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春風
定襄王帳內。精挑細選是我們的追求,熱門的書爲大家呈現,敬請持續關注,
炭火早就熄了,一盞油燈忽暗忽明,架在案上不時發出“噼啪”、“啪啦”的細碎聲音,跳動的火頭一閃一閃。
火光兩側,我悍然盤坐在靠裡的牀上,景元覺屈尊蹲坐在帳門口矮凳上,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鳩佔鵲巢,氣氛詭異。
夜已深,帳子的主人本該在此早早安寢,夢說不定都連着做了好幾個,卻在我被景元覺揪回來時一個手勢揮之即去——無辜的定襄王,數九寒天啊,現在的你,在外面哪片角落裡吹冷風?
吹冷風……呵,我倒是想,可瞥一眼門神似的景元覺,就知道那是白想。
那可惡的藥酒都喝了有小半個時辰了。剛開始,還能勉強借着打坐收攝心神壓制住,後來越壓體內一股邪火越是躥的旺,身體越來越熱,只覺得一股熱氣騰騰涌上,整個人從裡到外煮開一般,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有如奔騰大江,滔滔不絕,滾滾不息。
火燒火燎的煎熬了半天,現在我早脫得只剩件裡衫毫無形象的縮在塌上,一手拿着書卷當扇子扇風,一手掀着衣領,恨不能掀啊掀的,直接把皮拔掉一層。
景元覺在那堵着門,始終警惕的瞅着我,不帶一絲放鬆。
無奈……
我調虎離山,“這麼晚了,皇上歇去吧?”
“不勞你擔心。”
我虛與委蛇,“我覺着好像好多了,應該沒什麼事了……”
“少使詐。”
我另闢蹊徑,“不放心,您找別人看着我?”
“醜事不可外揚。”
……
“好吧,”我忍無可忍,脖子一梗,壯士斷腕般伸過去,“快點把我敲暈,我受不了了!”
“不行。”
“我難受!”
“忍着。”
“那讓我下水!”
“不行。”
“下一次不會死的!”
“閉嘴!”
……
又是這種對話!
“我……真受不了了……”
試過,可惜跑也跑不過,打也打不過。不得已,只有直接哀求。
他的態度也軟下來,不過卻毫不鬆口。
“再忍忍,不是說只喝了幾口嗎?”
“……”
我絕望的向後仰倒,趴在牀上張開四肢,希望能汲取一點棉墊透來的涼意。“我怎麼……知道那酒裡那麼有料!”
景元覺坐過來,試圖分散我注意力,“聽說你晚上找我,是什麼事?”
“沒事!”
就是天大的事,此刻我自顧不暇,血衝頭頂,沒有多餘仁心救別人。
他換了一個話題,“右手上的傷是怎麼回事?鞭傷?”
鞭你個頭,“蛇纏的!”
“什麼蛇?哪來的蛇?”
又一陣熱浪襲來,現在我只覺得平時生病發發燒,那熱度真是享受。
“蘇鵲,冬天哪裡來的蛇?”景元覺又問,“到底怎麼一回事?”
煩死了。
“去咬顧文古的!”
說出口,嘴巴還沒合上,就一個激靈閃過,暗叫不好。果然,那人低頭略一思索,立刻就接上了頭緒,“你本是爲此事來找我的,我不在,你纔來找的定襄王?”
我後悔得要命,閉上眼睛喘氣,不答他。
“蘇鵲?”
我繼續裝死。
“……蘇鵲,蘇鵲?”他緊張的探我的頭。
“——啊!”
我兀的睜開眼睛,渾身直抖,“別碰我,別碰我!”
手這麼燙,想燙死人啊!
甩掉他的手,向後連縮三寸,方纔好些。
“你——”
“我熱,我真熱!”
怕死,不得不跟他解釋。
他縮回手,瞪着我的一臉防備,嚴肅的臉龐漸漸有些崩潰,最後一口白牙無可奈何的露出來,“……你是刺蝟啊?”
