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夜對

王府夜對

一時間,室內鴉雀無聲。

我忍不住去看四公子,四公子正意興盎然的瞧着郭怡,感覺到我看他,轉頭一笑,鳳眼彎彎,好不曖昧。

我一嗆,郭怡的油滑有那麼讓他開心麼。

前首顧公子清咳兩聲,站起身來。

“郭公子所言,不無道理。但文古所慮,與北狄之大戰,早晚不可避免。現今兩國雖無全面衝突,畢竟是我一方以大耗損在維持平衡,於情於理,都不可長久。”

“顧公子有何高見?”

定襄王早恢復過來,又神氣的問道。

“文古是書生,不諳行軍打仗之道,不過卻以爲強敵環伺,不進則退,時不我待。如今以我之力,進擊北狄固然吃力,卻好過他日兩拳難敵四手。”

顧公子聲音平緩,一番話說得有理由節不卑不亢,卻聽得我心中一緊,不禁使勁抓住椅子把手。

只聽他又繼續道,“今日我國雖與北狄直接交鋒,西面強敵卻也不得不防。西涼新王自三年前登基起,肅內宮,清外廷,一手加強王權,一手廣開言路,實有興盛之相。而自去年冬起,西涼王率軍西征,已滅了西邊四個部落,拓疆千里,實力不可小覷。西涼西征一畢,必將轉戰東線,其主時逢盛年,好狠鬥勇,正值兵壯,又攜勝勢,而我與北狄膠着,牽制十萬大軍,國庫空虛,如壯士先斷一臂,彼時交鋒,文古恐河洄平原危矣!”

我好生佩服的看了這顧文古一眼。

“……鳳闡無甚實力,乃是前朝末年戰亂時期土司據地自立,若非我朝長久放任不管,不會存至如今。本來鳳闡偏安一隅,久無動作,我亦可忍得一時,但此時山雨欲來,蟻穴不除,恐招後患。文古所解王爺四國之題,即是先平鳳闡,再徵北狄,以抗西涼。”

顧文古說完,灰袍一動,自回座位坐下。

我“啪啪”鼓起掌來,也不顧旁邊郭怡臉色凝重。

世子幾步踱過來,問我,“蘇公子看來定是同意顧公子的精闢見解了?”

“的確,顧公子所言,蘇鵲萬分佩服。”

我立即點頭稱是,他說得本來就合我意,有什麼不好承認的。我毫不吝嗇的拍完巴掌,卻看那顧文古,一張老成持重的臉上竟然有點紅了。

正想着這顧文古聖賢書讀多了到底是皮薄,回頭看見世子像看獵物似的一眨不眨的望着我,倒抽一口冷氣。

“不知蘇公子自己,有什麼看法?”他果然開始問道。

我擺手:“沒有了,剛纔顧公子所言,蘇鵲深以爲然。”

這麼說好像有點無賴,不過卻是真話。

“元凜所見蘇公子先前策論,何其精闢,何其犀利,蘇公子若不是心中早有計較,不知那六字真言又作何解?”

世子不依不饒,乾脆站到了我面前,繼續用那種獵人看見小白兔的目光考究我。

“呵……,”我一臉謙虛地看着他,心裡開始暗罵,剛纔做什麼不好,偏要偷懶寫的那麼直白?

“還請蘇公子不吝,當堂賜教一二。”

世子不爲所動,仍舊目光炯炯站在我面前。

我心虛的轉開目光,可惜,左手是定襄王目不斜視看過來,對面是四公子坐着盈盈而笑,右邊的郭怡盯得我半邊臉燙,就連站在正中的顧文古都走過來,等着我發言了。

這一屋子,都不是好惹的。

罷,罷,罷。

今天正反是逃不過去了。

我死心的站起來。

“環伺三邦,孰強孰弱,解決之輕重緩急,蘇鵲確實贊同顧兄所言。而我與北狄常年糾葛之因,蘇鵲久居北方,深知郭兄所言,正中要害。”

看看郭顧兩人,我繼續拱手道:

“蘇鵲竊以爲,北狄擾我日久積年,邊防人心低迷,實需一勝立威,方可振我雄風,退彼野心。而拋開數年積仇,我與北狄之爭,無關領土,止乎利益,我國就算成功進擊北狄,不過將其一時逼退,北狄牧人不事農桑,其一日需要我國糧食布匹,就有一日南下之必要,而我就將一日不寧。故爾,蘇鵲以爲,我應以戰立威,而開和談,閉黑市,開商渠,以糧食布匹,換購北狄牲畜。”

