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 88 章(二合一)

翌日, 謝渺以領孟遠棠遊京城的理由,帶他到錢莊兌銀票。

孟遠棠正沾沾自喜,根本沒想過,記憶中稚嫩爛漫的小表妹會給他下套——又或者他打心底覺得, 被拿捏住名聲的女子便如待宰羔羊, 除去乖乖認栽, 掀不起半點風浪。

畢竟對女子而言, 名聲勝於天, 何況是區區五千兩銀子?

孟遠棠做美夢的同時, 喬木亦從攬霞口中得知謝渺要領孟遠棠出遊。

攬霞還抱怨, 自打表少爺來京城後,謝渺便肉眼可見地偏心拂綠, 常與她在屋裡說悄悄話, 也不知在商量些什麼。

喬木面上裝作不知,實際上門兒清:表小姐定是怕攬霞嘴快,將不該說的話通通往外說, 這段時間, 他可從攬霞嘴裡打聽到了不少東西……

想到此,喬木便愁眉不展, 長吁短嘆。

那日他私下向攬霞套話,本想打聽表小姐與孟公子的關係,誰料印證二人情分非常,更糟糕的是, 公子恰好聽見了這番話。

明面上,公子忙時處理公務, 閒時繪畫書寫,然而他與沉楊都能察覺到, 公子狀若無事下的消沉。

即便如此,公子待蘇小姐依舊不假辭色。

喬木糾結難安,冒着被責罰的可能,趁着崔慕禮喝藥的時候,將謝渺與孟遠棠同出遊的事情說了。

崔慕禮置身事外,一句“與我無關”,便將喬木的良苦用心堵了回去。

……行吧。

喬木無計可施,只得退下。

不多時,沉楊進了門,抱拳道:“公子,您派往平江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可要他馬上來向您彙報?”

口中藥味未散,從舌尖蔓延到心底,崔慕禮啜了口茶,聲調平平,“不用了。”

既已知曉真相,又何必自討沒趣?

他攤開臨摹到一半的《江南百景圖》,春日光蔭裡,線條勾勒出栩栩如生的人物,明明模糊地看不清臉面,卻又在某個剎那,具象化爲一張生動鮮活、喜怒皆宜的臉。

撒嬌的她、嗔怒的她,喜悅的她、哀傷的她,沉靜的她、靈巧的她……

孟遠棠也曾見過各式各樣的謝渺嗎?不,他應該見過更多的她,從九歲到十二歲,他們朝夕共處三年,在她被親人刁難時,孟遠棠的挺身而出是雪中送炭,亦是暗室逢燈。

那她呢,往日喚他爲表哥時,是否對着他的臉,聯想到遠在平江的孟遠棠?

筆尖濃墨滴落,融進畫卷,摧毀一副春日盛景。

素雪染塵,便無法明潔如初。好比他的心,明明已隨她而動,又怎能自欺欺人——

崔慕禮驀然擲了筆,任由濃墨揮灑桌案與衣衫,在一片狼藉中,面染薄慍道:“憑什麼。”

是她主動闖進來,攪亂一池春水,教會他什麼叫戀卿思卿,卻又在他心動後叛軍而逃。

憑什麼?

她喜歡孟遠棠,他便該乖乖放手,叫她與親生表哥雙宿雙飛,你儂我儂?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崔慕禮道:“沉楊。”

沉楊戰戰兢兢地上前,“公子,屬下在。”

崔慕禮道:“叫他進來。”

沉楊呆了呆,隨即道:“是,好,屬下馬上讓他來彙報。”

*

書房中,灰衣男子將查到的事情娓娓道來。

“屬下到達平江後先去了謝府,得知謝大人與二夫人乃同胞兄妹,親母早早去世,謝老太爺又續娶了亡妻庶妹,然而繼夫人過門後,待兄妹二人極爲苛刻……”

“表小姐滿週歲後,謝夫人帶着她和二夫人去了羅城,與謝大人共同生活了近三年,直到謝大人夫婦去世,二夫人不得已帶着表小姐回到平江謝府。”

