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顏看透喻老爺的陰謀,沒有出手幫助冷淪明的理由,但看着喻部與冷淪明兩敗俱傷,她卻於心不忍。因而她對喻老爺冷酷無情的爲人又多了一分認識。
喻老爺哼道:“你這是要幫着冷淪明對付你大哥麼?”
“當然不是。”喻顏只說這樣一句話便轉而對冷淪明道,“你早就知道我偷偷跟你來了,卻又不說明,你故意與大哥對手,便是想要引誘我出來……”說話聲突然止住,喻顏的目光停留在他腹上,盯着被利爪抓傷的痕跡,竟忘了接下去要說的話。
冷淪明面上一片平靜:“你知道了我也省下氣力來不用再說了……我……方纔一戰,體力消耗過多……”
他說着說着忽然身子一輕,搖搖曳曳站立不穩。
喻顏慌忙接住他,透過其疏散的額發可見一層細密的汗珠。微闔的眼瞼……
是真的累了吧,連夜從嵐山趕過來,沒有間歇就一番打鬥,是人都會難以承受的。
喻部欣喜地上前道:“顏顏……你過得可還好麼?”
喻顏轉目看去,他臉上綻放的笑容至真至誠,不像能裝出來的。喻顏嘆道:“大哥,我……很好。”
“……”
靠在喻顏身側的冷淪明忽然動了動身子。
雖然冷淪明未說話,但他睜開眼看着他們,喻顏和喻部二人皆說不出話來,氣氛頓時變得尷尬許多,冷淪明無聲地打破方纔那場面。
“哈哈哈……”喻老爺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他們近身,笑道:“你們敘舊都夠了吧?”
喻顏恭敬地拱手道:“不知前輩有何指教?”
她這麼一說喻部更感覺左右不是,臉色更加難看:“爹……”
喻老爺看着他們三人,笑聲仍在迴盪,而他臉上卻早已僵住。
喻老爺稍作聯想便知道冷淪明這一通做法的原委。
喻府上下屬喻部與喻顏的兄妹關係最好,冷淪明掌握這一關係便故意要與喻部打鬥,激出喻顏來阻止。喻老爺未免被江湖恥笑,打鬥便由喻部代之,而喻部武功即使再高強,也不會讓已經加入屈祖教的喻顏爲難,那他必定不會再出手!
“冷淪明,你確實很能設計,但我如果不買你的賬,你又如何?”
冷淪明仍是藉着喻顏的力勉強站着,但他嘴邊淡淡的笑意亦不曾褪去:“明既然來了,就一定不會做沒把握的事。喻府上下除了前輩以外,都絕不是我的對手,喻部也只是與我不相仲伯,如果他不出手,我還是極有勝算的。”
“倘若我不顧顏面或是將你們悉數全部都殺了……”
冷淪明不待他說完便道:“屈祖教雖然創教不久,但人卻遠遠不只這一些的吧……我屈祖教一定會爲自己的弟兄討回一個公道!”
“可是隻憑屈祖教的一面之詞恐怕難以服衆。”
“不錯,這便需要證據。”
喻老爺斂了斂眸子但寒意依舊刮到冷淪明處:“你有何證據?”
冷淪明笑而不語。
“是根本沒有還是怕我得知後你等都沒命離開這?”喻老爺面上俱是得意之色,而其在袖內的右手各手指彎曲成利爪狀,蓄勢待發。
冷淪明只要一有猶豫之色,那利爪就會鑿向他的脖頸!
“我教教主曾在我等離開前交於在下一張硃紅的細紗,我曾見其上無隻言片語只當無用,至今也忘了將其放在何處……”
喻老爺聞言大震,翹着一把白鬚,焦躁地負手在場中來回踱步。
喻顏大異,問道:“那紅紗是何物?”
冷淪明笑道:“它……”
“是由外疆血蠶所吐之絲、江南有名的絲織法編制而成,江湖盟主選舉時作爲各有些聲望的門派或參選,或推舉之用。由於蠶絲得之不易,編制之法又只有少許人會,因此適於盟主選舉之用。”
眼前搖着摺扇悠然邁步前來,口中詳盡解釋人的正是秦於易。
喻顏見是他,不由想到逃婚之事,面上已是緋紅。
秦於易深深地望着她,癡癡道:“爲何拒婚?難道……你不知道我便是烏山掌門的繼承之人?”
喻顏不敢擡眼,曾經一路伴隨的兩人竟說不出話來。
喻老爺不失時機地諷道:“身側另有少年郎,哪還能專情念念不忘?”
秦於易倏然擡首望去……冷淪明脣邊泛着的淡笑居然可以這麼刺目。他一把拽住喻顏雙肩:“我今日前來,不求原因只爲一個答覆,倘若你能給我,逃婚之事沒有人會追究……”
“何,何事?你說……”
“烏山雖然遍地是可以遮天蔽日的神鴉,但卻不是暗無天日之所,那裡依舊有青山綠水、朝陽夜月;毋須美酒,可飲朝露去煩憂,有鳥獸爲伴亦非寂寞悲涼;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此周而復始方是人生之道……你可願去?”
