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豆燃萁

煮豆燃萁

周圍似乎都靜了。精挑細選是我們的追求,熱門的書爲大家呈現,敬請持續關注,

無論是宅外在熊熊烈火中焚燒的城池,還是樓下整裝待發的心腹,好像全隔絕在一個密閉的界限外,暫且與此間無關。

膝下蟲蛀的木地板,承了力微微下凹。濃煙遮蔽下月光慘淡如灰,照進孔隙裡,透出一股經年腐朽的黴氣。

“求你,削銜爲民,發配邊疆,或是永守陵寢,遠渡海外……饒過景元覺一條性命。”

寂靜之後。

範師傅仰天大笑,“你真是……你真是……哈……哈哈哈……”他轉向聞哥,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殿下,瞧……哈……老夫說的可有錯?哈哈……他就是南人軟弱鄙薄的性子,哈哈哈——即便家養了五年,也會認他人爲主……”

一瞬恍惚。

從去年中秋到今歲八月,算來重返京城也不到一年,不到一年,竟已覺歲月忽老,年少不再。

“老夫說你是中了什麼邪看上男人,哈……還是老四那個篡位的逆子……蘇鵲,區區一個四品官位籠絡,你就這麼感恩戴德?還是那一副狐狸皮相,甜言蜜語,勾得你神魂顛倒?哈……哈哈……哈哈哈……荒謬啊……枉你也算宗室子孫,骨子裡留着太宗的血,就這麼輕賤,啊?”

闔上眼,可惜卻閉不了耳。

脖子忽然有冰涼的觸感。是聞哥蹲下來,伸指輕觸,柔軟的指腹劃過,順着往下,一直,按到胸口。

駭然睜目,那衣襟半敞處露出的肌膚,赫然深深淺淺,早間留下的吮吻。

聞哥身子微微一抖,指甲掐入了皮肉。他的手像燙着了般縮回去,懸在半空,上了年紀一般顫抖,帶着點點鮮紅。

站起身,便是決然振袖的聲音。

“我不會應你。”

他轉身下樓。

腳步聲遠去,範師傅的身影也已不見。起身,磕磕碰碰的跟下去,小院裡聞哥已經高坐馬上,一身銀甲緊束,長劍斜佩。跟隨的人馬簇擁着他,前前後後數十人之多,那些熟悉的臉龐上,難掩心底興奮之情。

範師傅在其後馬上,瞧見我,哼了一聲揚手道,“來人,將二主子捆了好好看住,省得二主子年輕不識數,做出魯莽之舉。”

不禁啞然失笑。

環視精神抖擻的衆人,好像唯有一身狼狽的我,確是此間不合時宜的人。範大人命令一下,二主子又算個什麼虛銜?最後趙七叔一臉難做的湊上來,便伸手給他,也沒什麼感覺。

願賭服輸。

也不是未想過這樣的結局。

我只擡頭凝視聞哥,聞哥自始至終望着前方。他在馬上坐得極正,那如雕如琢的側臉在月光下染着不食煙火的俊逸,鼻尖如峰,濡脣緊抿,眸內一抹幽幽黛色,清冷到人心裡去。

叟——

這當口煙火彈第三次劃破夜幕,一色,兩色,三色……看那升起處距離,似乎越發逼近城中,已然近了鼓樓。

“開門!”

有人壓低了聲吩咐,趙宅的院門隨之大開。

我便見着他隨着人流,擒起繮繩,口中低喝一聲,縱馬邁出門去。

不一時人去樓空。

寥落的院子裡,歪樹斜枝,只餘幾個看家護院的莊內老弱杵在門前,一邊伸盡脖子的張望,一邊滿懷激動的交談。

有多少年,在寒山上默默冰封,有多少年,在等待中漫漫蹉跎。有多少歲月,不曾光明正大踏馬京城,有多少歲月,不曾盡情奔馳釋放哀樂?

如此喜悅……

我本該感同身受。

“二主子,進屋歇歇可好,外頭涼,您穿的又單薄。”趙七叔瞧着縛我的麻繩,憂慮且愧疚,“外頭危險,主子定是不想讓您有什麼萬一……”

……

還會有什麼萬一呢。

我瞅着他,漸漸浮起一層笑來。想來落到今日這個境地,都是自作自受,竟還存了一絲僥倖的心理,委實可笑。不料卻唬得老趙滿臉驚駭,“您這是,小祖宗,您可別嚇我——”

他的話沒能說完,門外不遠升起一聲淒厲尖嘯。彈指間一顆煙火彈卷着青煙騰上天幕,在高處炸成一團刺白。

那一片生硬的亮白,直直闖進眼中——

……待回神聽見金刃相擊的嗡鳴、刺穿鐵甲的破聲、人馬的慘叫和嘶吼,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分。

“不好!”

