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長股和尤諸連連稱不敢,其實這種事若不是爲了鳳卿卿要看熱鬧,根本用不着珺王爺親自見面,乍一見王爺夫妻在坐,這兩個尤家人內心還頗有幾分沾沾自喜,覺得尤氏在珺王府還是蠻有面子的。結果一看管家拿出的帳本,兩個人的表情瞬間就裂成了十八塊……尤諸連顫聲道:“怎會……怎會這麼多?”
管家滿面無奈,慢悠悠嘆氣道:“前陣子王爺王妃都不在京中,君公子又因故關在了牢裡,小人傳了訊息出去,王妃娘娘只道,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住君公子平安無恙……小人也不知要如何辦纔好,府中又無人作主,小人思來想去,只得用笨法子,拿錢出來收這些店鋪,爲君公子脫罪……”
他一邊說,尤諸連也漸漸回過味來,這件事他當然知道,當初獅子大開口的,不乏他名下的商鋪。可是當初接到聖旨的時候,尤家竟沒有一人想到這茬……那一刻他真恨不得捶胸頓足,甚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甚麼叫自作孽不可活,他是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了……
可是再怎麼後悔,這會兒尤家就是衆矢所指,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去跟皇上討價還價,當然就算真豁出面子去討也不會有甚麼卵用……吸了半天氣,才勉強擠出一個笑,簡直比哭還難看:“還請……還請給個數字,我們回去籌措。”
鳳卿卿高坐在上,面上淡定,心裡爽得直打滾,當初得知這件事之後,她第一個感知到的畫面,就是聖旨上的三倍賠償……否則的話,她會當冤大頭由着他們獅子大開口?哇卡卡卡,後悔了吧,想哭了吧?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現在知道姐的店鋪不好砸了吧?
而這會兒,廊下正有一個人影悄然佇立,聽着廳中的話,心頭百味雜陳……他自覺沒能護住天工坊,愧對鳳卿卿的託付,卻全然不知,當時鳳卿卿傳回的命令竟是“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住君公子平安無恙……”
若是他此時的想法被鳳卿卿知道,一定會說一句“親你想多了……”可惜鳳卿卿這會兒正欣賞尤家兩人的表情,壓根就沒在意。
等到把那兩人送走,鳳卿卿笑吟吟的走回來,聞千里從廊下走出,含笑道:“我今日才知你爲何要命人收這些店鋪……你竟真能預先算到?”
“廢話!”鳳卿卿笑眯眯睇他一眼:“當我堂堂昭惠天師當假的啊!”一邊玩笑,一眼看到君拂柳站在廊角,趕緊揮手:“拂柳拂柳!快過來!”
君拂柳一怔,卻是習慣成自然,急步過來,鳳卿卿抓住他來回看了幾眼:“沒事吧?在牢裡沒人欺負你吧?沒受傷吧?我昨天回來累死了,都沒過去看你。”
君拂柳急搖了下頭:“我沒事,也沒受甚麼苦。那位……璟王爺一去便吩咐人照應我。”
“誒?”鳳卿卿眯眼:“這傢伙頻頻示好,難道是想投誠?嗯?”她轉向慕容昶,慕容昶抽着嘴角,簡直都不想看她了,慕容晟那意思,簡直就是司馬昭之心,居然還好意思拿來問他?
聞千里也有點兒好笑,輕咳一聲別開臉,君拂柳忽然道:“殿下。”
君拂柳很少叫她公主或殿下,鳳卿卿愣了一下,“怎麼了?”
君拂柳單膝跪下:“拂柳想向殿下請罪。”
“喂!君拂柳!”鳳卿卿無語,睇了他一眼,直接往前走:“你有事說事,幹嘛這樣?自己乖乖起來,不然我懶得理你了。”
這位,永遠都不會是正常反應啊……慕容昶再度無語的抽抽嘴角,聞千里簡直歎爲觀止,君拂柳僵了一下,見她真的越走越遠,只得起身追上去,從懷裡取出一塊血色玉佩:“殿下,是我偷走了你的闢毒玉……現在還你。”
“我知道啊!”鳳卿卿瞄了一眼:“我早知道是你拿的啊。我不用了,送你罷,將來你娶了媳婦兒,給你媳婦用。”
君拂柳整個人呆滯掉了:“你知道?”
她十分理所當然,“嗯。”
他簡直張口結舌:“你……你知道爲何不說,爲何不跟我要?”他忍不住看了慕容昶一眼,慕容昶本來不知這玉是幹嘛的,一見他這一眼,瞬間就悟了……然後開始牙癢癢的看着某人背影……
卻聽鳳卿卿正色道:“你拿的時候我不知道,後來想起來就知道了。但是我現在不介意了。慕容昶也不需要這個。所以你拿走吧,就算本公主賞你了。”她湊過去,彎了大眼睛一笑:“小柳,還不謝謝我?”
君拂柳呆了好一會兒,才垂了眼睫,心情無比複雜:“謝謝。”她隨手拍拍他肩,一邊就開始叫影衛:“我師父怎麼還沒來啊!”
