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清雅小院,竟有十來間寬敞的客房。
這些客房分得不是很開,統一構建在一座優美的林叢對面,打開窗就可以欣賞到林叢的花卉草木,設計很簡單也讓人滿意。從外看一切都很清靜幽深,除了偶爾可能幾個婢女侍從慢步走過,在這般景緻襯托下似乎一切都很恬靜、隨意。
但這僅僅限於表面。
秦於易從林叢中漫步回來,剛探手推門,不想門口“吱嘎”一聲自己往裡動了。
秦於易不動聲色地看着裡面一個黑衣人蒙着面,輕手輕腳地退出來,一見到鎮定自若的他似乎一怔,但立馬轉身回屋,那動作之快似腳底生風,猛然縱身一躍,從窗子躥走,整個動作迅速靈敏也沒有發出很大的聲音,唯有秦於易房內那扇窗子搖曳了兩下表示這件事確實發生了。
秦於易饒有興趣地扇起扇子看着屋子,心道:好在我鎮定自若,沒驚叫出聲讓他慌神,不然這黑衣人的身手,想無聲中殺我真是易如反掌。
一個轉身,走到隔壁的一間屋子面前,用扇子在門口敲了三下,靜待。門口很快就被打開,正是那紅須大漢。
“剛剛有人到我屋子裡鬼鬼祟祟地在找東西。”秦於易說的雲淡風輕。
“什麼人?”蒙嵩瞪大了眼睛緊張道。
“黑衣人。”
蒙嵩有些疑惑:“你不知道是誰?”
“不知道……那人蒙着面,我怎的知道。”說完,秦於易嘿嘿笑了兩聲。
蒙嵩有些瞭然,點了點頭沒再問,也不似剛纔那般緊張。仔細看了看秦於易,側過身,待秦於易走進屋子,那蒙嵩走到一些碎石邊上,腳尖一點,一粒碎石彈起,蒙嵩右腳又補上一下將石頭踢到對門上,發出“咚”的一脆聲。
蒙嵩再沒動作,也不關門,徑直走向屋內唯一一張雕花木桌,坐到秦於易邊上,倒了一碗酒就喝上了。
秦於易埋着頭思索着,那黑衣人火急火燎的,到底是找什麼?我身上並沒有什麼,難道是要偷狜凌莊的東西?而且還偏偏是我的房間?這等身手不像是偷一般大小的小賊,定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這時,眼前一道白影悠悠飄過。秦於易回過神來。
“二哥,這些東西,我已看出點端倪來了。”握着的玉手一展,一手的花朵。
秦於易頓時覺得眼前一亮,看着那些妖豔的花,心中豁然開朗。
“什麼端倪?”
廖木傾微微擡眼道:“你們仔細看這些花,可有一朵與衆不同的?”
秦於易伸手輕輕一抹,散開重疊是小花。靜靜地看,半晌,脣邊輕笑,唰得劃開扇子匹自扇開來。
蒙嵩睜大了眼睛在幾朵花中來回看了幾遍,還是沒什麼結果,用手捋了捋紅須,最後不耐煩道:“你二人就不要再賣關子了,告訴我吧。”
廖木傾眸光流轉間,取出一朵來,指着花蕊道:“可是不同?”
蒙嵩瞳孔驟然微擴:“確實。這朵有芯,其他的沒有。”極淡的黃色花芯,若不仔細看真看不到它。
雪樣的花瓣,一襯上花芯,頓時如人蒼白的臉有了血色,妖豔欲滴,跟沒有花芯的花瓣一加仔細比較,像是兩種不同的花上採摘來的。沒有花芯,猶如人沒有心,乾癟脆弱得多。
秦於易像是想到了什麼猛然道:“那你試了麼?”
“我剛剛纔看到的。”廖木傾面上一窘,建議說,“不妨現下一試?”
蒙嵩還沒反應過來,但見他二人已經身在屋外。
低低的屋檐下,有一片陰暗的地,廖木傾卻不站,偏偏在炙熱的陽光下輕託手掌,那朵平鋪的花瓣靜靜地,安詳地躺在廖木傾柔軟的掌上。
等了一刻鐘左右,起初沒什麼變化,但過一會兒,花瓣神奇地微微卷起,接着卻變得異常迅速地收縮,僅有的幾瓣已經縮成一圈圍在花芯的一週,微黃的花蕊霎時變得金黃無比,在強烈的陽光下,熠熠生光。
蒙嵩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秦於易也難得收住笑容認真地看着。
廖木傾看着花,雙眉輕輕一蹙:“這花可是素來以‘邪扁鵲’自稱的藥王幺娘纔有的‘夏季雪花’,此物產於氣候溫暖的南方只在立夏纔開,採取工序甚爲複雜,而且一不小心自身就被感染,因此少有人栽種,況且,傳言這種花的種植和栽培之術也只有王家才懂。”
“這花長得神奇,用的人也絕非善類。”蒙嵩擔憂地看着秦於易,“於易,你……我們不如早些離開再作打算,不需捲入這等鬥爭當中。”
秦於易笑道:“蒙嵩,我知道你武學造詣不一般,我甚是相信你。”
“若是鬥勇,我自然是不擔憂什麼。”蒙嵩一臉的自信瞬間消逝,“可是,這下毒這等事防不慎防,我怕你……”
秦於易看着憂心忡忡的蒙嵩不覺心中一動,語調輕柔地安慰道:“放心,我秦於易哪有人會來勞神下毒?”