我推開趙七叔,奔到宅門,它已經被擂得嗵嗵震動。

“開門!”“有埋伏!快開門!”

“老趙!”

“開門啊——”

也分不清是我胳膊槓開了閂銷還是門外的人撞開了木板,“嘭”的一聲巨響,有人撲倒在我身上,有人踐踏着躍進來,有人卻怒吼着衝出去——

混亂裡激射的弓弩蝗雨般鑹在板上、地上、人身上……

入肉的悶響和淒厲的嘶嚎一直不停。

滿鼻血腥。

被射中前我覺得就快要被人壓得窒息,然而此時一聲用了內力的呼喝蓋過咻咻箭雨,蓋過慘呼嘶叫,響徹在趙宅後院,“不要亂!都進來,關門!”

是聞哥。

這一聲喊使我渾身一蕩,混沌的頭腦漸漸分明,回過神,身上也突然生出無窮的力氣。

不能愣着!不能慌!

然而身上的重壓,怎麼也無法擺脫,直到終於有人從上面把壓在我身上的死人挪開,卻死活挪不了雙腿,只能任人將我拼命向門裡拖動,拖動……藉着那股勢奮力的蹬,一點點,一點點離開門口。在大門闔起前的一剎那,仰頭添起的火把兀然照亮了整條小巷,我看見——橫陳的屍體堆滿了狹窄的巷道,無數的血污,潑墨般鋪灑在屋牆上、磚地上……

對街、對角、乃至鄰巷的院牆,此刻都被不斷升空的煙火彈照亮,那些齊整排立的墨漆頭盔,檐上烏青的機弩,一口口,吐出無邊的箭雨,修羅般俯瞰着這一側……

這一眼……彷彿窺見了人間煉獄。

半坐在地上,看見剩餘的人拼力閘上門,推過石桌,石椅,將死去的同伴搬過去,堵死進出的通路。

我認得他們中的大部。這些人個個百裡挑一,是以一當十的好手。然而在狹窄的巷道突降的箭雨裡,也如同販夫走卒般任人宰割。

這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對戰……

這是一場單向預謀的屠殺。

聞哥站在院中指揮,汗溼的髮絲緊貼在額上,銀甲像從血裡撈起一樣,失了本來的顏色。趙七叔架着範師傅靠在牆上,單手按着他腿上兩個血洞,單手托起他漸漸癱軟往地上挨去的身體,臉色青白相映。

我搖搖晃晃站起來,想去搭一把手。

越牆而來的箭翎“噗”、“噗”插在泥地上,橫斜插在秋天的樹幹上,將這段短暫的路程變得遙遠。

“蘇鵲!小心!”

伴着這聲呼喊,奇異的是同時圍牆外的吼聲,更加刁鑽的埋入腦中,“宅內餘孽聽着!負隅頑抗,立斬不赦!交出明王,饒爾不死!”

……

我硬生生定在半道上。

“爾等忤君作亂,罪不容誅!惟有交出明王,赦宥免死!”

我眼前恍惚起來,牆外喊話卻越發的清晰。

……也不知過了多久,肩背忽然狠狠砸在地上,青石磚的棱角一起貼上來咯得脊背生疼,才覺得頰邊火辣辣的痛。

伸手一摸,溼溼濡濡淌了滿掌。再扭頭,方纔站立的地方,三根流箭冒在地上,露出箭尾漆黑的鴉羽。

周身沒有半分押名印記。

“交出明王!交出明王!”

和那種總是墨色、隱匿身份的習慣一致,這個虎嘯龍吟般的聲音,也是難以否認的熟悉。

……將軍李瞬!

被壓在身上的聞哥拉起來,他張着嘴用力說着什麼,可惜我聽不大見。他又扭頭不知衝着誰喊叫,我也聽不分清。

拉過來,拽過去。咽喉好像被誰死死掐着,又一會輕一會重,氣息便跟着時斷時續,眼前忽明忽暗。有一刻以爲真的難以爲繼,而下一刻,卻又浮上水面般的驟然輕鬆。

“讓我殺了他,殺了他啊殿下……誰攔着我……老夫、老夫拼了命也要……”

“……難道您還看不出來嗎……還有誰會知曉這裡?還有誰,還有誰能帶人來這裡……”

“花了這麼多年,這麼多年啊……莊裡的兄弟,死去的人,一切的計劃……殿下!您怎能還辨不清,他已不是當年雪山下的那個孩子,他是鬼迷了心竅,是老四身邊的一條狗,是那人牀上卑賤的孌——”

“夠了!住口!”

