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的下午,希言又接到了許玥的電話叫她過去一趟,她正在反覆猶豫是回家還是留在學校趕作業,於是立刻就做出了決定。
一走進許玥的工作室,希言就見到了她的向日葵旁邊多了一隻玻璃花瓶,正放置着那束淺紫色的鈴蘭花,而她的工作臺上那張畫到一半的水彩畫,也正是那束鈴蘭花。希言忽然就覺得心裡像是住進了一隻小小的蜂鳥,正在顫抖着那色彩斑駁的翅膀,隱隱誕生出一種光明而溫暖的期待。
“謝謝你送給我的花,很漂亮。”一見到希言,許玥就微笑着說,然後示意希言坐到電腦前,
“你會做圖吧?幫我做一張圖,不是很複雜。”
那是一張用於宴會的座位佈局圖,按邀請函的不同顏色來分配賓客的座次。希言看到,確實並不複雜,只需導入素材圖,添加上名字和序號,然後按照許玥的要求來處理下構圖和顏色即可。但問題在於,那個圖的實際尺寸太大,電腦的處理速度十分緩慢,每一次調大小,換顏色,任何的一個指令,都會看到鼠標失去響應,變成了一個旋轉的彩圈。除了萬分無奈地等待之外,什麼也做不了。
許玥問道:“你着急回家嗎?”
“這個週末我不回家的。”
“那你父母不會擔心嗎?”
希言搖了搖頭,笑着說:“我媽媽在國外,我跟爸爸住,爸爸也經常不在家,沒人會擔心我。”
一見到屏幕上的鼠標回到了正常狀態,希言趕緊去點開下一個功能,接着那個熟悉的彩圈又出現了,只好又耐心地繼續等待,這樣的等待總是讓人心生焦慮,希言就下意識地又回頭去看許玥,她仍是在繼續畫着那束鈴蘭花,低頭,檯燈的冷色光線自前方照耀下,映着她側臉和脖頸的線條格外柔美婉約。
見到希言在看,許玥也回過了頭,兩人一對視,許玥也笑了起來。
許玥想知道希言的家裡都有誰,希言就乖乖地回答着她的提問,講述了父母的離婚,媽媽出國,繼母和弟弟希諾,許玥仍然是對希言童年時代學習芭蕾舞的經歷十分感興趣。
“那時候,很多東西都不能吃。”希言總結道,
“那吃了會怎樣?”許玥微微一笑。
“每天都嚴格監視體重,按兩來計算,一旦有增加,就要想辦法減去。”
“會很難熬呀。”許玥點點頭。
“其實習慣了還好,唯一就是我小時候特別想吃麥當勞,想和弟弟一樣,每週都可以去吃麥當勞,可是學校不允許,家人也沒人帶我去。”希言說着也笑起來了,然後又轉頭看向電腦。
直到9點,希言才終於將這張圖做完,點擊保存,看着進度條一點一點挪向終點時,突然電腦就死機了,重新開機,只好接上一次的進度重新做,可是電腦又不斷死機,磕磕絆絆之中,做完之後竟然已是接近12點。
許玥走到了窗邊,撥開窗簾向外看了看,轉頭問希言:“你們宿舍已經鎖門了吧,你怎麼辦?”