“彼時繼夫人已有了親生子孫,對二夫人和表小姐比以往更加敷衍,府裡不管是主子還是下人,都對她們十分疏怠,因此,當二夫人要嫁往京城時,便將表小姐託付給了舅舅孟少歸。”

“孟家乃當地糧商,孟少歸與表小姐母親感情頗佳,孟家的老太爺與老夫人久居山間,並不與孟少歸同住。孟少歸膝下僅有一子,名爲孟遠棠,他們全家初時待表小姐的確很周到。”

“然而沒過多久,平江大旱導致孟家生意虧損,孟少歸與閔氏便對錶小姐的嫁妝動了心思,漸漸地,二人待表小姐的態度大變,整個崔府只有孟遠棠——”

“這些我已知曉。”崔慕禮打斷他,“說點我不知道的東西。”

灰衣男子一頓,便道:“公子可知,孟家現下已分崩離析?”

崔慕禮擡眸。

灰衣男子道:“表小姐走後,孟遠棠便染上了賭癮,成日出入賭坊,很快將家產敗得精光,不僅如此,他還欠下了鉅債,孟少歸與妻子到處借銀子都補不上窟窿,只能遣散僕從,變賣府邸,一家人租了間破屋住,然而沒過多久,孟遠棠便與孟少歸大打出手,親父子反目成仇。”

崔慕禮曲指撫額,思緒百轉千回,“你的意思是,孟家的生意早就敗了?”

灰衣男子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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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慕禮思忖片刻,問道:“表小姐上京前,孟府可有發生過特別的事?”

灰衣男子神色躊躇,“倒是有一件事。”

崔慕禮目不轉睛地盯着他,他嚥了咽口水,挺直背道:“當年二月份,孟府半夜走了次水,着火的正是表小姐廂房。”

崔慕禮眸光凝頓,“走水?”

“是。”灰衣男子道:“屬下找了幾名孟府從前的下人來問,都說是意外失火,但怎麼個意外法,沒人說得清,還有就是……”

崔慕禮皺眉,“說。”

灰衣男子把心一橫,道:“有人說,說那天走水後,見到孟遠棠從表小姐院子慌張地跑出來。”

詭異的氣氛瞬時瀰漫書房。

崔慕禮神色晦暗,“半夜時走水,孟遠棠……從阿渺的院子裡出來?”

“是。”灰衣男子垂首,藉此避開他凜人的目光,“當然,也有可能是他看錯了——”

茶杯自他耳畔呼嘯而過,“砰”的一聲飛砸到牆上,碎片四濺中夾雜崔慕禮篤定的冷聲,“記住,你什麼都沒打聽到。”

灰衣男子頂着滿頭冷汗,忙道:“是,屬下謹記!”

崔慕禮不再管他,疾步走出門,喊道:“喬木!”

喬木遠遠聽到叫喊,忙不迭地趕來,“公子,奴才在,您有什麼吩咐?”

崔慕禮一把捉住他的手臂,“你說阿渺今日與孟遠棠出遊,他們去了哪裡?”

喬木道:“奴才只聽攬霞說表小姐帶着拂綠,一起跟孟公子出府去了,具體去哪裡並不清楚。”

崔慕禮問:“那名叫攬霞的丫頭呢?”

喬木道:“正在海花苑,要不奴才去叫——”

迴應他的是崔慕禮轉身奔離的一片衣角,喬木撓了撓臉,望向同樣一頭霧水的沉楊。

喬木:“公子怎麼了?”

沉楊:“你問我,我問誰?”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異口同聲道:“跟上去!”

*

崔慕禮闖進海花苑時,攬霞正在院子里拉着荔枝與桂圓訴苦。

“我與拂綠同時進得謝府,跟小姐從小一起長大,小姐向來對我們一視同仁……”

“若真計較起來,每回有好東西,小姐都會先分給我……”

“小姐從沒有落下過我,只帶拂綠出去的時候,嗚嗚嗚,肯定是因爲我得罪了拂綠,小姐也跟着惱我了!”

