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殺我?
宋鈺一言,衆人皆笑。
羅家衆人心中暗暗叫苦不已,眼下只求能好言相說,也許對方心中仁慈能放過他們,至少是將他們重新關回地牢,也比和院子裡那些只有出氣沒有如氣的同伴結局好一些。
麥盟一干弟子卻是心中冷笑不止,這書生半條腿已經邁上黃泉路,不知道祈禱滿天魔神,入輪迴來生尋一個好人家,竟然還敢口出狂言?
有情眯着眼望着橫眉怒目的宋鈺,他是所有人中最瞭解海客王秉性的人,海客王性情淡泊,似乎誰都可以衝到他面前呼呼喝喝一通,但那只是平時。海客王一生未娶,膝下僅有衣雲這個義女,辛辛苦苦養到大,卻不想連最後一面也見不着,縱然是聖賢大德也要動怒,更何況是麥盟五王之一。
能入麥盟的,沒有一個是好好先生。
有情半虛着眼,等待着宋鈺死亡的那一刻。宋鈺和衣雲只認識兩天,卻使他與衣雲之間十多年的感情都化爲烏有,而且還是一個肩不能挑、背不能抗的書生,此刻這個書生竟然狂妄入斯,這如何能不讓有情覺得可笑?
宋鈺手無意中搭在腰間,哪裡有一枚巴掌大小的方印,在讀書人之間佩玉吊墜就和女子戴香囊荷包一樣尋常。當初在擊殺烏蠻後,影神曾說過,若是遇上實在難以化解的危機,可以藉助奪天印中氣運來反擊,天衝境以下必死無疑,縱然是天衝巔峰境的強者,就算僥倖能當場逃生,但一身修爲也會隨着氣運一起消散於天地,一月之後便淪爲泯泯俗人。
驟然間痛失愛女的海客王是否還存有理智,宋鈺也說不好,但對方這一身駭人修爲卻如狼煙在夜色中沖天而起。
修爲稍差一點的人俱是被那道真元推離到貼牆而立,手上火把呼呼搖晃幾下齊齊熄滅,只有圍牆之外那些火光隱隱可見。
宋鈺用指甲悄悄在掌心劃出一道血槽,一瞬間便覺得握在掌心的小印彷彿活了過來,像握着一隻糖果上沾着的成千上萬螞蟻一般。宋鈺心中異常清楚自己這樣做的後果,因爲方印會將兩人的氣運聯繫在一起。屆時,就算宋鈺僥倖從海客王手上活下來,也會和對方一樣,一月之內氣運盡散,真元消弭。
海客王被宋鈺這一喝,眼中恢復了一絲清明,腳步停了下來,負着手望着眼前的宋鈺:“我告訴你這個地方,並不是要你來殺我女兒。”
有情站在原地,他是唯一一個在海客王真元下沒有退讓半步的人,聽得海客王的話心底暗暗驚訝:“怪了。這傢伙什麼時候和海客王見着面過?早就知道海客王靠不住,當初就是他一力主張留下這些人性命,若是早早將這些人殺了,哪會有眼下這些麻煩?”
“宋鈺從來都是說一不二。”宋鈺見海客王沒有立即動手,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海客王這瞬間展現出來的實力實在太過於震撼,除了兩敗俱傷,宋鈺壓根想不到可以化解的方式。
“海客大兄。”一個洪亮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隨即便覺得腳下地面劇烈顫抖,龐大的黑影如隕石般砸落院中。
宋鈺猛然後退幾步,擡眼看去,眼前一蓬塵土在黑夜中如渾圓的球一般雲遮霧罩。
“何事惹大兄生氣了。”塵霧中一個高大的身影舉步上前:“我在南山都能察覺到大兄這滔天 怒氣,端是驚人。”
海客王冷哼一聲:“叫我廣厚即可。”
那魁梧人影微微一愣,看來海客王是真的生氣了,環眼一看大概猜測是這些被囚禁的羅家下人逃出地牢的緣故,雖然是死了幾個幫衆,但海客王也不至
於如此動怒,隨後望着旁邊呆呆站立的有情,徑直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弟子見過師父!”有情微微一愣,連忙上前行禮,隨後簡明扼要地說道:“這書生是羅家的人,這些囚犯都是他放出來的,爲此我們死了好多弟子,其中包括海客王的義女衣雲。”
“衣雲死了?”那魁梧漢子微微一愣,言語中有着說不盡的驚訝,猛然朝着宋鈺踏前一步:“是你殺了我衣雲侄女?”
