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抱負

平生抱負

周府之事沒有一擊得手,雖在意料之外,倒也在情理之中。希望大家能理解我們的辛勤勞動,謝謝我雖欲再度行事,卻無奈周肅夫已從湯泉宮搬回府內,年假眼看將盡,週二夫人畫作又已成,只得借送年禮給範師傅發了消息,以後再作打算。

正月初六年假結束,拜見了景元覺,向他陳述了齊府廣平郡王府聯姻事。議定後,初七大朝,宣佈了一條不大不小的消息。

隔日禮部和宗正寺共同制文,洋洋百字,晦澀難懂,但究其大義如下:

齊國公府齊小公爺,和廣平郡王獨女玲瓏郡主經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願結成百年秦晉之好。又因齊小公爺和玲瓏郡主一個是少年英才,一個是宗室之後,高潔脫俗,不願行那普通人家庸俗的矇頭盲娶盲嫁,他倆人要親自考究對方纔學,自認良人。

——再簡而言之,齊國公府上不日要舉辦一場迎春賽事,在衆貴賓的公正監督下,於遊戲之間,品評對方纔學。

這文一出,京城立刻譁然。有人直言不諱,說男女互審荒唐至極,也有人說兩家僵持不下,這也不失爲一條解決之道,更有覃朝不滿貴族指婚制度的年輕人津津樂道,說這是適宜的相親之法,正可解決多少貌合神離的媒妁婚姻云云。

滿城風雨的中心,我卻在城中奔走,爲小郡主招兵買馬。

按照我們事先的商定,那三場會試由兩家各提議訂下一場內容,剩下的一場則由嘉賓現場出題,以示公平起見。除出試一定由本人蔘與外,齊小公爺和小郡主雙方均可選取三名參從在準備會試時和會試現場中出謀劃策。

規矩一出,齊鵬那邊是毫不客氣。齊小公爺很快請了三位書院讀書的學友做參謀,並立即指明第一場會藝是考究武功——還美其名曰,說是齊國公府一向英雄出巾幗,歷代夫人和女兒們都文武雙全,甚至可披堅執銳衝鋒陷陣,因此此要求再是合理不過。

可嘆小郡主金枝玉葉,哪裡學過什麼武功?就是她平時喜好騎馬,手上的功夫,撐死了也就是揮兩下馬鞭而已。因此齊鵬這考題一出,等於是一點餘地不給,擺明了推拒——然而遊戲規則如此,已經不容反悔。

郡王小郡主擔憂不已,我也只能安慰,古人不是還有田忌賽馬呢,大不了,我們從其它兩局扳回來就是……

比試尚未定下之時,郡王就早來拜託我做小郡主的幕僚,因爲我正有此意,二話不說便答應了他。後來我又拉了和郡王家熟悉的張之庭作軍師,兩人商議之後,又專門去請了柳煙飛,想她諳熟男人心理,和京中權貴又相熟,加上我那一點想讓聞哥知曉的私心,她作那剩下的一名顧問,再合適不過。

這樣決定下來,幕僚這邊算是陣容強大,又兼之我們有贊成聯姻的景元覺、廣平郡王、齊太夫人那三位重要人物作了後臺,比之齊鵬和他那三個書院同學,我以爲是佔盡人和。

至於可由小郡主指定的那場比試,古語有云,來而不往非禮也。

張之庭聽她撫琴奏歌一曲完畢,打結的眉頭,自始至終沒有舒展開。

“張哥哥,怎麼樣?”

小郡主眨巴着兩隻大眼睛,討好的看向他。

“……郡主的琴藝,自然是齊小公爺比不過的。”

郡王一聽高興起來,“張公子這麼說,看來是篤定了。”

“是嗎?嗬嗬,其實我還真沒練過幾天……”

小郡主眉開眼笑道。

“郡主本性聰慧,區區七絃,不在話下。”

張之庭慢吞吞的說完,卻轉過頭來,在我耳邊不動聲色的快速低語,“琴藝……還是適宜藏拙。”

我仰頭嘆息,這個不成。

經由我們使用各種渠道,各種手段打聽出來的結果,齊小公爺此人,尚武,擅騎射,精兵法。至於文的方面,書法亦可,畫藝平平,琴藝則比畫藝更爲不精——本來大好的取勝之道擺在眼前,然而不幸的是,小郡主被郡王寵壞了,從小也是個偷懶的主。

“不然繪畫吧?”

張之庭看了一眼仍舊興高采烈的小郡主,問我,“她不是跟你學過兩天?”

是啊,她有點家教打下的繪功底子,以前一時興起又跟我學過兩天,實在不行,也只有拿這個頂缸了。

“小郡主,你最近可曾練過丹青?”我問。

她坦率的搖頭,“我最近都在佛堂禮佛啊。”

“哦……”

郡王緊張道,“怕是手生,要緊嗎?”