影衛從屋檐上冒頭,無奈的答:“說好了三日之後,這才一日……”
幾人一邊說着,便漸行漸遠,聞千里忽然想到甚麼,瞥了慕容昶一眼,想說甚麼,又咽了回去,反而轉口道:“寒老前輩與卿卿當真投緣,不知道的,還以爲是親生父女。”
慕容昶一笑,他當然不會說自家小貓其實是從小缺愛,所以抓到便不捨得放開。只笑眯眯道:“你不覺得這兩人都是一樣的性情?喜歡的便傾命相待,不喜歡的就連看一眼也嫌多。”
聞千里失笑:“是啊。愛則欲其生,恨則欲其死……其實有些偏激,”他微笑打趣,“莫兄不要惹到她就好。”
“嗯,”慕容昶點點頭,頗認真的:“我會寵她一輩子。”
秀恩愛甚麼的……聞千里輕咳不答,慕容昶對他點點頭,便追着鳳卿卿去了。
…………
尤長勝爲人倒也頗有決斷,既然明白怎麼都免不了,索性就表現的積極主動些。
於是第三日一早,尤家便把銀票送了過來。當初鳳卿卿收了將近四十家店鋪,拜尤家人所賜,足足花了兩百多萬兩銀子,遠遠超出了市值。三倍之下,便是七百多萬兩。幾乎及得上大燕國庫半年的收入,饒是尤氏家大業大,這一刀也宰的夠黑夠狠。
打發走了尤家人,鳳卿卿滿眼放光的數了十來遍銀票,慕容昶幾人各距一角,託着腮看她數……然後鳳卿卿拿出一疊,一邊自言自語:“這六百萬給皇上。”慕容昶微訝挑眉,她又拿出一疊:“這六十萬給蚊子哥……這六十萬給樓小哥。”
聞千里道:“我的不必。”
“怎麼不必?”鳳卿卿推到他面前:“必應居是做甚麼的我都問了,哪有隻幫忙不收錢的?是自己人才給你的,反正也不是我的錢,你客氣甚麼!”
聞千里皺眉,他是真沒打算收她的錢,又不擅長辯解,只默不作聲的推回,慕容昶看在眼中,便直接拿過來,拍進他手中:“聞兄不必客氣。”
慕容昶給,他便不好再推,只得應了,慕容昶轉頭笑道:“怎會想到給父皇?”
“要聽實話麼?”鳳卿卿笑道:“因爲他一見我們,第一句問的是我的傷,因爲他聽到你遭遇意外,說了一句‘朕之過’。”
慕容昶不由得微怔,怎麼都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個理由……可是細想想,鳳卿卿因爲這樣的理由這樣做,一點都不奇怪,這纔是鳳卿卿的真性情。若她真的因爲甚麼顧全大局啦避免猜忌啦之類的理由,反倒不太正常了。
鳳卿卿本來就是個聽風就是雨的性子,立刻就跟慕容昶入宮,把銀票送給了鳳來帝。
做皇帝的看起來坐擁天下,大燕又是國富民強,國庫充裕,可是即便如此,有人送錢,還是這麼大一筆錢,皇上也不會不喜歡,誰說皇上就不能愛財了,這天下處處,哪裡不需要用錢?
而且慕容昶和鳳卿卿全都是一副“喜歡你纔給你”的樣子,完全是自然展露,跟你是皇上一點關係也沒有……由不得鳳來帝不歡喜。
於是當慕容宥和慕容晟奉召進殿的時候,遙遙便聽到鳳來帝大笑連連,顯然心情極好,一見兩人進門,鳳來帝便笑道:“來來,你們都過來瞧瞧,老三娶的這敗家媳婦兒,今日張口要孝順朕喝茶,就拿來了這麼多,把朕都嚇了一跳!這是要朕喝上一萬年麼!”
鳳卿卿笑眯眯擺手:“沒事噠父皇!你儘管喝好的,等用沒了兒媳再去騙,不會耽誤您喝茶的。”
再去騙……鳳來帝笑的直拍桌:“你這丫頭,怎這麼口沒遮攔!”
慕容宥和慕容晟見鳳來帝心情極好,自然要上前湊趣,結果一看御案上厚厚一疊銀票,俱都驚了一驚……慕容宥心思慎密,瞬間便想到了尤氏的三倍賠償,頓時有些笑不出。怎麼都想不到,慕容昶如今也有了這樣的心機,這一手,的確太過討好。珺王府得了大宗銀子毫不猶豫的敬上,倒顯得他這個尤氏出來的大皇子太不知事。
慕容晟本來想不到,一見慕容宥長年含笑的俊臉一僵,也就回過味來,微笑湊趣:“卿卿當真大手筆,兒臣卻是不及了,好在父皇喝茶總要人跑腿採辦,兒臣不才,就攬了這個差使罷。”
慕容昶一聽這個“卿卿”就有些皺眉,鳳卿卿倒覺得他這句話說的蠻湊趣,笑眯眯看了他一眼,慕容晟挑眉衝她一笑。鳳來帝心情極好,也沒在意幾人之間的眉眼官司,笑指他道:“你倒會挑!晗兒出錢,你出力!”
慕容晟笑道:“所謂能者多勞,兒臣沒有大哥之智,三弟之運,卿卿之能,也就只能跑跑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