“唉,你們千萬要記得,別惹拂綠生氣。”

“二公子!”荔枝低呼,攬霞跟着回頭,見到崔慕禮後忙行禮,“二公子,您來找小姐嗎?小姐她跟表——”

“我來找你。”

攬霞疑惑,“您找奴婢有何事?”

崔慕禮看了眼沉楊,後者立刻帶着荔枝消失,喬木也帶着聞聲出來的桂圓離開,臨走前向攬霞使了眼色,意思是叫她謹言慎行。

攬霞會意,愈加惴惴不安。

崔慕禮沉聲問:“四年前孟府走水那晚,到底發生了何事?”

攬霞努力回想,“您是指拂綠弄倒了蠟燭那次?那天奴婢沒在孟府呢。”

崔慕禮一字一頓地重複,“你不在?”

“對,往常都是奴婢與拂綠兩人守夜,那日恰好奴婢回家探親,只有拂綠在,起夜時不小心摔了一跤,手裡的蠟燭恰好掉在門簾上,這才引起走水。”說到最後,攬霞覷着他的臉色,替她說話,“就那麼一次而已,拂綠平時照顧小姐都很細心呢。”

崔慕禮眸中積着慍怒,“火災後,阿渺與孟遠棠的關係如何?”

拂綠認真回想:“那時表少爺因生意的事情去了外地,直到我們趕往京城都沒回來。”

話已至此,崔慕禮已然清楚當夜走水的真相。

他倉惶一笑,笑自己如此矇昧,竟看不穿她的掩人耳目,亦沒察覺到孟遠棠來京的蹊蹺。

“人呢?”他問:“阿渺與孟遠棠去了哪裡?”

攬霞終於意識到不對勁,緊張地直摳指甲,“奴婢、奴婢不清楚,小姐和拂綠沒告訴奴婢。”

崔慕禮問:“你是她的貼身丫鬟,連她的行蹤都不知?”

攬霞帶着哭腔道:“小姐和拂綠最近老避着奴婢,數次出門沒捎上奴婢……”

崔慕禮道:“你仔細想想,她們從何時開始避着你?”

攬霞努力回憶,“好像是從,是從表少爺來崔府的前幾天開始,拂綠出了趟門,卻讓我留在府裡。”

崔慕禮氣勢懾人,“她去了哪裡?做了什麼?”

攬霞瑟縮着肩膀,“具體去做什麼奴婢不知,但奴婢似乎聽拂綠與王大提起過東市。”

東市。

京城共有東西二市,西市管衣食住行生意,東市掌奴僕牲畜買賣,拂綠一個丫鬟,好端端跑去東市……

崔慕禮腦中涌現荒謬猜測,寒意頓時遍體。

阿渺啊阿渺,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

且說孟遠棠跟着謝渺一道出門,初時爲掩人耳目,的確在城裡逛了逛。孟遠棠一路心不在焉,待到人煙稀少處,不耐地出聲催促:“小阿渺,差不多了,我們趕緊去錢莊。”

謝渺往後退了幾步,“便依你所言。”

孟遠棠樂陶陶地笑了,他在崔府待了半月,爲避免露出馬腳,已經許久未出入賭場。等五千兩銀子到手,他定要去試試手氣,嗯,聽說城南的九陽賭坊最是有名……

他想得正美,沒注意身後有幾道黑影靠近,舉高粗圓的棍子,朝他頸間狠狠一砸——

孟遠棠翻着白眼,一聲不吭地栽倒。

打手們動作利索的將他裝入麻袋,扛着往牛車裡一拋,又往上堆了厚厚的稻草遮掩。

攬道:“幾位大哥,勞煩你們跟在我們後面,路上他若是醒了,不用對他客氣。”

她繃臉比了個手刀的姿勢,打手們心領神會。

再給他打暈掉嘛,沒問題,小菜一碟!

