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於易來不及叫喊, 眼見着利刀無情地在樑正仁手臂上劃開一條猙獰的裂口,溢出的鮮血可怕地迅速變黑,讓蒙嵩和廖木傾也不由驚呼出聲。
樑正仁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人, 毫不改色地掄起一掌拍在秦於易背後使他踉蹌至蒙嵩、廖木傾一側, 扭頭逼問:“妖女, 李尚峰呢?”
“這麼急着就要見我們教主了嗎?”冥姬嫵媚地扭着腰肢, 笑道, “也不先和我敘敘舊?”
樑正仁不識她這套,勃然怒喝:“妖女,只知道滿口胡言!識相的趕緊叫李尚峰出來!”
冥姬纖指絞着胸前縷縷髮絲, 咯咯笑道:“好呀,不過要看看你還能不能活着見着他。”
樑正仁的臉色變了一變。
秦於易急道:“爹!”
樑正仁穩了穩身子, 揮手道:“無妨, 一點小傷。”
“哈哈……”冥姬像是聽到什麼滑稽的事, 笑彎了腰:“樑掌門這時候說不嫌太早了嗎?誒,你生氣歸生氣, 可千萬別運功,否則毒只會釋放得越快。哈哈……”
秦於易頓時臉色煞白,好像中毒的人是他一般。血濃於水,任是他們父子不和十幾年,也脫不了親情的相牽。
儘管如何看不起父親的所作所爲, 看不起他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狡詐奸佞, 看不起他斤斤計較只爲名利, 看不起他的狹隘心胸, 但秦於易卻不能看不起他對自己的慈愛, 那一顆爲自己精打細算的仁父之心。
“快……去!他,救, 快去……快!”秦於易發瘋似地拍打着蒙嵩,喊着不連續的字眼,只是爲了發泄心中的恐懼。
而蒙嵩、廖木傾卻僵直了身子並無動作。
樑正仁的呼吸漸漸有些沉重起來,他這一生做了無數他認爲必須要做、值得做的事情,其中十有八九是爲了盟主之位、爲着實現江湖一統,剩下一二除了早逝的髮妻便是獨子秦於易。
天下哪有不爲子女考慮的父母?
樑正仁之前對秦於易拍的那一掌是出於愛子之心,倘若利用這點時間使些手段他怎會躲不過冥姬這一鞭?
事關秦於易生死,所以,他不敢打這個賭,他甚至毫不猶豫、甚至事後也並無悔意。
“解藥呢?”定了定心神,樑正仁用稍啞的聲音道。
冥姬又得意地笑了:“樑掌門,噢不,是盟主。解藥在教主手中,你若是能過了我這關還有命去取,自然沒人再攔你。”
話音未落,蒙嵩一躍至場中:“在下想領教姑娘的本事,請賜教。”
“啪”鉤藤如盤蛇呼出破空襲來,其氣勢洶洶,可見早已有所準備。
蒙嵩眉心一蹙,連步推開丈許,左手掄出赤紅刀釘在峭壁上,身子已有半個搖曳在懸崖外。
“噼裡啪啦”一陣碎石墜落,卻久久沒有迴音傳上來。
秦於易側了側身,只斜眼一瞟頭卻隱隱有些昏厥之感。
這就是樑正仁之前百計千方、信誓旦旦說一定會喜歡上,要他看的景觀?果然是深不見底,但他卻不喜歡,一點都不。
冥姬一聲輕嘯,身子已經如燕般飄然追開。
蒙嵩借力縱身返向,拔出赤紅刀,劈頭蓋臉地朝着冥姬斬去。
一晃銀光,反射着朝暉的彤紅的光,沒有朝暉的溫暖卻是一陣冰涼。冥姬一個寒顫,薄紗下,她的面龐扭曲,顯然是身上被赤紅刀劃到。
蒙嵩哼了一聲,沿着赤紅刀翻開五個週轉,右腿仍是利索地去踢冥姬倉皇中露出的空門,補上一腳。這個女子的惡毒是見識過了,他再不敢大意。
胸口撕開的痛使冥姬隔着面紗一陣嬌喘,縱使花容亦失色。
“紅須莽漢,欺負弱流女子下手也這麼狠!”
“縱然我死了,你亦心中有愧!”
赤紅刀在冥姬頭頂一滯。廖木傾急道:“蒙嵩,別聽的她的!”
只此一瞬,冥姬卻已經翻身出險,她的身形轉動很快,竟在衆人看清之前掠到廖木傾跟前,她手中的鉤藤咕嚕一轉,把廖木傾圍了個透徹。
蒙嵩眼中紅芒一閃,咆哮道:“放開她!”
冥姬捂住受傷的胸口,輕咳兩聲,終是揚聲笑道:“紅須左赤刀妄自稱江湖俠士異客,倒是連救一個女子也會束手無策。”
赤紅刀在握,緊了緊雙手,蒙嵩怒喝:“快放了她!”
“好。”只一個字,粗糙的鉤藤迅速抽出,隔着廖木傾單薄的衣裳,火一般摩挲。
蒙嵩瞪圓的眼睛緊緊眯起揮開氣勢磅礴的一刀,冥姬卻一縱不見了蹤影,可是壁崖上的曼陀羅味道卻越加濃烈。
秦於易毫不遲疑地跑過去扶起廖木傾:“你怎麼樣?”
“沒,沒事。”
冥姬咯咯的笑聲彷彿銀鈴般在耳邊響起:“受了外傷的話可千萬不要聞這曼陀羅的香氣,不然我也算不到你們幾時死了……”
秦於易趕緊看向懷中的廖木傾,卻見她緊抿蒼白的脣,雙目微閉,神志已然不清。
“哼——”秦於易憤怒地握起一拳擊在硬實的石壁上,“屈祖教欺人太甚!”
樑正仁閉了閉眼:“如今,我們更應該抓緊時間去屈祖教的教壇!”
狹隘的道路兩旁都是百般變幻的古木。
樹木隨風搖曳,其中自有有一種誘惑。枯葉滿霜,彷彿是傲立枝頭的白梅,一草一木又似一個個絕世獨立的女子,身姿盈美,裙裾翩然……
她們用甜潤的嗓音召喚着你乾枯已久的靈魂,讓你將一切都拋棄不管不顧,此生只要走近她們一點,再一點便已滿足。
一時間,狜凌衆弟子均舉步不前。
“轟——”剎那,李正名將兩把火棍拋擲到林間,口中又唸叨什麼,大火頓時往上竄。衆人紛紛打了一個寒顫。
李司揮了揮手,指示道:“盡力往前去,不要去看旁邊的任何東西。”
“是。”再無人敢擡頭去看那些古木一眼。
李正名冷哼一聲:“就這些鬼東西,居然也敢阻我的路,李尚峰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吧。”
誰知他話音剛落,狂風捲起火苗反吹至道路之中,星星之火,卻將狜凌弟子的衣裳噬去一個個窟窿,衆人抱頭逃竄不及反是惹火上身。
好似一場天降紅火,燒的狜凌潰不成軍。
李正名身上也有不少被燒掉的痕跡,衣裳襤褸,狼狽至極,他咬牙切齒道:“李尚峰啊李尚峰,我與你勢不兩立!”
李司啞了聲音:“師父,現下我們該怎麼辦?”
“怎麼辦,哼!直搗他老巢!”李正名一抖衣裳,憤道。
“哈哈……相見我們教主,得先過我這一關。”
空空的狹道,並無半個人影。
李正名聚起眸光,犀利的掃過每一處古木:“藍魁君子,即已拜到別家丟盡臉面,何須再躲躲藏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