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顏看着青裳上片片血印, 卻沒有半分感想,只傻愣愣地站在圈內,回想剛纔的經歷。
“哈哈哈——”
喻顏皺了皺眉看向笑聲處, 卻見冷淪明一身深黑的衣袍在衆人羣中卻依舊極易好分辨。他輕拂衣裳上的塵灰:“乾鼎門, 承讓了。”
端木宏臉色由紅轉青, 憤然喝道:“只是一局罷了, 果然越小的門派越沉不住氣。”
冷淪明竟然贊同地微微頷首, 末了才感慨道:“是了,乾鼎門有端木宏這樣急性子的門主,難怪一直以來都是這樣默默無聞。”
不知怎的, 喻顏覺得冷淪明自來到祈湖就愈發變得狂妄,常常出言諷刺, 根本不將其他門派放在眼中。難道他不怕其他門派聯合起來對付屈祖教嗎?
果然, 端木宏暴跳如雷:“你, 混賬!我乃堂堂乾鼎門門主,豈是你這樣一個無名小卒可以呼來喝去的!”
冷淪明不以爲然道:“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只恐怕是端木門主孤陋寡聞了,何況你所謂的門主在我眼中卻是一文不值,於我有何相干?”
端木宏自當任乾鼎門門主何時被人這樣羞辱?他揮袖跨臺而來,席捲了一陣慼慼秋風的涼意。
端木宏性子急躁,來勢迅猛, 比之雷鳴電閃亦未嘗不可。而冷淪明身形未動, 也不主攻, 反化一身強勁爲綿力, 只伸出一隻手而掌勢婉轉悠然, 似睦和天的輕風細雨,一一化開端木宏的撕、劈、斬、剁。他輕柔的手指輕點, 婉婉的動作似撫摸情人的臉頰,讓人軟骨酥身,點到之處卻無一不是端木宏氣極所暴露的空門,指間力道強勁,甚如金剛鐵柱。
“你,你到底是何人……怎麼會……”端木宏面漲得通紅,背上、腹上、肩、臂都有一簇疼,好似點點火苗在燃燒,深入皮膚深到骨子裡。
冷淪明面不改色:“你是說‘火燃指’麼?”
臺上臺下像端木宏這樣的人物在江湖上闖蕩的時日怎麼說也有數十個年載,怎麼會不知道這個“火燃指”的出處。然而銷聲匿跡了多年的指法再次驚現,而且還是以這樣的方式,任是誰都無法保持平靜的心態。
“你怎麼會使‘火燃指’的?”
冷淪明答得不緊不慢:“家母所授。”
樑正仁也驚道:“難道你就是冷淪期與婉娘所生、當年那個遺孤?”
冷淪明臉色稍便、眉間一緊,顯然對他的說法有些不悅。
遺孤?
說來,喻顏不曾去想過冷淪明這樣的人會有什麼過去,她一直覺得自己的身世已經夠她煩憂了,此時聽他們談及此卻也難免好奇起來。
“可既然如此,你現今怎麼會投身在屈祖教?”冷淪明沒有矢口否認,衆人當然就算他是默認了。
誰知,問到此,冷淪明又擺出一副悠然姿態,並不理睬他們的問話。
衆人正待再做研究,喻部那邊卻在做最後一招的比試,喻顏念在兄妹之情,心中倒是如自己在場般緊張。
“喝——”趙烈掄起斧頭在半空兜轉了數個圓,轉而拋出,自身也躍然到喻部近旁,他的縱身帶着強烈的泰山壓頂之勢,好像一座山鋪天蓋地。
喻部棄劍於一旁隻身立在場中,運起真氣、調動內息,整個人彷彿與天地是渾然一體的,亦有屹立不倒之象。
當兩個人碰撞在一起時,天地似乎都爲之一震,“砰”得結束了短暫的相撞瞬間,然而,透過漫起的塵煙,喻顏低咳兩聲,看到喻部時不禁失聲叫道:“大哥!”