半個時辰後,馬車領着牛車來到北郊無怨坡。無怨坡是出了名的荒郊墳堆,從坡底往上看,入目皆是密密麻麻,整齊有序的墓碑,陽光都化不開那濃濃陰冷。

拂綠尋得荒宅便建在無怨坡下,因風水不佳,早已被主人荒棄。

三名打手將孟遠棠擡進宅子裡,將他五花大綁在柱子上,確保萬無一失後,朝謝渺道:“小姐,接下來還需要我們幹什麼?”

謝渺用帕子捂着口鼻,不緊不慢地跨進門,“沒事了。”

拂綠瞭然,送打手們離開後又轉回來,“小姐,接下來要怎麼做?”

謝渺道:“我與他說幾句話,你去宅子外守着。”

拂綠自然不肯,“奴婢跟您一起。”

謝渺道:“叫你去就去。”

拂綠擔憂,“小姐,您一個人,奴婢不放心。”

謝渺道:“他都這樣了,還能對我做什麼?”

拂綠看了眼被綁成糉子似的孟遠棠,呃,說得有道理。

“好吧。”拂綠不情願地道:“您若是有事,便大聲喊奴婢,奴婢馬上就進來。”

她一步三回頭地往外走,到門邊了後跑回來,拉着謝渺道:“小姐,真要幹什麼髒活,就讓奴婢來下手,好嗎?”

謝渺拍拍她的手,“我自有分寸。”

拂綠走後,謝渺見孟遠棠沒有甦醒的跡象,轉而打量起房間。

這是一間深闊卻昏暗的屋子,門窗尚算完整,牆壁泛黃,樑柱桌椅積滿灰塵,角落結滿蛛網。

無怨坡的荒森似乎延續到了此地,饒是外頭豔陽高照,謝渺仍覺得陣陣泛冷。

甚好。

她搬來一把椅子,費了兩條絹帕,才勉強擦乾淨坐下,隨後從袖中拿出一本……

經書。

*

孟遠棠在悠悠唸經聲中逐漸甦醒。

他覺得頸間生疼,下意識想伸手去揉,卻發現渾身不能動彈。

這是?

他擡起繁重的眼皮,恍惚瞅見一抹嬌柔身影,脫口而出道:“小阿渺,這是怎麼回事?”

謝渺放下書,笑容可掬地道:“你猜。”

猜?

孟遠棠意識清醒了些,左右看看,又低頭看看,不可思議地瞪大眼。

“……你綁了我?”

謝渺點頭,“是啊。”

孟遠棠稍一愣怔,勉強提笑,“小阿渺,你這是做什麼?快,將繩子解開,我們兄妹有什麼話都能坐下慢慢說。”

謝渺不爲所動,“我覺得這樣就挺好。”

孟遠棠嘴角一抽,無法忽視她突變的態度,意外之餘又感到難以置信。面前這個從容冷靜的少女,與從前唯唯諾諾、任人脅迫的謝渺是同個人嗎?

他猶不死心,放柔語氣道:“阿渺,我不過是跟你開玩笑,沒想到你當了真,呵呵,你誤會我了。”

謝渺捲起書,輕輕敲打掌心,“爲何你們都喜歡開一些無聊的玩笑話?”

孟遠棠:……嗯?還有誰?

謝渺道:“不瞞你說,我這人最是小心眼,開不起丁點玩笑。”

孟遠棠討好道:“那我以後便不再跟你玩鬧,小阿渺,爲兄知錯了,你趕緊把繩子解開。”眼中卻劃過冷色,哼,等解開繩子,他定要讓她好看!

謝渺豈能上當,“省省口水吧,待會有你叫喊的時候。”

孟遠棠神色一緊,這話……什麼意思?

謝渺起身,往他走了幾步,豎起手中的書,“看清楚沒,這是什麼書?”

孟遠棠定眸一看,“地,地藏經?”

謝渺道:“正是,我再問你,《地藏經》一般作何用?”

孟遠棠雖不懂佛法,卻也知曉《地藏經》貫來用作超度亡者,臉色微變道:“你莫要裝神弄鬼,我,我不信這些!”

謝渺嘆息,“不瞞你說,這宅子後便是墳地,你猜我念經文是超度舊魂,還是拜祭新鬼?”