說話又漸漸分明起來。

從來沒有,聽過聞哥真正暴怒的聲音。就像一頭獅子,張口憤怒的咆哮,震動山野。“看什麼!都回去守門!沒有我的命令,誰敢碰他一下!試試看!試試看!”

染血的錚雲劍被他插在地上,來回搖盪。

“……”我抓住聞哥的衣襟,卻多少話都卡在嗓子眼裡,無法發聲分辨。錚雲劍上的血光映得他雙眼通紅,一張青白的面孔髮絲盡散,絲絲縷縷披在肩頭,黏入赤褐焦亂的甲冑鱗片,整個人好似浴血的鬼魅。

“背棄了長夜莊、背棄了我景元聞,他還在這裡嗎?城衛、老四,是,今夜是有人泄露了我們的計劃,有人出賣了我們的秘密——我景元聞在世一天,便恨不能揪出此廝,寢其皮而食其肉!”

那種森冷而決絕的語氣,我從未聽他用過,那種灼然而堅定的目光,我也從來未曾見過。

“但是……你們說天下難道有不要獎賞的任務,有把自己的命搭進去陪我們一起死的背叛嗎!你們跟了我多久,這個人——他就跟了我多久,你們有多可靠,這個人,他就有多忠誠!”

錚雲劍拔地而起,在半空中劃出一個絢麗的劍花。“現在豈是內槓懷疑的時刻,尚還有脫身之法,難道要生生耗在這裡徒然錯過!”

院中一時寂靜,依稀見得幾個熟識的臉龐,顯出了死裡逃生又將信將疑的激動。這是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我是不是叛徒、誰是叛徒,絕比不上活着離開更重要。

在聞哥無聲的指揮下,尚能動彈的人避過流箭,將傷重的人搬向小樓倉促包紮。不一時漸漸聚攏成了兩方,守在門下,躲在樓中。

範師傅被趙七叔抓着手臂倚在小樓柱下,用望着毒蛇一般的眼神盯住我。經過方纔一番強動,他腿上的血水在地上落了一小攤,整個身子不知是因爲缺血還是氣憤,怵怵的發着抖。

有人用金瘡藥給他止血,褲管被小刀割破的劃拉聲,伴着對面李瞬一句冷似一句的威逼,像是一出暫入低潮的戲。

流矢間或插在頭頂的烏檐上,發出篤篤的尖響。我坐在地上,捂住自己失而復得的脖子,呆呆看着冷靜下來的莊衆在身邊來回奔忙,覺得甚是多餘。

說起來久,實則從回宅到現在也就過了兩盞茶。

就在我的渾噩中,宅院前門方向突然傳來異動。金戈撞擊的刺聲混雜在馬匹踐踏的疾蹄中,由遠而近,聽得出人數不在少數。

聞哥蒼白了臉站起來,錚雲劍尖划着地面。

離他最近的我駭然抓住他的手腕,衝他搖頭。聞哥側過頭來,一雙脣緊抿,變作一線隱青。

他也衝着我,微微搖了頭。

心都涼了下去。

然而前院門外的響動此時已到了震天捶門的地步,對院發來的箭矢陡然變了方向,門外有嘈雜的人聲急迫呼喝,“開門!殿下,快開門!我們來遲了!”

聞哥身子一震,立時拔步躍出。我亦跟着站起來,激動難以自抑——來人聲音此時聽來,簡直就是久旱逢霖!

聽見對面禁衛的低吼、箭雨改道齊刷刷的破空聲、硬生生撞在擋格劍花上的銳響,隨之人身躍下牆頭的落地悶撞,刀劍相擊的厲音,還有院裡人拼命搬卸堵門桌椅山石的響動……

直到前門方拉開一線,一個全身盡墨的人夾着鴛鴦雙刃撞進來,後面是踉踉蹌蹌十數個人,團身疾風般的跟進。

芸師父的夜行衣溼漉漉的黏在身上,分不出是汗還是沾染的血。她進了院,一個一個進門拽着數,“……二十七、十四、二十九、四十、四十一、三十三——關門!快!”

