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下次那個人再敢現身,我一定好好收拾他!”希諾附在希言的耳邊,悄聲地說。
希言正躺在牀上,額頭的傷口被縫了六針,止疼藥還尚未生效,劇烈的疼痛感有如天羅地網一般,罩得她無處可逃,她只是勉強對希諾說:“諾諾,你不要再去打架,還有,那個地方,你也不要再去了。”
誰知希諾卻是一笑:“姐姐,其實你不知道,那家酒吧是咱爸名下的。所以,這個人我也調查清楚了,就是個應召來陪酒的。”
“這個人是?你說這個人是什麼?”希言驚訝得坐了起來。
“姐姐你真是太單純了,連這個都不懂,我不說了,你好好養傷,還有下次我打架你不要來摻和。”希諾趕緊扶着希言躺下,又是一臉關切地爲她蓋好了被子。
回到學校已是第二週。
張宇冬見到希言面色慘白,額頭上包着一大片紗布,目光呆滯地走了進來,倒吸着冷氣,說:“哎呀,這麼嚴重啊!”
希言搖了搖頭,只是問:“鼕鼕,許老師她回來了嗎?”
“嗯,回來了,上週五回來的。”
“那…她…她問起我了嗎?“希言猶豫了半天,終於問了出來。
“沒有,不過院長倒問起你了,我跟他說了你受傷的事,你不用擔心的。”
“噢。”希言有些失望地再次看向手機,沒有許玥的電話和短信。
第二天的專業課,希言坐在後排,她看着許玥正面帶微笑,神采飛揚地講課,依舊是穿着一身漂亮的黑色連衣裙,珍珠耳釘,挽着頭髮,很是端莊優雅。
可希言卻是一個字也聽不進去,腦海裡只是不斷地回想着那晚發生的一切,許玥那副冷漠的神情,還有希諾說過的話。傷口的疼痛感又波及開來,眼前陣陣發黑。她輕聲對張宇冬說:“我有點不舒服,先睡一會,有事叫醒我。”
等不及張宇冬回答,希言立刻就伏在桌上,閉上了眼睛。
過了不知多久,希言突然被晃醒,坐起來一看,許玥站在了面前,正在沉默地看着自己,講臺上的那種神采此時蕩然無存,她的目光哀傷,神色複雜。希言也覺得難過,隱隱有淚意涌上,只是側過臉,不敢再看她。
“下課以後跟我來。“許玥留下這樣一句話,轉身就走了。
跟着許玥回到了她的工作室,關上門,她立刻走上前來,伸手撫摸着希言的臉,輕聲地問:“原來傷得這麼嚴重啊,疼嗎?”
她的眼睛裡浮動着水光,希言也含着眼淚,搖了搖頭。
“我知道你有事要問我,問吧,我如實回答。”她又是這樣說。
遲疑了很久,希言才低聲問:“那天晚上,你...你都做了些什麼?”
許玥明顯一陣沉默,略有些尷尬的神色閃現在她的眼睛裡,她小心地斟酌着語句,緩慢地說:“那天我心情很不好,晚上出去散心,然後就路過了那家酒吧。”
“那後來呢?”希言看着她的表情,只覺得一顆心往下沉。
“後來,你也都知道啊。”許玥隱約帶着一絲勉強的微笑看向希言。
“不,我是說,那個人…他是不是你叫來的?後來他又和你一起回家了對不對?”希言忍着內心劇烈的波動,終於問出了這一句。
許玥的微笑瞬間消失了,她的胸口開始起伏不定,像是在強忍着怒火一般:“什麼?你想問什麼?你是想說我後來跟那個人一起…?”見到希言沒有任何反駁,她忍不住提高了聲調,直接喊了出來:“你到底在想什麼?我剛做完手術,怎麼會去和這種人在一起?或者,我在你心目中就是那種隨便的女人?”說着,她將目光挪開,氣急了,反而是笑了起來。
希言才猛然意識到,那兩週裡許玥是在休病假,那麼,她現在呢?立刻就看向許玥,只見她的眼睛裡閃動着淚光,她的語調卻低沉了下來:“希言,你怎麼就不問我,那天晚上我爲什麼心情不好?