眼見夏季雪花這等毒物,本身便是詭異,何況狜凌塔內屍首死狀慘烈,死前必定痛苦非常,蒙嵩本是心中極度不安,但見秦於易一臉溫和,聲音柔中帶剛,竟然也慢慢沉下心,嘴上仍是不鬆口:“不可不防。”口氣卻不像之前那般堅決。
廖木傾聽出蒙嵩已經動搖不由脫口道:“二哥,這等閒事還是不要管了罷。”
“這……還要看狜凌莊主是否肯放我們走。”秦於易緩緩道。
“什麼?他不肯放我們離開?”蒙嵩一提大刀,怒不可揭,“那便殺出去。”
秦於易好笑地按下他的大刀:“狜凌莊主事隔狠角色呢,知道了塔內自己的護衛死相慘烈竟未有絲毫動容,想來不只是因爲他的功力深厚,定力較好而已。我們先看看情況吧,這幾天狜凌莊主和烏山掌門、華青堂主處理調查此事,估計也快有個結果了,到時候可能會趕我們走也說不定呢……”
那日蓬萊寺方丈和乾鼎門門主疏散賓客也順道各回各府,留下烏山樑掌門和華青堂主協助處理狜凌莊的事情,現下算下來也有兩、三日了。
“你還是這般堅持。”廖木傾嘆道。
“因爲我知道你們懂我……”秦於易定定地看着蒙、廖二人,眸中星光點點。
“好。”廖木傾點頭,“無論以後的路怎麼樣,我們一如既往。”語氣竟不再是漠然無情,有如她臉上那一抹紅,淡淡的,卻添不少姿色。
“木傾。”秦於易忽然話鋒一轉,語氣嚴肅不少,“這兩日那李司可有逾越之舉?”
經秦於易這麼一問,蒙嵩也厲聲道:“就是。”對李司似乎厭惡非常。
廖木傾臉色一紅:“未曾有。”
想來這幾日李司常常逛道院子裡來假意傳訊真是想與廖木傾親近,廖木傾愛理不理,每每回話總是一副據他於千里之外的模樣,本以爲這點小事蒙嵩和秦於易沒有注意到,何況李司每次找上門來的時候都很小心,也儘量避免正面接觸到他二人,不想關心如他們,還是被注意到了,廖木傾霎時也感到溫暖不少。
“那便好,不然……”蒙嵩忿恨地咬牙道,“我便好好收拾他。”
秦於易看着他二人微微一笑。
屋內一縷陽光灌入,明亮不少。
“咚咚咚……”正在三人都沉默不語的時候,叩門聲響起。
幾乎是同一時間,蒙嵩從擔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左手握住赤紅刀卻又被伸來的一隻手按住了。
“請進。”秦於易臉上泛開一絲明瞭的笑意。
廖木傾皺了皺眉,暗道,既是在秦於易的房裡應該不會是李司了吧。
三人都背靠着門口暗自思忖着而沉穩的腳步也緩緩走近。
“萬前輩,有何事勞您親自來訪?”秦於易一搖玉扇,笑問。
“也沒什麼大事,我過來看看你們都是否安定罷了。”萬老頭輕輕一扯鶴髮,厚着臉皮“順道”就坐了下來,朝着他們三人故意嘻哈道。
“怎麼,難道狜凌莊內還會有什麼危險?”秦於易裝出一副吃驚的樣子來。
萬老頭正了正臉色:“沒錯,擺了狜凌山莊這一道的人說不定還在狜凌莊裡,敵在暗,我們在明,不得不謹慎小心。”
“哦,前輩所言極是。”秦於易放低聲音,“今日,我房內便來了一個竊賊。”
萬老頭大驚:“你說什麼,有竊賊?”
“不錯。”
“秦公子現下表現得這麼淡然,難道那竊賊已被你拿下?”老頭狐疑道。
秦於易聲音一滯,似有些難堪:“這個倒是沒有,讓那竊賊逃跑了。前輩怎麼如此關心在下?”
“誒?那是自然。”老頭怔了一會,別過頭,無所謂地擺擺手轉移話題,“不要前輩來前輩去了,叫我老頭就好了。我是俗人,吃不了你們那一套套的。”
秦於易笑笑,眸光一亮,只道:“如此甚好。”
老頭喝了杯茶,喝得很慢,轉臉看了看這三人,無奈。自認爲閱人無數,如今去猜不透這幾個乳臭未乾的毛孩的意圖。熬了半天卻不見秦於易有說話的動靜,急道:“誒,你,你不問我什麼了嗎?”
“哦,我還應該要問什麼?”秦於易裝作糊塗地說,目中閃過一絲狡黠。
老頭面紅耳赤道:“哎,我直說吧,你有沒什麼發現?我見你那天在塔內表情很鎮定,似是知道是誰下的手。”
“不曉得,一點線索也沒有。”
“呃,那朵花,莊主給你的那朵……”
“怎麼,那花有什麼問題?”
“沒什麼,老朽想要了那朵花瞧瞧,不知道你們……”老頭特地延緩聲調。
“好,木傾。”秦於易乾脆道,將扇子又是一甩,悠哉地扇起來。
廖木傾一愣,從袖中掏出那朵花,置於桌上。
在驕陽的斑影中,夏季雪花仍是妖豔得閃眼,撐開的花瓣潔白柔嫩如蓮。
萬老頭長大了口,直直地盯着那朵夏季雪花,半天才回過神來:“那,老朽先告辭了。”一把抓起桌上的夏季雪花,匆忙離去。
廖木傾撇撇嘴,帶着責備的意味道:“怎麼就這樣把花給他了?”
秦於易不以爲意,仍搖着扇子說:“反正,我們已經知道其中的玄機了,有沒有那朵花又有關係。”轉而對一臉冰冷的蒙嵩道:“大哥,你說呢?”
蒙嵩張了張口,吐出一句廖木傾早就料到的話來:“這些事,你們定奪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