前門艱難的頂住伸進的兵刃和衝撞,在衆人齊心下再度闔上。好在外面看來弱不經摧的一道櫸木門,裡面卻是牢牢的鑄了一層銅皮,普通的人力相撞,一時根本無法撼動。

這才得了一刻喘息。

進來的,不,或許說是能在外面慘烈的戰鬥中存活下來的,都是長夜莊武藝出類拔萃的菁英。算上芸師父,尚餘一十六人,帶傷者卻也過半。

“在京畿衛府有伏擊!看到通天燈,在西門接引神威軍的時候就感到不對,可就是說不上來!”芸師父說得太急,臉上還帶着拼命奔波的潮紅,不得不喘上一口大氣。聞哥抓住她的袖子,將她拉到牆下避讓新一輪的箭雨。

“武國威!那個混賬!他揹着我們投誠了景元聞,帶了三千神威軍進城,將我們一路引到京兆府,那麼順利,老孃早該察覺的,呸!”芸師父眉宇煞氣驟現,對着聞哥都不覺用上了粗話,眼中的血紅滲人,“我們被人賣了!殿下,他們早有準備,什麼大婚、就是一場圈套!”

我止不住瑟瑟抖起來。捂了眼鼻,挨着向牆根靠去。

“十七不回老宅,到現在也沒有訊息,怕是早就——”芸師父這才發現,“……鵲兒怎麼在這?”

她甚至中斷了那麼要緊的談話,“今晚派人到你府上,那裡早就被暗哨重重包圍,還以爲你出了什麼事!還好、還好你脫身的早……”

“……”

是我明知其人如狐如蛇,仍要自比東郭氏,癡上那麼一回。臨了,算計真如無數零落的前人般降到自己頭上,湮沒掉那些自以爲是、微不足道的其它……

又有什麼好說。

“裡面賊逆——還不速速伏誅!”

“交出明王!饒爾賊逆不死!”

……

回答對方的自然是靜默。

長夜莊人也許遭逢大難,也許損失泰半,留下來的,卻絕不會在氣勢上輸人。

對面終於耗盡了耐心。

我甚至能想象,他所下的命令。

若是朕的二哥怎麼也不肯投誠……也就只能,將那一夥就地殲滅了。

“——放!”

黑羽箭換做了火矢,流星般砸進院落。

“殿下,來日方長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陸陸續續有老資格的人勸說聞哥,“他們是不想留活口!能擋個一時半刻,可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院裡的草木迅速燃起了火。

外面的人並不心急,只將火矢源源不斷射入,將桐油成桶潑灑在前門、院牆上點燃,等待門破宅毀,我們無所依託的時候。

這一場權位之爭到了此時,已成甕中捉鱉之勢。所有人都等待聞哥的命令,而他仍在牆下和芸師父耳語。

院牆已經發燙,我離開稍遠,衣角被地上一從火舌舔到,立時噼噼啪啪的燒灼。愣了一刻反應過來,一雙踩踏的腳早伸過來。“你傻這幹什麼!還不進小樓,嫌老孃要操心的不夠!”

一劍挑來,破敗的衣角落在地上。聞哥又扭頭低聲對身旁衆人下令,“分批走,四十里鋪老地方見!若是那裡暴露了,就關外——”

轟隆一聲巨響,湮沒他後半句話。身前不到一尺處的院牆坍塌出半人高的口子,火舌和濃煙倒灌進來,逼得人睜不開眼。

身後的芸師父幾乎立時就行動起來,我只覺得胳膊被人一扯就落到後處,鴛鴦刀橫斜着飛出去,舞起的光影甚至蓋過火焰,一片銀光絢爛。

劍風迫得我退後,熊熊的火光裡那戰成一團的身影卻不會認錯。

李瞬!真的是李瞬……

芸師父饒是神勇,卻已惡戰半夜,怎比得上他年輕力壯又以逸待勞,還有牆洞裡不停鑽入的黑衣衛士……不一刻便左支右絀,肩頭也落了紅。她乘了一個收兵的空隙退後兩步,大喊,“快走!”

聞哥卻自我身後斜刺裡插上去,一劍刺進一名黑衣衛士的心窩。那人連哼都未來得及,拔劍後鮮血泉涌而出,直到倒在我腳邊,還在嘟嘟直冒。

“你帶人先走!”

