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石探路

投石探路

第二天恬着臉去中書省轉悠,一想到昨天的事,就羞愧無比,以至於在中書令付梓辛大人身後來來回回走了三趟,我也沒有記住他在寫的文。精挑細選是我們的追求,熱門的書爲大家呈現,敬請持續關注,

好在付大人老邁,沒注意到別人在他身後反覆逡巡,終於第四次,我又找了個機會,再度站過來。

結果付大人忽的仰頭一陣咳嗽,直接撞上我探過去的頭。

“咳咳咳,咳,哎呀,小蘇啊!”

“付大人,得罪了,得罪了!”我揉着鼻子忙道歉。

“你怎麼站這麼近啊……”

“實在抱歉,下官早聞中書令大人文采斐然,當年殿試欽點頭名,太宗曾說‘此子一出,我朝無人矣’,下官一直敬仰大人的文筆,實在是,實在是……”

我壓低聲音解釋,看看四周,好在時近午後三刻,昌平殿裡都走得差不多了,寥寥數人矣。

“哦,呵呵,那都是往事了……”

老大人摸摸鬍子,笑起來,“老夫在寫給老友湖州知府的信,就是平常問候,也沒什麼內容。”

我的天,家信他怎麼在這寫啊,差點害死我。

腹誹千遍,嘴上馬屁還是照拍,“中書令大人謙虛的往事,可都是下官從小就耳熟能詳的翰林逸聞啊,怎能不心懷仰慕?”

其實也不全算是馬屁,付大人三朝元老,也是我朝碩果僅存。

“老夫看蘇大人少年英才,纔是好得很啊。”

“中書令大人實在擡舉下官了,下官僥倖入仕,哪及得上您老當年獨中鰲頭,那真才實學的萬分之一。”

“呵呵,呵呵,一朝天子一朝臣,蘇大人,這以後還不都是你們的啊。”

“下官只求以您老爲楷模,鞠躬盡瘁,兩袖清風,爲皇上分得一份憂。”

老大人眉開眼笑,我暗自抹汗,總算是糊弄過去了。

“蘇大人啊,你年輕聰明,卻知道謙虛忍讓,我看皇上這回啊,挑得可比上回好。”他說出一句我似懂非懂的話來,兀自拈鬚得意,“到底是有所長進了,哈哈哈。”

還來不及追問,他又開始咳嗽個不停,只好拍他的背幫他順氣,端茶遞水,盡一份後輩孝心。

從昌平殿出來,付老爺子的話還在心頭縈繞不去,到了弘文殿臺階下,站班侍衛還不及通報,卻聽見外間一聲傳報。

“尚書令大人到——”

我退在階下,躬身垂首,低頭望着外門。

弘文殿大門霍開,皇帝親自出迎,郭怡,顧文古躬身立於其後。

然後終於看到了,那個傳說中在當今覃朝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大人物。

周肅夫。

出生江南世家,二十歲成名,與羅放,白燕鴻,陳荀風三人合稱江左四俊,二十三歲殿試頭名,二十七歲升吏部尚書,三十三歲任左僕射,四十三歲因擁戴四皇子登位有功,而擢升虛位十年的尚書令,當朝首輔,一品國舅。

現在就在這殿前。

他穿着黑袍,看起來樸實無華,袖子上卻用金線繡着滾滾雲邊,而他的背後,一隻繡金麒麟踩着火珠,騰空而起。

這人的面容一點不似景元覺的俊朗,甚至也不像周子賀的灑脫,狹長的臉上線條剛硬,有一雙上挑的眼睛,顴骨微凸,瘦削的鼻子再加上薄脣,看起來就像是一支沉默的鷹隼。冷峻如斯,陰沉如斯,自然入眼就深刻難忘,偏偏又很協調……讓人覺得此人就當如此,別的樣貌,好似都配不上那份冷冽的氣質。

也真是難怪年輕時,當得江左俊才的盛名。

其實即使現在,他依舊可以稱得上是美男子。不知道是不是臉上因爲長期不動聲色的緣故,除了眼角額頭處微有幾道皺紋,歲月在這位大人的臉上,幾乎沒有留下什麼深刻的痕跡,明明年近半百,看起來最多不過四十。