思及方纔昏迷時,謝渺便對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念誦此經,孟遠棠不禁毛骨悚然。

“謝渺,你清醒些!”孟遠棠厲聲罵道:“你一個正經人家的小姐,定是中了邪才幹出此等荒唐之事,快,給我鬆綁,我去請法師來替你驅除邪崇!”

謝渺脣間溢出笑聲,迴盪在舊屋中,輕靈中透着詭異。

“最大的邪崇不是你嗎?表哥。”她眸光幽幽,道:“華清正在地底下等着你呢,畢竟你們曾歃血爲盟,稱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卻要同年同月……死。”

聞言,孟遠棠嚇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

華、華、華清?!

謝渺從何得知華清?從何得知他與華清結拜之事?從何得知華清之死?!

一連串的疑惑砸得孟遠棠頭暈腦脹,呼吸聲粗糲得好似拉風箱。他還留有理智,抵死不認,“誰是華清,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謝渺盯着他,擲地有聲地道:“郫縣,萬家門,鳳林北。”

隨着她的吐字,孟遠棠的臉龐失去血色,寸寸變白。

完了。

孟遠棠哆嗦着擡眸,“你,你都知道了?”

“表哥是指你與華清偶然相識,得知他父母雙亡、身懷鉅款後起了殺心,刻意與他交好,結爲兄弟後又將他引到鳳林北絞殺埋屍之事?”謝渺雲淡風輕地道:“嗯,我都知道了。”

孟遠棠瞠目欲裂,“你怎會,你怎會!”

謝渺張口就來,“你忘了崔家表哥在哪裡任職嗎?”

是刑部!

孟遠棠的身子抖得厲害,忽然失聲痛哭,“表妹,你聽我解釋,我是一時糊塗,一時糊塗啊!我只圖財,並非有意殺他,是他想用石頭砸我,我才迫不得已反擊,未料下手過重……”

謝渺神色麻木地望着他。

“孟遠棠,爲什麼?”她問:“舅舅與舅母也好,你也罷,爲何都爲錢財而變得面目全非?”

她還記得從前,舅舅待她寵溺,舅母待她溫柔,連孟遠棠都寬厚可靠,直到那場旱災引發的動盪,不僅摧毀了孟家的生意,連帶摧毀了她的親人們。

“阿渺,我與他們不一樣,我是被鬼迷了心竅!你信我,我真的悔了,你給我一次機會,我定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阿渺,你信我!”

孟遠棠哭得涕泗滂沱,再無前幾日的自得,看着可憐至極。

可憐?

謝渺緩緩笑了。

十二歲的謝渺差點遭他欺侮,卻只能將苦咽回肚子,帶着兩名小丫鬟,坐着簡陋的馬車,不遠千里趕到京城投靠親人,對過去的事半字不提,怕姑母愧疚,也怕風言風語。

十六歲的謝渺滿心想嫁給意中人,不想噩夢再度來襲,孟遠棠用名聲威脅她,逼迫她,她慌得夜不能寐,在勇敢與懦弱間選擇了後者,想方設法湊足五千兩銀子,打發他離開了京城。

原以爲退讓能換來安寧,但事實證明她大錯特錯。

十九歲的謝渺已與崔慕禮成親,貴爲崔二少夫人,夫妻感情雖稱不上琴瑟和鳴,卻也算夫唱婦隨。她愛慕崔慕禮,並不要求得到同等迴應,能與他站到一處,便覺得人間處處是美景。

能一輩子這樣就好——她暗暗祈求。

然而孟遠棠又來了,三番兩次地約她見面,被拒絕後惱羞成怒,竟匿名給崔慕禮送了盆花。

他在警告謝渺,只要他想,隨時都能向崔慕禮胡言亂語。

謝渺怕他變本加厲,不得已私下赴約。幾年不見,孟遠棠愈加貪婪,開口便要一萬兩白銀,謝渺只肯給一半的數目,孟遠棠不依不饒,二人拉扯間,一根羽箭自斜方破空而來,輕易射穿了孟遠棠的腦袋——

鮮血濺到她的臉上,視線變得一片通紅,她呆呆地看着孟遠棠倒下,而暗處走出一名丰神俊朗的官袍男子,正是她的夫君崔慕禮。

他笑着道:夫人,孟遠棠是朝廷通緝的罪犯,謀財超萬兩,手握三條人命。

她說不出話,直愣愣地望着他,聽他面不改色地說出三樁命案,一樁發生在五年前,另外兩莊則是近兩年所爲。

他道:夫人太過天真,怎會以爲經年累變後,舊人仍能如初?