“父王,這有什麼要緊的,”我們還沒開口,郡主已經先開口安慰她老爹,“這個不行,就換那個,那個不行,就換這個,我有蘇哥哥張哥哥瞧着呢,他們兩個,隨便哪一個上去,還不都是穩拿魁首的料?”

我和張之庭對看一眼,心中嘆息,這要是我們能代勞,還用在這憂慮操心,費這許多功夫?

郡王聽得訕訕笑兩聲,低頭卻是對玲瓏軟言好語,“不怕,就是沒爭取上齊小公爺,你出去亮個相,全京城的公子哥還不都得拜倒在我女兒的裙下?”

“嘿嘿,那是……”

小郡主抱着她老爹的胳膊,一臉的篤定。

“……郡王,依蘇鵲看,比試的題目,還是定繪畫好了。”聽了半天,我無奈道,“雖然郡主琴技也優異,但畫作優劣更易分辨,而且作畫畫技還在其次,切題合意更爲重要,郡主……更有決勝的把握。”

“好好,蘇大人決定吧。”

“那我們這就往禮部和齊府送題了。還請小郡主從今天開始多練練筆,免得到時候……手生,發揮不了應有的水平,那就不美了。蘇鵲這些日子會盡量每天抽空來看。”

於是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從郡王那出來,上了車,我長嘆一聲,抱着腦袋鬱悶。

樂卿公子坐在對首視若無睹。

生性涼薄……

結果我還是忍不住開口抱怨,“這下要累死了,累死了累死了……”

想到將要到來不可避免的畫技惡補訓練,那個心寒,那個心寒啊。

“誰叫你要管這閒事。”

“不能這麼說啊,相識一場,我想讓小郡主風風光光的出嫁啦。”

“說到底,這也是他們兩家自己的事。”

“那這不是當差,沒辦法嘛。”

“就是交待下來的事,也沒人叫你非得勞心勞力,累死累活。”

“……”

我搖頭,無情的人,雞同鴨講。

這邊我繼續苦惱,惱得滿心糾結,那邊張之庭卻轉過頭,淡淡掃我一眼,“你記不記得,你的平生抱負。”

話說得沒頭沒腦,一時呆住。

見他仍是執着的望着我做殷殷期盼狀,凝神下功夫苦思一番,仍然毫無結果,最後不得已,我指着自己不恥下問,“我,有抱負?”

低嘆一聲,他靠在車廂上白我一眼,敲起了單手敲起了身旁的木頭,口中唸唸有詞。

“一壺溫酒,對水山廬,三五知己,萬里行遊。”

……

很妙。很逍遙。很有節奏。

“……哦。”

好像某月某日,是大言不慚的拍着胸脯,說過這樣的話。

這本是羅放的話。

我師者……江左四俊之首,千山遊客,百川旅者,平生縱橫不羈,足跡踏遍天南地北,十六字豪言玩笑句,平白無奇,卻切真其意,坦蕩其懷。

所仰所慕。

若是尋常庸人,還真不屑說與他聽。

“——所以你的抱負,就是這樣沒有抱負的過一生。”

“我……”

懷念與仰慕的情緒,“啪啦”一聲原地破碎,“……張之庭!”

“難道我說得不對?”

“……”

這位仁兄啊,你不曉得意會言傳高人之道也就罷了,偏是爲何,非要情衷那揭人老底之爲,還揭得是如此理直氣壯,自以爲然?

我對着他呼哧呼哧的喘氣,一邊暗地回顧自己的過往人生和未來志向,搜腸刮肚的,希望能尋找到一針見血的反駁。

可惜半天之後……一無所獲。

深深的挫敗感襲來,我學着他的樣向後仰靠,仰頭嘆息,低首承認,“也許你說的得對……”

張之庭報以冷哼一聲,瀟灑的,完美的,完成了寒磣我的大業。

默默看他一眼,君殊不知……

物以類聚,人以羣分。

想到此節卻是少有的怔楞。一時莫名,腦中掩不住的浮想開去,胸中情緒壓不下的紛涌而來,心頭陣陣酸澀,再度開口,聲音都透着滯納,“這樣也沒什麼不好,誰規定非要人人都熱血滿腔,壯志滿胸……壯志滿懷,又能怎樣。”

張之庭有些詫異的轉過臉來。

我苦笑。

“扯遠了。扯遠了……就是不大服氣。你說,那雖不是什麼大抱負,不也有點那什麼,‘兩袖清風餘香處,悲歡人間走一遭’的味道麼?”

