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什麼事。”寧元孃的笑容透着些許羞澀,“我找太醫把脈了,說需要調理一段日子。我就想問問,你以前常找的那位盧大夫是不是可靠之人?”
原來是爲了子嗣的事,香芷旋笑應道:“可靠。你只管找他調理着。”又關切地問,“太醫怎麼說的?”
“只是一些小症狀,沒有大礙。但是太醫院的人雖然有幾個醫術精湛的,心卻不齊,不敢用。”
“可不就是麼。”香芷旋頷首,“除了給你四哥診治過傷病的那位醫政大人,別人都不敢請。”說着又拍了拍額頭,“對了,家裡兩名醫婆對一些小症狀都有偏方。生下寒哥兒之後,她們一直忙着幫我調理,在閨中的一些小毛病也調理過來了。得了閒你找她們說說話。”
“嗯,我記下了。”
說話間,到了天香樓。
天香樓前面是一座三層的酒樓,後方是一個四方院落,院落後方又建有一棟二層的樓,雅間佈置得更爲精緻,菜餚的價錢自然更高。
田衛已事先來過,將後方清場包了下來。
馬車直接進到庭院,徐徐停下。
香芷旋與寧元娘下了馬車。有夥計小跑着上前來鞠躬行禮,在前面帶路,因着兩人去往雅間,還提醒道:“和月郡主,還有兩位貴人已經到了一會兒。”
還有兩位貴人?誰呢?香芷旋正思忖着,就見兩個人迎面而來。
左邊的男子二十多歲的樣子,是西夏人的裝扮,眉宇與她見過的畫像中的蕭默有幾分神似,莫不是西夏寧王?
右邊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一身雍容華貴,五官與睿王妃有幾分相仿。這個應該是睿王之子程曦。
香芷旋與寧元娘側身讓路,並未行禮。只當做不認識。
兩個人頓足,打量了兩女子片刻,這才舉步離去。
雅間佈置得精緻而周到,分成了內外間,裡間設着茶几座椅軟榻,供人閒談,外間則設有花梨木圓桌座椅。
和月郡主早就到了,見到寧元娘,有點兒意外地挑眉,“蔣夫人怎麼也來了?”
“這不是跟你學的四處湊熱鬧麼?”寧元娘笑道,“閒來無事,幫我四表嫂來款待你。”
香芷旋笑着落座,詢問夥計都有哪些招牌菜,然後點了佛跳牆、水晶肘子、蟹粉獅子頭、香酥鴨子、雪菜黃魚幾道招牌菜,又隨口點了幾道素菜和一道龍井竹蓀湯。
“郡主喝酒麼?”她問和月郡主。
和月郡主搖頭,“平時喝酒,今日就罷了。”
香芷旋瞭然地笑,“人不對,不宜飲酒。”便吩咐夥計上一壺好茶。
等待飯菜上桌的功夫,和月郡主道:“方纔西夏寧王與睿王世子來過,與我說了點兒事情。”
“哦。”香芷旋漫應一聲,“倒是沒想到,郡主會提前過來。”
和月郡主解釋道:“我是擔心你們這邊規矩大,提前過來給你把閒雜人等清出去,倒是沒想到,襲府的人提前一步過來了。”
香芷旋也解釋了一句:“哪裡都有爲非作歹之輩,我也是擔心有人知道郡主不拘小節,言行輕佻衝撞了你。”
“夫人考慮周全,多謝。”
她不在言語間處處挑釁了,倒讓香芷旋和寧元娘有點兒奇怪。
飯菜上了桌,三個人舉筷用飯。
和月郡主不時詢問這道菜是什麼名字,那道菜是怎麼做的,又說起西夏那邊的飲食習慣。
香芷旋與寧元娘一一相告,也樂得聆聽西夏那邊的風土人情。
一餐飯吃完,氛圍算得輕鬆愉快。
之後,和月郡主對香芷旋道:“我有幾句話要跟你說。”
寧元娘笑着起身,“那我去裡間坐坐,喝杯茶。”
和月郡主歉然一笑。
又琴、又風服侍着寧元娘去了裡間,帶上了房門。
外間只剩了香芷旋、和月郡主和各自的兩名貼身丫鬟。
和月郡主道:“我也不跟你繞彎子了,有話就直說了。”
“那自然最好。”香芷旋啜了口茶。
“我這次隨使臣過來,是西夏皇上和我父親的意思。”和月郡主細細地道,“寧王是西夏皇室長子,眼下雖然失勢,卻沒失了寵愛。與其說他是被送來做質子,不如說他是被送來躲避皇室的腥風血雨。即便是來日到了兩國交戰的地步,我們這些來使也不會被殃及。”
香芷旋點了點頭。交兵不斬來使,自來如此。但是寧王失沒失去寵愛,就是不相干的事情了——沒聽說過哪個皇子僅憑得寵就能得到繼位的資格。
“而能否到交戰的地步,取決於你們這邊的安寧亦或動盪。這些年來,你們的朝廷幾次用兵,兵力、財力都有損耗,若到了內憂外患的時候,諸如西夏的屬國鄰國,便會羣起而攻之,都想分一杯羹。”
這也是實話,稍稍有些大局觀的人都看得出來。
和月郡主繼續道:“到了你們這兒起內亂的時候,我父親手裡的幾十萬重兵怎麼個用法,我想我能幫他決定。”她看住香芷旋,“我父親可以說服西夏皇帝按兵不動,也可以趁亂入侵。襲夫人,你希望襲大人再次離家征戰麼?你希望我與父親陷襲大人於不義麼?”