“爲什麼?“希言走到她身邊,握住了她的手。
“胚胎移植沒能成功,拿到化驗報告的時候….我一看就知道了。”許玥低下了頭,逐漸開始輕聲抽泣了起來。
希言迅速將她抱進了懷裡,低聲說:“對不起….我不應該問你這些。可你爲什麼不早告訴我?”
“我不想說,誰也不想說。”許玥搖了搖頭,她伸手想要推開希言,卻被希言摟得更緊,只好靠在希言的肩上,低聲地哭泣着。
見到她如此的悲傷,希言已是萬分心疼,對她說:“可是你要告訴我呀,雖然我不能爲你做什麼,但至少我還可以陪着你。”
許玥沒有再說話,她只是閉上了眼睛,任由着眼淚不斷地滑落下來,衝化了一部分的眼線,在她的眼瞼處留下一片紫黑色的陰影,她卻絲毫沒有在意,彷彿這與她無關,彷彿她失去的是一整個世界那般哀傷。
那個瞬間,希言同樣只感到悲哀,她不知如何去安慰許玥,第一次發現,面對她的眼淚,自己竟是無能爲力,也是第一次意識到,自己過於年輕而缺乏閱歷,無法承擔住她生命中那些陰暗和殘缺,就如同記憶裡曾經歷過某些場景一般,唯有心痛而不知所措地看着。
希言的眼淚也迅速滑落了下來,陪着許玥一同流淚,那一刻,她唯願自己能變得無所不能,足以爲她遮風擋雨,足以爲她彌補那一片破碎的天空。
哭泣過很久,許玥才緩慢地止住眼淚,她轉身回到桌前,打開抽屜,取出了鏡子和卸妝水。希言走上前,接過了她手裡的化妝棉,輕聲說:“你哭了這麼久也累了,閉上眼睛,靠在我身上休息一會,我來替你卸妝好嗎?”
許玥點了點頭,靠進了希言的懷裡,閉上眼睛,讓希言仔細地拭去了她殘留的眼線和暈開的眼影,還有那些被淚水衝化的粉底。
直到她的皮膚重新呈現出一片瑩潔,希言放下了化妝棉,伸出手指,輕柔地撫摸着她的臉,又萬般珍視地將嘴脣貼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了細密的親吻。
感受到那種溫柔的觸覺自額頭綿延開來,許玥也睜開了眼睛,她纖長的睫毛正拂掃在希言的下頜處,一陣甜蜜的刺癢迅速襲來,希言停下親吻,卻再次抱緊了她。
許玥輕聲地說:“那個人並不是我叫來的,他後來跟着我出來,但是被我趕走了。希言,你不要懷疑我,我是不會做那樣的事。”
“我知道,我並沒有懷疑你。”希言趕緊點了點頭,見到她竟是在輕聲對自己解釋一般,有些觸動。
“我…對不起…其實我沒有想到會在那種地方被你遇到,而且你弟弟又馬上出現…還有,那間酒吧…是你們家開的吧?“見到希言默默地點了點頭,她繼續低聲地說:“那幾天裡,我不想見到任何人,更不願意被任何人見到,特別是你…希言,我不願意讓你看到我的陰暗面,你懂嗎?”
“可是,可是,我很願意你對我分享你生命裡的全部,雖然我現在很多事做得不好,但我會很快變得成熟起來,我好想以後能照顧你,能爲你分憂解難,你給我點時間好嗎?”希言突然動情地說。
許玥只是點了點頭,目光溫潤地看着希言,又陷入了沉默。
隔了很久,她又伸手撫過了希言的額頭,輕聲地問:“這裡縫了幾針啊?”
“六針。”
“這樣精緻的臉,留道疤痕多遺憾。”她輕輕地嘆息着,似有似無的哀傷又蒙上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