“沒關係的,我叫人來接我回家。”說完,希言就去書包裡翻手機。
“我可以送你回去。”
許玥不再說話了,她只是轉身去收拾起了文件,又整理着畫筆顏料。
希言注視着她,只覺得她此時看起來格外焦慮。
突然,她回過頭對希言說:“現在太晚了,你還是先去我家,明天我再送你回來。”
許玥住得離學校不遠,一片非常高檔的小區。
雖然已經多次詢問過,但是希言站在門口,仍然又忍不住再次問許玥,會不會有麻煩。
許玥索性不再回答,直接開門,擰開燈,然後招呼希言進來,可是,希言卻像是被釘在門口一般,直看着對面的牆上,那裡正掛着一張婚紗照。
順着希言的視線,許玥明白了,有些無奈地一笑:“我原以爲趙舒婧會告訴你。”
希言疑惑地看向許玥:“可是,你上次說你是一個人住的。”
“好吧,我確實已婚,但也確實是一個人住,你不用擔心,這裡沒有別人在。我的婚姻情況有點複雜,但我現在很累,不想解釋,你先給我進來。”
希言突然覺得有些莫名的難過,她看到那張婚紗照上,許玥正千嬌百媚地依靠在一個男人的肩上,那個男人的相貌平凡,應屬於放在人羣裡也找不出的那一類,而許玥卻笑得那般幸福洋溢,彷彿一整個世界都屬於她和他,容不下其他任何人,完美無缺。
下意識地再次看向許玥,此時,她正站在洗漱臺前卸妝,手上並沒有婚戒,似乎記憶中,也從沒見過許玥有戴過戒指。
帶着各種困惑,希言在客房裡睡着了,可是卻睡得格外安穩,等到醒過來時,卻發現四周早已落滿了陽光,一看手機,已是上午10點,然而,許玥的房間裡卻不見任何動靜。
小心地走了過去,輕輕地推開門。房間裡一片昏暗,許玥正仰面躺着,面色異常潮紅,目光熠熠地看向天花板,一頭長髮如流雲一般鋪開在枕上。見到希言正站在門口,她掙扎着坐了起來,伸手理了一下長髮,很乏力地說:“廚房的冰箱裡應該有吃的,你自己去看,隨便吃一點東西,門口的櫃子裡放着零錢,你拿着自己打車回學校好不好?我可能是碰到了什麼東西有些過敏,在發低燒。”
希言趕緊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卻是十分滾燙,再一摸她的額頭,立刻有些緊張地問:“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不用,我知道,讓我再睡會就好了。”
“那你家裡有沒有藥?”
“最上面那層,有個綠色包裝的,給我拿過來。”
她伸手指向客廳裡一隻櫃子,然後一副極度睏倦不願再說話的模樣。
許玥家裡儲存的藥品相當可觀,有許多印着外文的包裝,希言所不認識的藥,甚至希言一時都懷疑,她家是不是開了藥店。終於找出了她需要的那盒藥,希言又去廚房倒了一杯水,回到臥室,小心地將許玥扶了起來,喂她吃藥。
也許是發燒的緣故,希言扶着她的後背,所觸之處只覺得一片火燙,她沉重地靠在希言身上,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射出一片柔軟的陰影,也許是第一次與她這樣近距離的接觸,希言忽然覺得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了起來,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
又聽許玥在說:“給我拿張紙巾來…”
希言立刻驚醒了過來,趕緊拿過紙巾,小心地給她擦拭着額頭上的汗珠,再扶着她躺下,看着她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見她睡下以後,希言走進了廚房,卻又發現,她的廚房裡雖然設備齊全,但看上去她並不做飯,冰箱裡也只有幾個蘋果,一盒巧克力,幾瓶已過期的牛奶和咖啡飲料而已。
希言又想到,也許自己可以爲她做一點吃的。找了一會,終於找到了米,然後兌上水,開始熬粥。
在等候的時間中,希言不由地打量起四周,許玥住的這間公寓不是很大,卻是相當整潔精緻,落滿了陽光的陽臺,種了一排燦爛的太陽菊,看似有在精心打理。風格簡潔的傢俱,色調以米白和淺紅爲主。靠窗放着幾株盆栽植物,牆上掛有多幅畫,有水彩畫,工筆畫,還有書法作品,看得出,有幾張都是許玥的作品。然而,希言一看到客廳的那張婚紗照,目光像是被刺痛了一般,她迅速收回了視線。而正好此時,粥熬好了。
見到許玥仍是在沉睡着,她的額頭已不是那般滾燙,似乎已經退燒,希言覺得應該可以離開了,於是把粥放好,有些依依不捨地握了下她的手,再次用紙巾替她擦着額頭上的汗,突然,許玥伸出手,將希言的手緊握住,輕輕地喚出一個名字來:“葵…小葵。”
小葵?希言起初只覺困惑,她下意識地回頭看向客廳裡那張婚紗照,卻又聽見許玥在呢喃地說:“你不要走…”,那聲音裡,有着希言從未聽過的繾綣依戀,似是包含着綿綿情意,有一種經歷了千山萬水纔再次重逢後的無限珍愛與喜悅。
希言只感到萬分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