他神容淺淡,難辨喜怒,彷彿對此毫不在意,卻無視她滿臉的血跡,兀自轉身離去。

她花了足足七日才從孟遠棠的死中回神,意識到崔慕禮或許誤會了她後,懷着孤注一擲的勇氣,想向崔慕禮坦白過往。

可當她扮做小廝,去刑部給崔慕禮送夜食時見到了什麼?

她見到規整的書房中,柔美婦人正面朝崔慕禮低泣,哭聲令人心碎。

美婦人道:崔二哥,我知曉你不進翰林院是爲了我,你不想與我的未婚夫日日相對,這才選了刑部入仕。

崔慕禮道:你想太多了。

美婦人道:你不用否認,那年我嫁人後沒多久你便娶了謝渺,我知道你是在與我置氣,便隨便娶了個人回府。

崔慕禮沒有說話。

美婦人慾撲進他懷裡:崔二哥,我後悔了,我知道你也是,我們明明心中有彼此,卻憾而錯過……

她先是茫然,跟着恍然大悟,再是羞憤難當,最後是無邊無際的自嘲。

原來他待妻子的平淡,並非生性晏然,而是因爲心中有人,那人不叫謝渺,叫蘇盼雁。

溫如彬的妻子蘇盼雁。

她跌跌撞撞地離開,回到府裡突覺腹中不適,然後,然後……

謝渺閉了閉眼,再張眸時,滿臉平靜。

“孟遠棠。”她道:“這次由我親手送你上路。”

孟遠棠見她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寒光晃動中,她慢步逼近。

“表妹!表妹!”孟遠棠死命扭動身子,尖聲驚叫,“我是你的親表兄,你看在姑母的份上,看在外祖父與外祖母的面上,饒了我這次!”

謝渺在他身上虛虛比劃,喃喃自語,“該從哪裡開始?手筋?腳筋?還是脖子?”

孟遠棠乾脆放聲大喊:“來人啊,救命,救——唔唔唔——”

謝渺將方纔擦凳子的髒帕塞進他嘴裡,舒眉道:“好了,安靜了。”

孟遠棠求救無門,又被匕首抵着心口,極度驚恐之下,身下猝然一熱——

淡黃色的液體染溼褲腳,滴滴答答落到地板上。謝渺露出嫌惡的表情,隨手在他臉上劃出一道血痕。

“你真噁心。”

匕首下移,堪堪停在他的喉結處,謝渺眯着眼,似乎在研究,“我聽下人們說,屠夫殺豬都得先從喉嚨放血,放完血後,肉質會變得更加鮮美……算了,沒帶接血的桶,便宜你了。”

孟遠棠瞠目欲裂:這個瘋子是來真的!他要死了,他馬上就要死了!誰來救救他,只要能救他,讓他做什麼都可以!

謝渺深吸口氣,瞄準他的右臂,動作利落地捅下去,咬牙切齒地道:“這刀爲你欺侮幼小,卑鄙下流,禽獸不如!”

孟遠棠瞬間痛不欲生,緊跟着,右臂與兩條大腿又被各捅一刀!

“這三刀是爲你謀財害命,兇惡歹毒,喪心病狂!”

孟遠棠幾乎昏厥之際,迷糊地想:他明明只殺了華清一個人,爲何、爲何要連捅他三刀?!

