人覺得他的年紀不止是剛過不惑之年那麼大,但是那張似是飽經滄桑的垂老面容,仍能依稀看見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六王爺。
看恭親王面色紅潤精神尚佳,寒雪心中很是欣慰。她聽宮人說過一些關於恭親王叔的事,亦知皇家三個兄弟對這位皇叔的感情很是深厚。他若能健健康康長命百歲,自是喜事一件。只是寒雪有些不明白,方纔來時曾在廳中見過哥哥一面,哥哥臉上陰鬱沉痛的表情究竟是爲了什麼呢?難道恭親王叔的病情仍是不樂觀嗎?可他還能面不改色地應對玄啓的棋路不是嗎?
良久,才見恭親王叔扔下手中的棋子,撫着白鬍須笑呵呵地說道:“唉。老嘍。陛下已不是當年的小孩子了,老臣認輸,心服口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