只不過,可惜了。

可惜了一張保養良好的麪皮,可惜了一點也沒走樣的身材。

因爲有一種人,不論先前是俊美儒雅,還是桀驁不羣,隨着年華的增加,一番氣質都會化成叫“威儀”的兩個字。就比如現在這位尚書令大人,他的人站在那裡,唯一能讓人體會到的,卻是渾身散發的那種威嚴氣度,冷漠而嚴酷,讓我在幾丈之外,就心生寒意,不敢接近,不敢仰視,根本無暇,去分心欣賞他過人的風采。

尚書令大人周邊的一派肅殺之氣,拂掉了我的後輩敬仰之情,不過顯然,並不是對所有人都有影響。

景元覺就是一例。他幾步上前,拉起周肅夫的手,一邊作攙扶狀,一邊親切的問話,“舅舅,半月不見,身體可好些了?”

“蒙皇上惦記,老臣現已無礙。”恰如其人的冷淡聲音,透金屬般的堅毅。

“那可好了,這個月朕要批的摺子太多,實在不勝其擾啊。”景元覺笑着說話,那臉上表情之溫良,讓人看了,都不由側目。

“皇上不是剛微服回來,也該在弘文殿坐上幾日。”

“朕知道朕是愛玩了些,這不是仗着還有舅舅看着嘛。”

周肅夫面無表情的應聲,“老臣垂垂老矣,替皇上看不了幾年朝政,皇上也該收起玩心,多放些心思到正事上。”

“舅舅,外甥不就那麼點心思,知道好日子總有盡頭,難得跑出去一次,纔不敢虛度光陰,到處看看轉轉,也算體察民情嘛。這次時候是長了點,讓您操心了,等過幾年,外甥心思自然也就淡了,怕是連宮也懶得出了,就在這弘文殿老實安坐一輩子,不讓您勞心……”

……

幾句話過後,景元覺要拉尚書令大人進殿,周肅夫目光淡淡掃過他身後的郭怡顧文古,“這兩位,是皇上新選的學士?”

“哦,沒錯,前些時候皇叔替朕挑的人。舅舅眼光好,看看可是人才?”

郭怡顧文古伏地叩首。

“臣郭怡,顧文古,拜見尚書令大人。”

周肅夫看着他們,還是面無表情,只揮手道,“起來吧,廉王送來的人,自然應該不錯。”

他說完頓了頓,轉而又問景元覺,“老臣記得,有三個人?”

我立刻跪下。

“臣蘇鵲在此,不敢打擾皇上與尚書令大人相敘。”

立刻感覺,頭頂有道冷漠的視線射來。

“也起來吧。”

我起身,微微垂首而立。

尚書令大人的目光在臉上掃過,感覺像利刀割過一樣鋒利,好在,他並沒有停留多久。

“舅舅別站在外面了,快進去說話。”

招呼打完,景元覺不由分說,將他拉入弘文殿。

入弘文殿聊了幾句身體安好的閒話,周肅夫坐在特意搬來的太師椅上,淡淡的問了一句,“三位學士的正職,皇上想好了嗎?”

我朝體制,遴選擅長文詞的朝臣入居翰林,起草詔制,供職者稱翰林學士,本身無品秩,以原品入值。也就是說,翰林學士本爲朝臣副職,而我們入朝即以文散官任翰林學士,並未封朝內實職,是例外。

而且我們入朝按的是正四品下秩,如果分封正職,也須在四品以上,而四品以上官員的任職,須經過尚書令的認可。

“封不封正職的不要緊,現在這樣他們得空陪外甥,挺好。”景元覺笑着回答。

“那就等皇上想好了再說吧。”

周肅夫不置可否。

“也好,舅舅還不知道這三位有多難得,他們加起來,天下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之精華,怕是盡在朕這小小的弘文殿了。”

“是嗎?”