“兩袖清風餘香處,悲歡人間,走一遭……”

張之庭重複一遍,有些微微的恍惚。末了,他緩了神,轉頭再看過來,眼神已是平靜清亮,而且坦率直白,“說得好。那,爲什麼當官?”

……

中套了。

半晌,我默默嘆口氣,不得不絕地奮起反擊,“之庭,你到京城來,那又是什麼事?”

他垂下眼簾不再看我,也沒有回答。

怎可能是沒有事。一夜還好,沒有事的人,會夜夜站在院子裡坐在房頂上,對着月亮嗚嗚的吹笛子嗎?

早就聽得難過了,又不敢問。

廣平的朋友中,我和他最合得來,言辭交往都親近,但是彼此的私事,誰也沒有過問過。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這種有距離的親密,我一直覺得挺好,可是如今兩個人各懷心事,這樣說不得,卻成了一種隔閡。

馬車晃晃蕩蕩往城北而行,兩個人不聲不響,直到突然“嗙”的一聲,馬車猛的停住,我和張之庭兩顆腦袋頓時撞到一塊。

捂着頭看小六惶恐的探進來賠罪,說是南市車多避讓不及,老爺張公子沒事吧?

其時張之庭別的髮簪正好不偏不倚戳到我的左額角,眼淚就要飈出來了,還發作不得,軟語安慰小六沒事。小六出去,張之庭總算有良心,老老實實,伸手過來幫我揉。

總是操琴的手帶着不輕的繭印,按在腦門上有些吃痛,動作卻很老道。

我閉着眼睛享受。過一會,那手停下,溫和的聲音緩緩響起,像是清冽的泉水般,舒緩人心。

“我來收一筆陳年舊賬。”

心一凜,終究還是,他退讓了。

“等結了,小鵲陪我一醉吧。”

“……好。”

額角上的手又開始動作,心情兀的好了,我喜笑顏開的囉嗦,“之庭,我不介意陪你喝,也不介意你白吃白住,你這麼賢惠,童養媳似的,我想找着養還輕易找不到呢。就那個,反正你每天晚上都要吹笛子的,今天晚上,我點點歡快的,行不行……”

腦門上的手一緊,額角捱了一下重的,“少得寸進尺!”

說話間已到了我的府邸,下車正正衣冠,等着小六進去找人,把車上郡王送的幾樣禮品給卸下來。

張之庭仍舊板着臉,沒輕沒重的替我揉着額角。

我疼的齜牙咧嘴,直往後縮,“哎呀,輕點輕點……”

他手下不停,“說了不揉開,明天會腫!”

哼,此個睚眥必報的小人……

“哎呀,哎喲!腫就讓它腫吧,別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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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真的沒事了。”

“胡說。”

“疼啊,哎呀,疼疼……”

“沒出息,忍忍!”

“我說你再不放手我要打人了!”

“你敢……”

“樂卿公子,好久不見。”

——突然一把清朗的男聲,遠遠傳來,中氣十足,卻又透着幾分拖沓的慵懶。

我倆同時收聲,原地回頭,那人黑衣朱帶,赤金頭冠,正揹着路邊停的一輛馬車,負手緩緩穿街過來。

僵立。

就着那兩相扯皮的動作。

……

終於來人立在眼前,張之庭慢慢收回了手,長袖一攬,面對來人,原地作起長揖。

一拜,兩拜,再拜……

我窘在他身後,遲了整整半盞茶,才曉得要跟上,作禮。

那着便裝的人站在我們面前,見了施禮不還不理,只在最後,手中一把金扇抵在張之庭欲要下叩的肩頭,笑盈盈道,“聽聞樂卿公子到了京城,本來還想着什麼時候,能夠得了佳緣再聞妙音,卻是一轉眼不見了樂卿公子蹤影。還以爲張公子是生性淡泊,不喜歡京城這種喧浮所在,已經早早離開,卻不知,原來是在蘇愛卿家,作起大隱於市的無憂食客了……”

我奇怪的看着他。

姑且不論他爲什麼會屈尊降貴的出現在我府門口,這人天生的狐狸心性,說話向來不論是不是別有深意,一向給人留上三分面子,好有着進退的便宜——可今天,對只有一面之緣,朝野之外,和他又沒有什麼過節的張之庭,卻這麼的直接挖苦,咄咄逼人,好不似他一貫的作風。

而且……那臉上掛着的笑意,竟然能少有的被我看得分明,根本是沒有到達眼底。

疑惑間身邊人已經開口作答。

“之庭惶恐,不知如今,該是如何稱呼您?”

“樂卿公子何必多禮?既然出門在外,便宜行事,跟着蘇愛卿一樣,叫聲‘四公子’,也就是了。”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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