“兩國黑市古已有之,從不見其能阻隔北狄南下,蘇公子這是何意?”郭怡插嘴。

“蘇鵲所說閉黑市,其意不在貿易,而在聯繫。”

料到會有此一問,我解釋道,“貿易雖可解決北狄之需,卻難斷番人掠奪之本性。而若能令所開商渠之中,指定北狄只得若干官商同我往來,則其必由北狄貴族執掌。而我與之貿易,官渠不比黑市,金銀糧布大量流出,將是何等的財源,若我能因循利誘,授之以漁,便是何等的中飽私囊機會,比之開戰掠奪,他們取之更易,得之更多。待貴族商號嚐到甜頭,難以罷休,他們本身便不敢輕易挑起戰事,且應能以其在北狄地位左右番廷之朝議,自發維護兩國商渠之通暢,此其一。”

“其二,我雖對對方官商授之以漁,是否以夥伴之誼待之,卻皆在人爲。假若水長草肥,北方平穩,不如大肆發展關係,穩固北狄貴族。假若天有不測,北方牲畜年入短而有南下之意,不如提出與其牛羊最盛部落交易,並與以高利,引固有官商和新盛部落內鬥,坐等其削弱實力。甚至,我可派出使節團隊常駐狄廷,藉口調停糾紛,行收買人心之實。”

說到這裡,我有些猶豫,通商之說實爲表象,爲的是鋪墊後說,可後面這一計糜人心智,實在惡毒。

算了,若要在死傷無數和引人墮落中選,我寧願後者。

“老子曰,‘吾所以有大患者,爲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兩國邊境之交,我爲城郭,彼爲荒野,輕重有如玉珏之於木石,我方實已立於不勝之境,是故爭鋒一起,唯我方耗損而已。”

“若兩國通貿易,則可因商渠建商城,引雙方百姓聚居,興繁華之所,築奢靡之都,休慼與共,雙方同舉之。此計,上則可由北狄貴族藩領城鎮,中可留北狄貴族居於城中,下可引北狄貴族常入城銷金度日。上策得以實現,則北狄商城爲我之屏障;中策若成,則北狄人質在我手中,南侵必多有顧慮;最不濟下策,仍可成就一座北方銷金窟,控制銀脈,頹敗貴族,消磨其人奮強之志……另外築城亦通消息傳遞之捷徑,例如其時北庭之風吹草動,我可由其族入城尋歡的人數、次數、停留天數、花銷目數等等旁證細查。此乃其三。”

“我與北狄,既相爭不可避,則其中維持均衡之耗損,應由雙方共舉,斷無一方長期任人予取予求之理。行貿易,建商城,並非爲我方牟利,而在勾連利益。商城存,邊境和平,則雙方互利,商城毀,戰火再起,則雙方共傷。北人雖遲愚,長久亦應明此理,無形之中,又深陷此道,蘇鵲以彼制彼之計既成,則北境平矣。”

我一口氣說完,周圍靜悄悄的,有點可怕。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皆作目光深遠,若有所思狀。

抵狄五十載,北邑城池毀壞無數,民怨沸騰,我這送城一說……

恐怕確實駭人聽聞。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人過遠慮,孰有近憂乎?

“咳!”

我咳嗽一聲打破尷尬的僵場,吶吶說道,“蘇鵲信口開河,諸位就當……”

未及說完,顧文古一步跨到我面前。

“蘇賢弟大計安邦,文古拜服!”

他說完便拜。

“文古兄這是做什麼!”

趕忙扶起他,看這人臉上無比懇切,心中不免忐忑。他以爲我當真是天縱英才,坐在這兒片刻間就想出平北大策?