“我來的時候,衣雲就已經遇害。”宋鈺微微看了那漢子一眼,不經意地將頭半垂下來,眼前這人正是下午時分在南山交手的水磨王,水磨王當時一拳差點就要了他性命,此刻面對面,宋鈺不得不更加小心,尤其旁邊還有一個態度不明的海客王。
水磨王步步緊逼:“你是如何知道這個地方的?”
“我告訴他的。”海客王慢吞吞說着:“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不勞水磨王費神。”
“死傷這麼多人,如何會不關我的事,倒是奇怪你竟然會告訴他這些人的下落,莫不是你想置麥盟聲譽於不顧?”
“我是來找我們家小姐的。”宋鈺原本以爲這兩人該是同氣連枝,誰料水磨王的出現讓他印證了心中的猜想,麥盟確實不是鐵板一塊,就算是有情與衣雲之間有婚約的關係,但上一輩之間的裂痕似乎依然存在,這時候他不得不站出來說話:“衣雲在衆目睽睽之下強行擄走我家小姐,我向海客王要人,這才找到這裡的。”
“喔,原來是一個下人。”水磨王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宋鈺:“既然衣雲擄人那必然有擄的理由,再說擄了便擄了,你能如何?”
宋鈺見過羅雅丹太多時候刁蠻無禮,本以爲對這樣的事多少有些免疫力,但依然被水磨王一席話氣得不輕,最後乾脆望着張廣厚,拱手行禮道:“海客王,死人絕不可能無故失蹤,也許衣雲她被人救走,你需要做的是找人,而不是與我爲難。”
“你走吧。”海客王不耐煩地揮揮手:“無論如何,衣雲的死你終究是要負極大的責任,此後你好自爲之。”
“我一人,絕不走。”宋鈺搖搖頭,站在海客、水磨二王之間還能侃侃而談:“這裡每一個羅家的人,活着的和遇難的,我都要帶走。”
宋鈺話音一落,周圍已經一片沸騰,在牆根下的麥盟衆人開始口無遮攔地怒罵。宋鈺知道這樣的話必然惹得所有人憤怒,這幾乎是在抽麥盟的臉,所以那些人破口大罵也在情理之中,衆人恨不得直接用唾罵將這個口出狂言的書生釘死在地上。
“好一個無知的書生。”水磨王呵呵一笑:“你可知道這座城都姓作麥盟?這幾十號就算今天我讓你們從容離去,一個時辰後,我還能將你們一個不少地抓回來。”
“宋鈺這次的目的只是陪伴小姐和找人,既然找到了自然得救。至於麥盟與羅族之間的恩怨、利益,我一個下人懶得管,也管不了,只是盡一回自己的職責罷了。我唯一能保證的是關於麥盟與羅家之間的事,不會從這些人口中傳出。”
“你的保證有什麼用,只有死人才不會亂說。”有情尤其氣惱宋鈺,這傢伙不但在他與衣雲之間橫生一腳,甚至還因爲這傢伙從中阻攔,導致本來很簡單的事情卻將海客王和師父也驚動了。
有情伸手打着手勢,四周衆人霎時會意,提起彎刀又要開始追殺羅家人。
宋鈺心中也拿不定主意,雖然他先前言語中說得義正言辭,實際上不過是喊喊口號而已,有海客、水磨二王存在,他自己幾乎就沒
有脫身的希望,哪裡可能真去兼顧他人,而且他自問也不是那樣有着崇高道德標準的人。
看來這些人是救不下來的,宋鈺開始在心中盤算着如何脫身,一旦這些人手上見血太多,殺得興起的時候他自然也再沒有脫身的機會。