秦於易一番話說的直髮肺腑,深至感人,一般女子聽了都會感動得稀里嘩啦而點頭答應,然而喻顏仍是悶着頭不語,隔了半晌忽而擡起頭,可見她眼角略紅,狠心道:“你所設想的生活確實很美,但並不實際。你今後要接任烏山掌門之職,怎麼能如你所說的生活那麼簡單?”
縱然一襲白衣飄然輕如薄翼,但生之即來的責任,如何能推脫?
“你……所言極是!”
秦於易面上一怔,極輕地苦笑,踉蹌着後退開幾步,“啪——”手中敞開的摺扇跌落,兩邊扇面均是空白。
喻顏俯身替他拾起摺扇,交與廖木傾手中:“你們本就不該來的,還是請回吧……”
秦於易冷冷道:“好極,木傾,我們這便走罷。”
喻老爺攔在他們前面:“哪有這麼容易就能走的!”
喻顏恭敬地問道:“那喻老爺還想怎樣?”
喻老爺指着秦於易道:“江湖人盡皆知樑掌門好顏面。此番是烏山言而無信,毀約在先,希望你回去讓樑掌門以盟主身份將之佈告天下,這樣做樑掌門也算挽回面子,也是我喻府所能做的最大讓步!”
“好!”秦於易想也不想便答。
“那麼屈祖教一干人等也可離我府遠去,不必守在這裡等着我們兩派人馬爭鬥再漁翁得利,如此風雨不顧也辛苦你們了!”
他袖袍一甩,丟下這一句話忿忿離去,喻部對衆人躬身一輯,多瞧了喻顏幾眼,也不捨地隨他離去。
喻府大院的門口一開又一合,彷彿院內外是兩個世界。
喻顏正恍惚出神,忽聞一陣輕笑打破這沉悶的氣氛,轉目看去,卻是冷淪明望着她癡呆的模樣淡笑。
“你笑甚?”
“喻老爺如此狡猾多端,你好歹也是他一手撫養長大的,怎生相差那麼多呢?”
“你——”喻顏差點氣結,然而冷淪明講得很對,一時也想不到什麼來反駁他。
冷淪明方纔精疲力竭的模樣褪去,笑意更顯嘲弄意味,他緩了緩笑,道:“老狐狸這番言辭雖然說得很是慷慨,卻都是爲他自己着想的。”
秦於易聞言大怔,駐足細細聽去。
“無論烏山是否承認悔婚一事是他們先失約的,喻府都可以得益。一者,樑掌門爲失信之人,喻府深受其害;二者烏山被拒聯姻,而且對喻府低聲下氣的。兩者傳出去對烏山的聲明都不甚好啊……”
冷淪明每說一點,秦於易的臉色便白上一分,此時更如一張白紙,毫無生氣。
冷淪明有意地朝他的方向嘆道:“喻老爺這般陰險狡詐,而秦於易等人又從不過問江湖事,難怪他會如此豪爽便答應下來……”
秦於易“倏地”一轉身踱步回來,正對冷淪明躬身作輯一禮,冷冷地道:“多謝提醒,其實你較之喻老爺也不差多少!”
喻顏原以爲冷淪明會發怒,不想他反倒如獲得至高評價一般含笑欣然接受,並還禮道:“多謝。”
“告辭!”秦於易一甩衣袖,更不看他們兩人,三人的身影急急隱沒在街巷中。
方纔熱鬧的場中只得喻顏和冷淪明兩人,衆勁裝男子都恭候在一旁靜待。
喻顏到此時才道:“你剛纔的昏厥也是裝的吧?”
這話確實是問話,因爲喻顏實在拿不準其中的真假。
“不管它是真是假,反正喻老爺雖然買賬屈祖教也得不到什麼好處,這件事便這樣讓它過去了罷。”
“可你還騙我,說到了這裡一切早都結束。倘若我真的相信,那你們……不是都——”
“那時,我亦有良策。”冷淪明說得風輕雲淡,並不在意,這叫喻顏更加捉摸不透。
“不要想了這些無用的。”冷淪明輕聲提醒道,“你不如看看回教後該怎麼向教主交待更好。”
經他這麼說,不知怎的,喻顏右眼皮忽然跳動,心上更是一緊。那日她不聲不響偷跟着冷淪明出教,不知李尚峰發覺後又會是怎的情景。
“你這麼膽大妄爲,教主知道後很憤怒,你回去的路上不妨想想該怎麼做!”
“你怎麼知道?”
這話一問出口,喻顏便後悔了,冷淪明手下帶着那麼多人馬,要想與屈祖教保持聯絡豈不是易事。
冷淪明果然又淡淡笑着:“上馬。不要想着半路逃走,屈祖教要找一個人很容易……”他說話間已然輕鬆躍上馬背,兩腿一夾,便縱馬向前,一干勁裝男子緊隨其上。
喻顏在心底暗罵:“該死,這都能被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