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掠世至今已有三千年,三千年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如果是從矇昧原始之中,漸漸產生文明,未必會有今日浩土中州繁華昌盛。
當年玄天宗庇護天下蒼生生機餘脈,也同樣將三千年前的文明傳承保留了下來,所以當玄天山脈的百里異境重新與世相通之時,離開玄天山脈,向外出走開闢的萬民餘脈,本就帶着上古之時的文明,一步步發展到今天這種地步。這也是爲何天南之地六部百家,從文明傳承論,與中州相距不遠。
而如今這片村落,卻是連文字都沒有,原始到了一定程度。
祁震在竹樓之中來回尋找,衆多雜物之中,算得上最珍貴的事物也就是一些打磨鋒利的鐵器。
就在這個時候,祁震聽得外面些許嘈雜,內心一陣警惕升起,立刻躲到竹樓之外一座巨樹的陰影之下,看着村莊之中的衆人舉動。
原來祁震之前所處的那座小竹樓並不是完全沒有人出入,眼下剛好就有一名衣着簡樸的女子,站在竹樓之外,對着村莊衆人大聲說話,雖然此地語言祁震完全不懂,可是從語氣上還是能夠明白,無非就是祁震消失,讓衆人去尋找。
世上語言種類繁多,中州與天南雖然文脈宗祖相同,然而三千年來的變化,也可以產生足夠大的方言差別,如果只是普通人,一時之間要交流可能還不甚容易。
然而在仙道修士看來,世人言行要表達的事物,總歸是有跡可循的,中州仙道甚至有一些宗門,擅長駕馭鳥獸,神識之敏銳,足可以與非人族類交流,更別提聽懂異族人士的話語了。
“被發現了麼?”祁震心中暗道,也明白自己昏睡的這兩個月,很有可能是長時間都身在這片原始村落,自己的消失,也讓村莊上下衆人緊張起來。
一時之間,那些剛剛回到村中的捕獵漢子,又重新拿起了簡易兵器,從各個方向出村,雖然沒有隊形陣勢,但動作靈敏,而且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看着這些人離開,祁震自然不怕他們會找到自己,不過這些捕獵漢子明顯熟知周圍地形路徑,跟隨他們離開村落,說不定能夠了解一下週圍的環境。
由於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被其他修士暗中窺視,所以祁震也不敢施展法力御風飛行,而是憑着輕身步法,悄然跟着幾名捕獵漢子離開。
走了一段路,祁震也發現了,這些捕獵漢子對村落周圍環境的熟悉程度,幾乎就好像掌上觀紋一樣,一些連野獸都不曾經過的地方,他們也不去查看,祁震也發現那些地方根本就沒有鳥獸停留殘餘的氣息。
這些生活在原始村落之中的人,雖然沒有一星半點的仙道修爲,可是天生的靈覺卻異常敏銳,就好比祁震當初對危機臨頭所產生的戰鬥直覺。
跟了一路,祁震發覺他們所走的路線並無出奇之處,於是立刻回身,憑着極快的身法,找到另外一隊人,小心跟隨其後。
祁震的動作十分安靜,但同時也異常敏捷,短短半個時辰的時間,幾乎就將村落周圍的情況摸清了。
一路上,祁震還在心底裡記住周圍的地形環境,在腦海深處出現了一幅立體的地圖,好像飛在天空俯瞰一般。
祁震不敢肆意將神識向外擴張,唯恐引來注意,所以就只能採取這個方法,不過當“地圖”完成之後,祁震也發現了特殊的所在。
除了村莊沒有人經過之外,由村莊向外延伸的行走路徑,竟然形成一幅陣圖,其中就有四個區域是從來沒有人經過的,而那些地方看上去都不像是兇險之地,更特別的是,這些地方祁震都是與之擦肩而過,卻沒有任何奇異的感覺。
世間最好的隱匿之法,並不是徹底將自己的存在抹去,而是與周圍環境融爲一體,否則在神識敏銳、感知通明之人面前,一片混雜之中空明虛無,反而是最爲明顯的目標,祁震對這四個區域就是有着類似的感覺。
這樣突兀的表現,祁震怎麼可能不去一探究竟,哪怕是陷阱,也總要踩一踩才知道情況。
這四個區域剛好位於村落東南西北四個方向,距離也是一般遠近,祁震邁開雙腿,不一會兒就到了。
密林依舊,除了多了幾分潮溼悶熱,祁震也不覺得周圍有什麼特別之處。
並不是所有茂密叢林之地都是靈氣充裕之地,靈氣乃是天地造化而生,是生機循環不息、天地五行還轉有序的產物,這片原始密林潮氣重、五行混雜,一般人在此地生活容易受外邪所侵,別說適宜修煉,就連世俗凡人也大多不會選擇在這種地方生活。