我扭過頭,在手邊又摸着了剛纔的書卷,拿起來使勁扇——沒工夫開玩笑。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景元覺沉默了一會,突然喃喃自語起來,頓了頓,他瞅着我,“與其要熬一夜,不如,早把它解決掉吧。”
彷彿黑暗中忽然看見一絲光明,我掙扎着坐起身,“啊?怎麼解決?”
他卻不答,繼續瞅着我,長長的睫毛一顛一顛的顫着,說不上是什麼表情,卻讓人沒來由的,覺得脊背上竄起一股寒意。
這一下唬得我立時清醒了很多。“是……是什麼?”
“不是什麼。”
安然的答完,他在我眼前淡淡的笑起來。難以置信的,我見證了那笑容越變越大,越變越大,從最開始的嘴角上噙的一抹笑意,到後來眼底都帶上幻覺般、莫名其妙的星星閃閃——即使面對面前人越發狐疑的目光,它也毫不消減。
“笑……笑什麼?”
“沒什麼。”
“有什麼……好笑的?”
他不回答,繼續笑着,搖搖頭。
那笑,真可謂溫文爾雅,只是狐狸眼中,卻迸發點點奸邪之光。
看得我熱浪之中,竟然能豎起渾身的汗毛。“到底笑……什麼?”
“沒什麼……”
景元覺花了好長時間,才又一次擠出這三個字。像是憋了很久很久,我膽戰心驚的看着他雙眼逐漸突起來,渾身打擺子一樣抖起來……終於,他側過身就是一陣爆發。
“哈哈……哈哈哈……”
半天之後,眼淚都出來了,他才斂住笑容,一臉不敢相信的伸出手指指摘我,“蘇鵲,蘇鵲,你名貫北邑煙花之地,還不知人事,還不知人事?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
“……”
我霎時面紅耳赤,還沒開口,他又樂不可支的抓住我肩,“這麼害羞,這麼害羞……你真在女人堆裡呆過嗎?”
“……”
心中的火苗四處亂躥,這個死不正經的玩樂皇帝,他以爲我在幹什麼,我流連青樓,我留詩作畫,那是我主要的金錢來源!
一把扯下他的手,我負氣的瞪着他,“……說這個有什麼用?反正又沒有女人。”
他卻說,“不用女人。”
好哇,我本來就面紅耳赤的臉,現在是更上一層樓。自瀆,當我不懂麼,可是難道,叫我在此時此地,在他面前自瀆?
“我不笑你,”他說着收住笑,正經起來,“試試吧。”
我別過臉抱了膀子滾到牀裡去,懶得理他。
“快啊。”
……有毛病啊。
沒人搭理,他在牀邊來回走兩步,終於又開口,“……我出去?那,你自己……”
“請出去,請出去!”
讓我一個人呆着吧,求你了!
帳篷裡沒了人聲,我擡起膀子擦掉腦門子上的汗,閉眼調息,苦苦的一遍遍命令自己,睡覺,睡覺。
老實說這馬藥用在人身上,並沒撩起……□,只是渾身燥的慌,熱血一陣陣的涌上來,衝得頭昏腦漲,衝得金星直冒,就像是三伏天中了暑,還硬泡在溫泉中享受生鮮滾沸的烹煮。
內息勉強在小週天轉了一圈,壓火的作用微乎其微。我嘆,我的內功修爲本來就低得可憐,還走的是純陽一脈,壓邪火,自然是事倍功半。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聽芸師父的鬼話,練什麼純陽內功着涼時當暖爐使,本來我是陰寒體質的啊……
受這烏龍罪的滋味,真想給玲瓏那丫頭自己嚐嚐……
算了,她好歹是個丫頭。我咬牙切齒的想,熬過去之後,無論如何,一定不會輕易饒過了齊鵬那個冤家!