“正是,就拿着郭怡來說,朕和他對弈至今,十戰九敗,就那一勝,恐怕還是他特意放的水……”

周肅夫並沒有在弘文殿呆多久,前後一共說的幾句話,句句合情,字字在理,和所謂當道佞臣的飛揚跋扈,絕不沾邊。可是當他終於告退,看那略顯蒼老卻挺直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後,我看着那頓顯空蕩的外庭,心情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如釋重負。

“三位愛卿,”有人在身後開口,冷冷的打破沉默,“回神了嗎?”

尷尬的回頭,才發現一殿的靜寂,郭怡顧文古望着外面,一頭一腦的冷汗,比我好不到哪裡去。

“咳,今日一見,臣以爲尚書令大人老成穩重,睿智英明,實乃我朝之幸。”郭怡開口,率先打破殿裡濃重的沉悶。

景元覺抄手而立,看着他,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郭愛卿只看一眼,就知道國舅那麼多了?”

“……”

說也錯,不說也錯,郭怡的臉一下漲得通紅,他大概從沒有這麼窘過。

我嘆,他也看明白了。那周肅夫城府之深,心機之重,在這血腥之地浸染多年尤立於高位,我們幾個在他眼中,恐怕就如同要蚍蜉撼樹的黃口小兒一般,自不量力。可是身爲皇上的黨羽,我們不被人家放在眼裡,也就算了,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話,自己又怎麼說的出口?

景元覺仍舊看着郭怡,直到他臉上由白轉紅,再由紅轉白,最後冷汗涔涔而下,仍然抄手立着,不發一語。

顧文古看看不忍,張了張口,卻什麼也沒說出來。他轉頭看我,我搖搖頭,他闔了闔眼,咬緊牙關,抿白了脣。

一柱香的時間過去,景元覺收回盯着郭怡的目光,平靜的吩咐,“兩位愛卿報備完了,先下去吧。”

“是,臣等遵旨。”

郭怡顧文古離開,剩下還沒報備的我。

景元覺自行坐上書案,往下掃我一眼,“你剛剛也怔住了,回神還能制止顧文古多嘴,倒是反應快。”

聊天般的語氣間,聽不出他有什麼情緒,恍不似剛剛炯炯盯到郭怡冷汗直下的那人,可惜,他明明就是。

不好答啊。

“皇上明鑑……微臣也是個俗人,見到皇上與尚書大人甥舅情深那樣感人的場面,怔一怔,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面前的人龍顏不擡,“這說得好,比起郭怡那通昏話,不知多了多少歷練。”

我暗自垂汗……

推脫不過去了。

郭怡說錯,顧文古不敢說,我有什麼高明之處,非要我說?

身爲九五之尊,卻忍受別人處處制肘,不動不發,一兩年,人家還說是吾皇年幼,動心忍性,以待時機——如今四年有餘,皇上也二十有二,忠良口中的忍耐,也變成了苟且偷生,負我山河。

一個人隱忍至此,甘苦自知,實不足爲外人道也。

何況,天子乎?

就是知道這個道理,凡真的事關天子的臉面,我們心中可以理解,行動可以配合,嘴巴一向都是牢牢關上,不敢有絲毫的逾越。這項沉默認知,是一種主子和屬下的默契,本來相安無事,可惜隨着今天周肅夫的亮相,如同一顆小石子打破一潭深水——沉渣泛起,君臣之間,要現底了。

“……臣只是知道,能讓皇上打點精神應付的,決不是尋常人物。”猶豫半天,我說了一句。

用眼角的餘光看聽的人,只見他吸一口氣,雙手交疊,十指交叉,表情平靜的看着前方的某一點。

然後,出口極爲爽快。

“的確。”

沒有怒氣,沒有怨憤,只是認可事實。

不由得佩服。我試探了,他承認了。兩個字……包含了多少氣度,理性,隱忍,也不知道折了這個人多少的驕傲,才能如此爽快的說出。

張了張嘴,往常的如簧巧舌,此刻重若千斤。

“……皇上,中書省今天的文案,並沒有什麼大事,只是河南瘟疫的……”

我聽見自己空洞的聲音,在顧左右而言他。

“——不用細說了。”

景元覺打斷我,推開手邊寥寥無幾的奏章,那是由三省六部每日裡直接呈給他的,無關痛癢的少許。

他看着我,一道劍眉,高高揚起,“怕他嗎,朕的舅舅?”