然而就在祁震思考之時,身後地面一條盤曲暗影徐徐靠近,在地面上的枯枝落葉間,沒有發出一絲聲響,隨後猛然彈起,化作一道虛影,直撲祁震脖頸之間。
“找死!”祁震怒吼一聲,反手便是一抓,五指如鋼鉗一樣牢固有力,死死抓住那道虛影。
“一條小蛇也敢在我面前擺弄?”祁震用力向前一扯,便看見手裡抓住的是一條五彩斑斕的毒蛇,頭部微成三角形,足有兩丈長,碗口粗細,被祁震死死壓住的蛇頭,彈出半寸毒牙收不回去,在林間陽光下,泛出幽藍光澤,可見毒性何等猛烈,估計一般修士被他咬一口,肉身爐鼎也要麻痹一會兒。
長得這般大小的毒蛇,中州是不可能看見的了,也就是這般原始村落附近,纔會生長出這樣兇猛的毒蛇,看見祁震這樣的人,也毫無顧忌地發動攻擊。
可就算被祁震死死握住,五彩毒蛇卻沒有停止反抗,長長的尾巴好似鞭子一樣掃來,力量之大,竟然在空氣中刮出一陣嘶嘶聲。
祁震微微皺眉,旋即避開,蛇尾抽在空處,啪地一聲巨響,完全不亞於武學高手使鞭。
“哦?不差嘛……”祁震低聲誇獎一句,然後隨手將五彩毒蛇扔開。
因爲就在剛纔那一下,祁震感覺到這條五彩毒蛇通體流轉着強大力量,根本不是一般蛇類所能擁有的,這樣的力量,祁震也只是在面對白鱗巨蟒的時候感覺到過。
果不其然,五彩毒蛇一落地,一陣黃煙散開,略有甜香味,卻是帶着迷惑五感的毒性,祁震屏息觀瞧,絲毫不受影響。
當黃煙散去之後,只見一名身穿五彩花衣的女子,緩緩站起。這名女子膚色如玉脂白,眉目線條柔媚化骨,僅僅是站起身來的這個動作,全身就好似軟得沒有骨頭一般,讓人誤以爲她差點就要從五彩花衣中鑽出來,展露玲瓏有致的身軀。
這身姿如蛇的女子,唯一與尋常人不同之處就是那雙眼睛,金黃眼珠子中,一根黑色的瞳線豎立,還是如毒蛇一般。
“原來世上真的有妖物化人,我這次真的是長見識了。”祁震微笑道。
看見毒蛇變化成人,祁震沒有一點的恐懼或者震驚的表情,而好像是將自己內心的某處認識空白給填上一樣。
花衣女子直勾勾地看着祁震,眼神之中流露出一絲驚恐,卻沒有敢多動作,只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是誰?”
花衣女子說的正是中州通用的語言,而不是原始村落的土語,雖然語調古怪,但還是能讓祁震聽懂。
祁震眼神一亮,腦海中立刻飛快思考起來
花衣女子是毒蛇成妖而化作人身,但無論如何,其生存範圍無非就是這片樹林和村落附近,所接觸的人也都是原始村莊中的男男女女。既然她懂得中州語言,那就說明她所接觸的人當中,肯定是有人與中州語言交流,否則這名女蛇妖,很可能盡其一生都不會說話,就好像那白鱗巨蟒一般。
妖類如何化作人身,祁震不懂,可是內中關竅之難,不亞於煉氣境突破到煉神境,所以這條五彩毒蛇必定有過非常不得了的奇遇,使其可以超脫原本族類和形貌的枷鎖,化身成人。
“我的名字叫做祁震,是誰教你說話的?”祁震儘量以平靜的語氣對花衣女子說話,他可不想一不小心就驚住了對方。
花衣女子眨了眨眼睛,好似看見什麼驚奇事物,但眼神卻不是看着祁震本人,而是越過他的肩膀,看着祁震身後的方向。
祁震內心一驚,花衣女子明顯發現自己身後另有事物,然而以祁震的修爲和能耐,根本不需要轉身回頭就能夠察覺身後事物,然而眼下自己卻一無所感。
“誰?!”祁震一回神,腰馬合一,幾乎拳掌腿都可以同時發動強悍攻擊。
祁震早就料到自己很有可能一直被窺視,只是轉過身來卻發現了一個特別的面孔,令全身驟然匯聚的力量,立刻放鬆下來。
“你……你是……”祁震眼前之人,身穿玄黃衣袍,相貌俊秀而略帶飄忽,眼神如觀浮雲變幻而無定,就站在祁震面前幾丈之外,緩緩走來。
“你如果記得雨亦辰這個名字,就這麼叫我便是。”男子在祁震面前毫無忌諱地提起這個名字。
“是你救的我?”祁震嘴巴有些顫抖,而這個問題也是一語雙關,不僅僅是在盧瑟手下救了祁震,也是指馨園之變後祁震生還的原因。
祁震並不記得自己在混元洞天的經歷,可是以雨亦辰身份在異境中行走,祁震還是能夠記得一二,只不過當時行事並無太多主觀意念,好似身同天地、合乎自然,根本不用怎麼思考就那樣做了。
“不錯,是我救的你。”相貌與雨亦辰一模一樣的男子說道。
聽見這個答案,祁震的呼吸也變得粗重起來,好不容易纔開口說道:“那、那您就是……”
祁震在不知不覺中,語氣也變得恭敬起來,然而只見雨亦辰輕輕舉起一根指頭,立在嘴巴前,示意安靜,祁震立刻就說不出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