這樣唸叨着,躺了一會,漸漸迷迷糊糊的陷入沉睡。
朦朧中,好像有人來,極迅速的拔了帳子,在原地升起一叢熊熊的篝火,那上面架着幾人擡來的一口諾大銅缸。只一會兒工夫,柴火噼噼啪啪的作起響來,底下的火苗嘶嘶的往躥上,靈蛇吐信般爭搶着瘋狂的舔噬着銅缸,很快就把那一口大缸,燒得裡外通紅,裡面滿滿的一缸水,汩汩的冒着泡,熱氣沸騰。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驚然發現,我給拔得光溜溜,雙手雙腳給繩子縛着,高高在缸上吊着,晃着,滾水的白色熱氣騰上來,熱浪滾滾,撲面而來,連驚叫的時間都沒有,就看着我的皮肉一寸寸皺起來,由白變紅,由紅變紫,最後變成死豬肉那種泛着灰白的紫紅,散發出陣陣烤肉時最初的刺鼻味道……幾乎要被蒸熟成人肉大餐,我自然要奮力掙扎,要奮力撲騰,偏偏只要我一動,那根細細的懸繩就顫顫巍巍的晃起來,晃起來,晃起來……身子越來越沉,離大缸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而那大缸裡的水,不知何時已經不再是滾開的白湯,而換成了赤紅的鐵水,可以熔斷一切的鐵水……晃着,晃着,腳底離鐵水越來越近,頭頂上的繩子越崩越緊,越崩越緊,我知道再下一刻,它就要不可避免的崩斷,而我就要一頭栽進去……積毀銷骨,化成濃漿,連一滴骨渣都不剩下……
烈火重炎,阿鼻煉獄……老天不開眼……喊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眼睜睜看着那個小小的我,吊在缸邊掙扎……掙扎……掙扎……
大概也知道這是噩夢,想動,想掙脫,手有千斤重,想喊,想找人救命,張不了口。
渾渾噩噩中突然有人及時拉了我一把,於是火堆水缸漸漸遠去,直到消失在一片白芒之中。
正鬆了一口氣,那人卻好像拉上了癮,拉啊推的停不下來,還搖,真是,搖什麼……有勁還不如給我扇扇風呢……
“蘇鵲,你糊塗,這樣閉息要燒壞……”
“……快給我醒過來,醒過來,內息會走岔的!”
“——你聽見沒有!”
喊什麼,我醒着呢,睜不開眼……而已……
“喂……”
我微弱的哼了一聲。
不搖了,不喊了,也別……隨便解人衣服啊。
“別動,一會就好了。”
手伸進裡襟,貼在肌膚上游走,立時掀起一陣陣熱浪。
還嫌我不夠熱,想燒死我麼……
卻往下,附上了某個令人羞赫的地方。
……驚嚇太過於巨大,乃至半天過後,才後知後覺的渾身顫抖,自動拼命掙扎起來。
動起來立刻有硬邦邦的膝蓋用力抵在抗爭的雙腿上,手給背過去,一隻疊一隻蠻橫的梗在腰後,壓得死活動彈不得。
“別亂動,我在幫你,幫你!”有個聲音貼在我耳邊氣急敗壞,“……真是的,我做這種事,你,你給我老實點,老實點!聽見沒有?”
……心裡有個聲音悲哀的默唸着,就是想不老實,我也被你抓着啊。
那騰出的空手仍在下面,因爲剛纔的一陣亂動,手上跟着忽輕忽重,攛掇得我整個似一根蠟燭,上頭火星噼啪點着,火苗亂竄,渾身血液、通體熱量,滾油似的往那一處涌,滋滋燃高。
血液沸騰着,熱量叫囂着,彷彿迴應本能的呼喚一般,腹內涌起一股瘋狂的情緒,隨着那上上下下的動作,一會攀上高山,一會又掉進深淵……
所有的意志化成一種偏執,只知道要拼命探求一個解脫,尋找一個發泄。
“啊……”
我不由弓了身子,發出難堪的呻吟。“不……不……啊……”
“就好了,就好了。”
騙人,手上動得越來越快,根本沒有停歇……
身體卻顧不了那麼多,只能感受到那每一下的動作,像是被渴求了已久的,像是被等待了許久的,一觸一握,都正搔在靈魂的癢處。
“不行……不行……”
快要哭出來了,腦中一片混沌,只知道有什麼就要出來,再不停下來,有什麼不能控制的東西,就要勢不可擋的出來了。
“沒關係,別怕,別怕……”
有手輕撫上背,食指與中指順着脊骨,一骨節一骨節順毛般往下捋,往下捋……而下腹處尖銳的愉悅,卻順着脊骨一節節往上躥,直竄入頭,直沒入頂。
那種說不出的酥麻和爽利,漸漸讓人相信並企盼,一種或可到來的徹底沉淪。
“……不行了……放開……放開啊……”
“沒事,放鬆!”