陷襲朗於不義,不外乎是製造一出襲朗與楚襄王斯通信件的鬧劇。
香芷旋笑着輕一擺手,“我這個人呢,膽子不算大,但是被嚇着也不易。尤其是別用軍國大事壓我,根本與我無關。你不需高看我,我從來不認爲自己是心懷天下的人。別與我說這些,全無意義。說你見我的真正目的吧?”
和月郡主也不扭捏,直言道:“如果我要嫁在這裡,我只選襲府棲身——我要嫁給襲少鋒。”
“原來是這件事啊。”香芷旋覺得好笑,也沒掩飾,“你跟我說可沒用,襲府不同意。或者,你去求皇上皇后?但他們也不會同意的,前者從不認可這種不合規矩的事,後者不是心心念唸的要撮合你和程曦麼?”
“你果然是久居深宅的人,只顧着自己身邊得失。”和月郡主扯了扯嘴角,透着點兒不屑,“你怎麼就不肯細想想,幫我如願的話,你夫君能得到多少好處;而不讓我如願的話,你夫君又要面臨多少兇險。我這個人就是這樣,我想要的,一定要得到,如果得不到,就把他毀掉。”
“我這個人呢,跟你不一樣。這筆賬在我這兒要這麼算:不管你能否如願,我的好光景都要被你毀掉,既是如此,我憑什麼要成全你毀了自己?”香芷旋閒閒瞥了和月郡主一眼,“你裝瘋賣傻的時候,不討喜,我卻不以爲你沒腦子,眼下對我說出這樣一番話,我才知道,你不是明白是非的人。”
“來日襲少鋒大禍臨頭,是你的錯。”
香芷旋抿脣一笑,“夫妻奉行甘苦與共,我今日聽你說了這麼多廢話,是因他而起,但我不會怪他的。”
“是非輕重我都跟你擺出來了,勸你還是好好兒想想。”
“不必了。”香芷旋把玩着手裡的茶杯,語氣柔和,“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日後我也不需再應承你了。我想從你嘴裡得知的事情,你都說了,你打的到底是什麼主意,我已清楚。這一餐之後,你我仍是陌路人。”
和月郡主一笑,站起身來,“與你說不通,那我不妨試試你說過的法子,我去求皇上,看他能否答應。那些話你能置若罔聞,他卻不見得不會選擇捷徑。”
香芷旋意興闌珊地擺一擺手,轉頭望向紗窗。
天氣晴朗,陽光明媚。
只是心頭存着一份陰霾,是清楚不知何時便有風雨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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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月郡主思忖再三,還是去了靜園。
如果皇上能夠同意,那就是最省時省力的捷徑,實在是值得一試。並且,求皇上賜婚可以當做一個引子,如願最好,可如果不能如願,那麼,襲朗也別怪她算計他。
皇上得知她求見,便有些不耐地蹙了蹙眉,繼續坐在醉翁椅上看書,半晌才讓啞奴將人引進來。
和月郡主知道皇上喜歡直來直去的說話,便低聲將心思娓娓道來。
皇上放下了書,按了按眉心,“你說什麼?要嫁給襲少鋒?”
“是。”
皇上沉了片刻,笑起來,“說說你執意要嫁的理由。”
和月郡主將與香芷旋說過的一番話又說了一遍,自然,措辭語氣上不盡相同。
“這樣看起來,西夏皇室也不安生,起碼,一個異姓王爺就能左右西夏皇帝的舉措。”皇上語氣透着一絲愉悅,“再說說你,聽你這意思,不是過來替長平公主陪皇后說話的?”
“自然是。”
“既是如此,怎麼不忙正事,卻看上了襲少鋒?他已娶妻成家。”皇上大手一揮,“朕懶得爲這種事費神,請皇后過來一趟,先聽聽她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