“住手!”海客王輕輕喝住衆人,在包括水磨王在內所有人不解的眼神中,海客王望着宋鈺輕輕說道:“把這些人重新關回地牢。我給你一天時間,找出衣雲,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明天的這時候如果你找不出她的下落,我會拿這些人來爲衣雲陪葬,屆時,你也會成爲陪葬隊伍中的一員。”
“爲一人而殺數十人?”宋鈺以質問的語氣朝海客王說着,一般說來爲了避免眼睛有感情,很多人都不會娶妻生子,因爲一旦被世間情感羈絆,也許只是一句夢話,也可能會要了眼睛性命。
眼睛有了感情,同樣不便於影牙掌控。
“你可以離開了。”
宋鈺沒有絲毫猶豫,轉身就走。
宋鈺這一擡腳,身後那些萬念俱灰的羅家衆人頓時又開始嘶吼起來,而海客王只是望着那離開的背影微微走神,他知道眼睛不能有感情,但他又不覺得自己這樣是錯誤:“這一生,我爲影牙犧牲了太多,甚至我都快忘記我還是個人,如果不是衣雲的出現的話。”
海客王在心中默默想着,隨即轉頭朝有情說道:“將這些人全都關回去,請城裡最好的大夫來救治,無論如何不能再明天這時候之前死亡,我知道你有很多可以續命的辦法。”
“海客王。”有情提高聲音不悅地問道:“爲什麼要哪個書生去找衣雲?我們麥盟眼線衆多,任何一人都會比那書生更能勝任。”
“你要質疑我的決定?”海客王冷眼一橫,朝旁邊水磨王拱拱手快速離去。
“師父,張廣厚欺人太甚。”等海客王走後,有情忍不住小聲抱怨着:“你看他那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爲麥盟是姓張呢。”
“你依然要殺這些人。有情啊,你還是稚嫩了一些。這些人對海客王而言可有可無,他爲什麼非得要留下這些人性命,還偏偏是讓你來關押這些人?”
“除了我,還有誰有這能力?”
“這算狗屁的能力。你沒爲人父母所以有些東西不會懂,不管衣雲是否是他親生子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衣雲對他而言是唯一的,哪個父母願意看見自己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子女卻要和別人生活一輩子,尤其是對於女子而言。海客王實際上壓根就不看好你和衣雲的婚事,只是因爲忌憚我,再加上衣雲一天天長大,是女子終究是要嫁人的,所以當初他才順水推舟答應了這門親事。但這些年,就像你沒有把他看做岳父,他何嘗把你當女婿看待過?”
“師父的意思是?”
“別以爲他不會殺你,只要給他一個藉口。海客王,還有一層意思是吃人不吐骨頭,所以對於他的話,你最好還是不折不扣地執行。至於那個書生嘛,雖然我不知道海客王爲什麼會讓他去找衣雲,不過很顯然那書生似乎有些古怪,古怪在何處,我卻說不好。”
“那書生會妖邪之術。”有情猛然想到那些憑空飛起的草莖,心頭不禁打着寒顫,小心翼翼地開始向師父講起先前的一幕。
宋鈺很苦惱,羅雅丹究竟去了哪裡,現在這時刻迫在眉睫,晚一分鐘羅雅丹可能都會出現生命危險,偏偏他還要分心去找衣雲,當時衣雲胸口那一劍宋鈺可是看得很清楚,必是有死無生,偏偏屍體卻莫名其妙的忽然消失,這人海茫茫,哪裡可能找得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