在後背的手加重了力道,一下一下的拍着。
底下的手卻慢了下來,一指在頂端輕輕撫按,其餘握住緩緩打旋,呼吸一時停滯,心中一陣一陣的發緊……
不要停下來啊,現在停下來,會瘋掉!
堵在頂端的手指移開,那手忽的加快了速度,粗魯的一擼,我聽見自己尖叫出聲——
渾身癱軟,放縱的浮游在一片未知的瑩白。
滅頂的歡愉,徹底的沉淪……
然而卻是水下的寧靜般,求不可得的解脫。
不知過了多久。
迷茫中,眼睛睜開了一條細微的縫,看見了燈下那一個高鼻深眼,劍眉斜飛的側面輪廓。
他坐在那裡發着愣,一會兒,像是感覺到下面的目光,頭緩緩的轉了過來。
一個茫然,一個遲鈍。
兩雙眼睛,呆呆的對上,呆呆的一起發愣。
好些時候過去,我還在楞着,眼前的眸中漸漸、漸漸聚起了神采,眉舒目展,那張菱脣慢慢、慢慢的咧開,最後,又露出了那一口雪白的牙齒。
……
這一下被打回人世。
我低下頭,動作遲緩的往身下看。衣衫不整。腹上和深色的牀單上,有着可疑的水漬。空氣裡,有着淡淡的腥氣。
腦袋緩慢的運轉開來。
然後又一次,緩慢的,卻是重重的打回人世。
不敢相信。在全是熟人的皇家圍場,在別人的營帳……
真做了這樣的事。而且,還是別人……
這個別人,還不是普通人……
不可能的……
要瘋了。
腦中轟隆作響,可憐的神志像是一棵烈風中搖晃的小樹,被巨大的外力推來折去,隨時都有崩拉摧毀的可能。
我不想清醒了。然而惶然間,耳畔熟悉的聲音清晰的響起,“別否認了,是我,我幫你解決了。”
大禍臨頭般擡起頭來,見他收起了笑容,長長的羽睫向下垂着,在眼睛下方,留下一片深刻的陰影。一隻手在下巴上摩挲,一會兒,他擡起眼眸,看着一旁,面無表情的沉聲道,“現在,不好辦了。”
“不,不是我……”
我急着辯白,又不是我要的!
“不是你,”他點頭,一時臉上又有幾分恍惚之色,像是自己也難以置信般的開了口,“是我主動幫忙,是我……”
頓了頓,他嘆了口氣,低頭對着我皺起眉頭,“現在怎麼辦呢……傳出去就要命了……偏偏你剛纔,還叫得那麼大聲。”
心一下涼到冰點。
我仰躺回去,緩緩平展四肢。
一會兒,卻又無聲笑出來。
蘇鵲啊,蘇鵲……
多久了,究竟多久了?
株連沒有算到你,潛逃沒有抓到你,欺君沒有查到你,到頭來……
你竟然,竟然因爲一場天降的烏龍事件,和君王不知道爲什麼一時泛起的好心,成就殺身之禍。
回溯歷史,多少奇人逸事,可能倒黴成這樣的,也就只有可憐的你了吧?
“……你在笑什麼?”
我沒有回答,疲倦的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