他大吼一聲,劍指李瞬。

李瞬頭次親見明王,一剎愣神。然後眼中精光大盛,竟將手中劍拋向一邊,從腰後拔出一對板斧,衝將上來。

他虎背熊腰,雙臂豈止千斤之力,一對短斧卡在錚雲劍上,噹啷一聲,聞哥身子巨震,退後壓開馬步。然而臨敵之際內功硬頂的做法,在數倍敵人前哪稱得上高明,立時就有新入的黑衣衛劈刀過來,險險被莊人斷開。

一口氣才放下去,誰又想來人竟是全不要命的打法,拼着中劍倒地、也將斷刀向戰局裡擲去——

“聞哥!”

我這一聲驚叫並未能使刀向改道,卻是吸引了李瞬的目光。他又一剎的愣神,板斧微微上擡。就用這一剎那的分神,聞哥格開對斧、矮下身形、任來刀飛身而過,解了環生險象!

然而李瞬只是彈指就恢復,右手一柄拋空的板斧畫了個圓圈,詭異的改變了頹勢,招呼到未及起身的聞哥腰側——利器入肉的鈍響,聽在耳裡有如洪鐘。“不——”

“讓開!”

李瞬熊虎般的身軀,竟然也被我推得一退,他響雷似的聲音就炸在我耳邊,“你讓開!戰場刀劍無眼!”

鴛鴦刀接過了他的虎吼,芸師父雙目赤紅,見到聞哥受傷竟彷彿添了數倍功力,左臂一片腥紅,仍是刀刀直逼要害,四兩拔起千鈞,繞着板斧舞成一團疾風。穿梭間,還能分出一腳踹在我腿上,大喝道,“還不快走!”

我就退在聞哥身上,忙分出手扶住他。他右手撐劍站住,左手卻捂着腰,有鮮血緩緩滲過指縫。

腳下燒燼的草地黑黢黢,暗沉沉,彷彿等待埋葬我們的軀體。

“走啊!”

芸師父急迫的嘶吼帶了哭音。

這個上了年紀的女俠,就像她年輕時叱吒江湖的那個冷豔又熱烈的稱號一樣,仗劍凌雲,流水穿行,身姿靈動,美麗而不可方物。

我眼中一片模糊,只將全身力氣擁在拖拽那個傲立不願移動的人身上,和着趕上來的莊人,半架起他後撤。

我始終沒有回頭。

但是我卻深刻的明白,一輩子,我也不會忘了身後那一幕。

小樓的底層,有一道暗門。通向地下的梯級上,已經站滿先前撤進的人。長夜莊的主人被架着進來的那一刻,其他人就像得到了無聲的命令,或拉或背、迅速的沿着只容一人弓身的地道向前撤離。

到了半路豁口岔道,聞哥叫人停下來,吩咐大家兩面先行離去。此時不是耽擱的時刻,所有人都依言聽命行事。我緊挨着他,乘着抖手幫他卸下披甲,不想傷處甲片嵌入肉裡,血肉模糊一片,洞中火把光線微弱,再不敢輕動。

最後剩下還未離去的,是範師傅幾人。

範師傅自停步就慘白了一張臉瞪着我,也不知是想罵還是想殺。然而時間畢竟緊迫,他終究撇過了我,望着聞哥顫聲道,“老臣腿傷,恐是行不了多遠。有道是送君千里,終有一別。範楚雲碌碌一生,只恨自己才疏學淺,無法斬盡小人奸佞,到頭來行差踏錯,失算一朝……難報先帝和殿下的知遇之恩……”

他老淚縱橫,“京城本乃方寸之地,立足於此,難越尺寸之功……殿下年輕有爲,關外天高水遠,方是大丈夫,建功翱翔之處……”

他這一番話,竟是在交待遺言了。

這位當世的鴻儒,先帝的鸞臺閣大學士、皇子太傅、託孤遺臣,花費了整整半輩子的心血,忠心耿耿協助聞哥重回京城、奪回帝位——然而事到終局,卻能先行放下執念,變相的、委婉的,勸說他心中唯一認可的主子,遠離中原紛爭之地,平安康健,渡過後半餘生。

如果說,多年前,我曾爲他對權力的專注超過了聞哥本身,而有過一絲的怨結……此刻也都消弭於無形。

聞哥按上了他的手掌,似是阻止他下面要說的話。

一隻年輕、纖長,一隻蒼老、枯槁。本來,各自沾染着各自的血污,偏偏交疊在一處,融匯了……同樣一般鮮紅。

此時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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