謝渺休憩了片刻,再度握住匕首對準他的心口:只須往下捅,用力地捅,她便能徹底了結兩世恩怨。

她沒有後悔的機會。

此時他已渾身血跡斑斑,傷口不斷涌着鮮血,謝渺手掌亦被染得通紅。她彷彿回到那片鋪天蓋地的紅色中,陷入魔怔,不管不顧地刺下去,不管不顧地——

“阿渺。”有人闖進門來,自身後攬她進懷,輕柔而果決地包裹住她的手掌,“你這樣漂亮的手,不該沾染血腥。”

35.第 35 章56.第 56 章140.第 140 章62.第 62 章138.第 138 章57.第 57 章90.第 90 章16.第 16 章57.第 57 章61.第 61 章94.第 94 章29.第 29 章151.第151章(番外一)89.第 89 章42.第 42 章76.第 76 章129.第 129 章127.第 127 章80.第 80 章141.第 141 章49.第 49 章59.第 59 章18.第 18 章78.第 78 章59.第 59 章87.第 87 章52.第 52 章147.第 147 章149.第 149 章121.第 121 章120.第 120 章16.第 16 章19.第 19 章(一更)99.第 99 章145.第 145 章122.第 122 章105.第 105 章110.第 110 章55.第 55 章51.第 51 章21.第 21 章119.第 119 章92.第 92 章89.第 89 章152.第152章 (番外二)50.第 50 章54.第 54 章130.第 130 章1.第 1 章57.第 57 章31.第 31 章26.第 26 章16.第 16 章54.第 54 章44.第 44 章6.第 6 章52.第 52 章144.第 144 章96.第 96 章101.第 101 章16.第 16 章35.第 35 章144.第 144 章11.第 11 章11.第 11 章49.第 49 章64.第 64 章93.第 93 章150.第150章(正文結局)86.第 86 章39.第 39 章19.第 19 章(一更)107.第 107 章36.第 36 章【修了修了發紅包】108.第 108 章104.第 104 章44.第 44 章104.第 104 章127.第 127 章92.第 92 章44.第 44 章26.第 26 章139.第 139 章105.第 105 章40.第 40 章57.第 57 章44.第 44 章55.第 55 章63.第 63 章84.第 84 章129.第 129 章102.第 102 章117.第 117 章7.第 7 章116.第 116 章26.第 26 章77.第 77 章120.第 120 章53.第 53 章【修】
35.第 35 章56.第 56 章140.第 140 章62.第 62 章138.第 138 章57.第 57 章90.第 90 章16.第 16 章57.第 57 章61.第 61 章94.第 94 章29.第 29 章151.第151章(番外一)89.第 89 章42.第 42 章76.第 76 章129.第 129 章127.第 127 章80.第 80 章141.第 141 章49.第 49 章59.第 59 章18.第 18 章78.第 78 章59.第 59 章87.第 87 章52.第 52 章147.第 147 章149.第 149 章121.第 121 章120.第 120 章16.第 16 章19.第 19 章(一更)99.第 99 章145.第 145 章122.第 122 章105.第 105 章110.第 110 章55.第 55 章51.第 51 章21.第 21 章119.第 119 章92.第 92 章89.第 89 章152.第152章 (番外二)50.第 50 章54.第 54 章130.第 130 章1.第 1 章57.第 57 章31.第 31 章26.第 26 章16.第 16 章54.第 54 章44.第 44 章6.第 6 章52.第 52 章144.第 144 章96.第 96 章101.第 101 章16.第 16 章35.第 35 章144.第 144 章11.第 11 章11.第 11 章49.第 49 章64.第 64 章93.第 93 章150.第150章(正文結局)86.第 86 章39.第 39 章19.第 19 章(一更)107.第 107 章36.第 36 章【修了修了發紅包】108.第 108 章104.第 104 章44.第 44 章104.第 104 章127.第 127 章92.第 92 章44.第 44 章26.第 26 章139.第 139 章105.第 105 章40.第 40 章57.第 57 章44.第 44 章55.第 55 章63.第 63 章84.第 84 章129.第 129 章102.第 102 章117.第 117 章7.第 7 章116.第 116 章26.第 26 章77.第 77 章120.第 120 章53.第 53 章【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