慚愧啊,聞哥關心北方戰事,去年他途徑廣平時多次聊起這個話題,之後我想了好久才略有所得,今日實在是氣令智昏,竟至不管不顧,在這裡侃侃而談……

郭怡沉吟半天,此刻釋然插嘴,“城外之城,戰外之戰,此計可謂深謀遠慮,行之得當,可以絕後患。”

尚未答他,卻見世子鄭重過來拱手,“蘇公子今日能以此策相授,元凜感之佩之。”

今天這一屋子,果然都是人才。

我越發後悔不迭,還沒來得及跟聞哥說起,我跟你們這說的什麼。

“世子高看,郭兄客氣,蘇鵲話紙上談兵,說得輕巧,只怕這……”知易行難,我哼哼,“執行起來也未必那麼容易。”

是不是我看錯,世子那張板臉竟隱然動容。“蘇公子安邦之良策,若他日真有機緣實行,元凜在此保證,定會擇良人慎重執之。”

那邊四公子不知道在和定襄王咬什麼耳朵,咬了幾句,定襄王笑起來。

“聽幾位文縐縐的說了這許久,也差不多夠了吧?我這老粗,耳朵就要磨出繭子了。”

定襄王說完走過來便拉郭怡的手。

“聽說過公子下得一手好棋,我早就手癢,不知公子可願陪我去殺他幾盤?”

“定襄王若有如此雅興,郭怡奉陪就是。”

郭怡臉上老大不願意,不過還是跟着定襄王走了。

定襄王走了,世子拉了那位酷似廉王的洛南王,和四公子一起到前面和廉王嘀嘀咕咕,完全棄我和顧文古於不顧。

我正在驚奇他們如此的待客之道,顧文古卻無視他們,挪到我旁邊坐下。

“蘇賢弟,剛纔小王爺說你三條策論只有六個字,文古很是好奇,不知可不可以不吝賜教?”

“顧兄切莫誤會,小弟只是手懶,才寫了區區六字。”

說完我見他仍是懇切的盯着我,不由苦笑。

“顧兄,小弟那六個字乃是少報,屯糧,常價。”

顧文古聽完,沉吟良久,“……愚兄此生自負,從未真心佩服過一人,賢弟今日已讓我破例兩次。”

我臉上一熱。

這番稱讚在別人聽起來,未免覺得說的人太不知好歹,聽的人與其說受了恭維,不如說受了揶揄,不過我知道他並無此意。以此人傲氣,說出這樣的話來,纔是真心。

“顧兄高才,方纔一番見解,數語道盡蘇鵲心中所想,蘇鵲早已歎服。”我真心答道。

顧文古聞言笑了笑,“文古他日能與賢弟這般人物共事,實在高興。”

心中對他又添了幾分好感,想到早前莫名其妙的遭遇,我看看還在聚衆商討的廉王一家,不由得問出口,“顧兄切莫笑話,其實小弟到現在還不知這廉王府搞這許多花樣,究竟爲何,總不會真是爲了聽我們坐而論道吧。”

顧文古奇怪的看着我,動了動嘴,想說什麼,又沒有說。

“蘇賢弟爲何來此?”他最後問。

“蘇鵲乃是因接了府上四公子的帖子,說是有中秋燈謎會……”

我不由得看了一眼那該死的騙子,他還在那邊衆人間嘀嘀咕咕。

顧文古的神情變得更爲古怪。

“顧兄是因何來此?”我問。

“……文古出身江南同文書院,此番前來,是受書院推薦的。” 顧文古說得有些猶豫。

我大驚,同文書院,豈不是四年前,暄兆文禍……

大概是看見我驚疑的樣子,顧文古主動解釋道:“天恩浩蕩,免撤同文書院,但同文學子這些年,也確實受到打壓。好在我早於暄兆文禍前就從書院出師,有道是前罪不追,因此出身還算清白。”

我點點頭。只因暄兆文禍三位大人皆出身同文書院,文禍之後,凡同文學子一律三試不取,天下皆知。

“元凜仰慕顧公子高才,有幾個問題,還望能與顧公子相談。”

世子從前面獨自過來,望着顧文古說道。

顧文古連忙起身,匆匆看我一眼。

“顧兄請。”我說。

他微微點頭,便隨世子去了。

剩下我獨坐廳上,看前面四公子和廉王洛南王兀自笑談,覺得真正莫名其妙。

好在我也沒被晾多久,四公子就過來了。

“走吧。”

他笑笑,說的跟沒事人一樣。

“去哪?”我實在沒有好氣。

“吃飯啊。”

他笑得更加開心,像揀了個大元寶似的。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爸媽來探親,十天,考慮到三人共享天倫之樂天天出去happy + 共用一臺電腦 + 這文的BL本質 = 不能光明正大更新,偷空更,見諒~

另:某南晚上graduation dinner,濃妝豔抹晚裝上陣,3道主菜n杯馬尿,就..畢業了...感嘆一下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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