這個身材偉岸,在她心目中無論是品行還是武功都一直如泰山般屹立不倒的喻部,此刻竟然狼狽地躺在地上,鼻子上還沾了不少灰,從口中流出的一抹紅延續到衣襟。
“顏顏,毋須擔心,這些,很多是他的。”喻部極少地玩笑,並指了指對面。確實,趙烈受到反噬而噴涌的血並不比喻部少。他二人的目光相接,兩人不約而同地哈哈大笑起來。
趙烈捶胸笑道:“哈哈,比武我們不分勝負,那咱就比誰先起身到最近處的酒樓,輸的可要付酒錢呀!”
“這有何不可?”
瞬間,他兩條人影“唰唰”兩下不見蹤影,留下一干衆人爲他們的豪氣而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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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內,輕輕釦上門。
在漆黑的夜裡,喻顏習慣性地倚靠在門板上。單手拖住下巴,思忖着從比試開始到結束似乎總有什麼不太符合常理,但因爲她一方面好勝心切,一方面對死亡的懼怕,總不能靜下來心來想出頭緒,此刻房內……好像也有些異常……
喻顏感覺背上一道灼熱,猛然轉過身去,卻見幃帳內立着一個削瘦的身影。
幃帳無風自飄,徐徐散開,盡頭是一襲晦暗的白色長裳。
喻顏訝然,她很想問“你在這做什麼”,然而張了張口卻沒有出聲。
“很奇怪我會來麼?”他低嘆一聲,如輕羽拂心。
“不,今天擂臺上沒見着你,我便想你肯定回來找我的,只是沒想到……那麼……”喻顏很客氣地說着實話。
“你真聰明。”
一時無語。
而喻顏慢慢適應了黑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幃帳內的少年。透過薄薄的帳,仍然可見他削尖了些許的光鮮下巴,熒熒的面色淡如冷玉。
他是經歷了什麼,爲何周身透着濃濃的倦意……
這樣看着不知道過了多久,秦於易沒有聚焦的眸光忽然收回,伸手穿過幃帳,溫熱的手掌光滑細緻地撫摩着她的臉,眼神是從來沒有見過的溫柔:“你沒事,沒有受傷……”
喻顏錯愕的臉上神情一僵,匆忙打掉他的手掌:“請公子端正言行!”
“你,何以如此見外?”秦於易神情一變,“不管怎麼說,你我還有……過,婚約……”
喻顏冷冷打斷他:“我與你當初只是萍水相逢,而後的婚約也只是撫養我長大的男子一番私心,與我無關。我的婚事自會有他人做主,還請公子不要放低身份與我做糾纏。”
“你這話說的好狠哪!枉我還特地跑來看你有沒有受傷!”
“狠不狠,都只確是小女子心中所想罷了。”
秦於易身子顫顫地一退,說話的聲音有些抖:“喻顏,你以前不是這樣的,爲何突然變了性情?”
確實不是,喻顏脣邊泛着一絲淺淺的苦笑,但現在她已身陷在糾紛不斷的江湖中,總得分清局勢的吧!烏山樑掌門是上一屆盟主,這次的盟主選舉大會定是衆矢之的,想來屈祖教也不會是例外,既然已是屈祖教的一員,自然就要與別的門派劃清界限,現在,尤其是烏山。
“性情這東西,任誰遭了……都會變的吧。”
秦於易的音調一擡,頗帶有僥倖的試探道:“是因爲你此時的身份使然?”
“我,不想多做解釋。李尚峰是我叔父,今後我定是爲屈祖教效力的。”
“以後橋歸僑、路歸路,你我再見面也就是敵對了,你不會武功小心落到我手裡。”喻顏不去看他只低頭,用腳碾地面。
秦於易聞言大震,但見她這模樣又不甚相信:“你其實……”
然而,誰知道他才說了三個字,喻顏突然眼骨碌一眼,忽而縱身從窗子躍到院外,他此時傾耳細聽,才從喻顏出得的窗子裡聽到些窸窸窣窣的雜音。
秦於易手中的摺扇飄忽一轉,極盡優雅姿態,而嘴裡卻極不是滋味。
窗外的刀光劍影,怎偏生來得這般“及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