淡漠的語氣,輕輕的問,明明白白的試探。

我怕……我如何能不怕?

即使我相信他終究不會放過周肅夫,那也是在將來,如今的周肅夫,要碾死我,比碾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再看看景元覺,那貌似波瀾不驚的眼中,有一絲星光閃動,他在等待答案。

我垂下頭思考怎麼答。

昨天關係才略有緩解,私下裡說話,他就回到了旅途時那麼直接。君臣有別,身爲皇帝,能如此平易近人,禮賢下士,我是很感動。可是感動歸感動……我不能爲了旁人的權力爭奪,肝腦塗地。

再不說話,只怕過多的猶豫,本身也會給出答案的一部分。

抱歉了,我並不比郭怡顧文古高明,也不如他們忠心。

“皇上希望臣怎麼答?”

笑笑,只盼着把球推給他。

面不改色,他也一笑,“唔,自然是希望你說真話,不過你要說假話,也無妨。”

輕鬆的,又把球推給我。

不由苦笑,我說假話……什麼時候能騙得過他口蜜腹劍的祖宗。假話不能說,真話也不能說,那就只有廢話了。

“咳,說實話,尚書令大人老謀深算,權傾朝野,手段之狠厲誰人不知,我區區一個毫無背景的鄉下書生,見到如此人物,心裡的底氣……又怎麼會比郭怡顧文古好上幾分。只是,皇上也知道……我平時趨炎附勢慣了,人臉皮一厚,面上就看不太出來了。”

聽的人露出微笑,是滿意我的妄自菲薄麼。

“而且,今日雖然見識到國舅爺渾然天成的一身威嚴,幾乎被那氣勢所壓,不過我更有幸,早就知道皇上是何等英明神武的人物——就是信不過自己,還是相信皇上,皇上必定自有處理之道,既然如此,我老老實實跟着皇上就是,有什麼好慌亂的呢。”

我自己,都覺得這馬屁拍得膩得慌。

景元覺歪着頭看過來,明知我敷衍他,也不點破,那對黑得發亮的眼珠子在我臉上轉了一會,越發看得我心中慚愧。他給了我一個爽快的答案,我卻在打馬虎眼,實在……不是君子所爲。

“很好。”

他最後說了兩個字,平靜的結束了這個話題。

碧海青天螳蟬黃雀二君子已矣權宜之計二競染風流福至心靈競染風流一線珠聯塗山有盜江山依舊宴設鴻門昭然灼然悠悠我心一子謂何求他山之石一福至心靈夢醒時分夢醒時分水亭話醉咫尺天涯風生水起張之庭番外清風轉眼送雲煙昔不可追北地白蓮無悔執途宴設鴻門權宜之計二何往何從報應不爽名貴公子一線生機何故夭夭一佳人無雙來日方長北地白蓮所謂機緣忠義難爲一同室操戈知音難尋悠悠我心二無悔執途俯首天闕古剎故人去者昨日亂是今朝二去者昨日仲春初桃一去者昨日何故夭夭一一切苦厄赤子之心竹本無心相剋相生古剎故人江山依舊投石探路且祝東風一咫尺天涯慷慨浮生仲春初桃二蒲柳松柏一人道滄桑落子不悔春信有期一莽莽風雲以進爲退一尋常冬狩一昭然灼然螳蟬黃雀二張之庭番外清風轉眼送雲煙碧海青天慷慨浮生荊棘草芒燈會迷局落子不悔一箭雙鵰一英明主君大小閒人風月生歌一一切苦厄風月生歌一所謂機緣不翔則已景元覺番外一今朝有夢與明年下江山依舊一切苦厄仲春初桃一白璧其瑕螳蟬黃雀二螳蟬黃雀一仲春初桃二來日方長人海道情一死去活來莽莽風雲寒露美人真作假時何故夭夭一金盅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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