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這麼好呢。”香芷旋拉着他的手,滿目歡喜。
“讓你爲內宅瑣事心煩已是不該。”襲朗有點兒歉疚,“只是要想讓二房失去立足之地,還需些時日,你不要心急。”
“嗯!”香芷旋展臂勾住了他,“我一個慢性子,等得起的。”說着在他脣上飛快地吻了一下,又迅速側轉了臉,輕咬住了他耳垂。
這是感謝他還是整治他呢?
“小混賬,”他笑着,擡手拍打她背部一下,“你是越來越淘氣了。”
香芷旋輕笑着鬆了口,“晚上拿你沒法子,大白天的還不准我報復一下?”
“沒正形的到底是誰?”襲朗笑着扣住了她纖細的腰肢,“過兩日再收拾你。”
“你這麼好,纔不會呢。”香芷旋對他比對自己都放心。
“以往不做好人真對了,個個都像你的話,我這日子還有得過麼。”襲朗跟她沒轍,這時候又不能跟她鬧,提醒道,“去吩咐一下,在小書房另擺一桌酒席。”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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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若鬆和香家大奶奶到了的時候,襲朗和香芷旋迎出門外。見禮之後,襲朗與香若鬆去了小書房,香芷旋則與香大奶奶轉入東次間。
香大奶奶爲人處世看似憨厚實則透着精明,能在香家老太太和大太太眼皮子底下過得如意又不得罪誰的人,很多事已經算計到家了,不論何時,都看得清自己的立場。
從進門後,從來沒與三姐妹發生過大的矛盾,私底下偶爾還會給三姐妹一點兒便利,任由老太太和大太太罵着缺心眼兒,也不肯得罪三姐妹。
老太太是把三個女孩兒當成待價而沽的物件兒養大的,也正因此,香大奶奶知道不能得罪她們——嫁出去之後熬幾年,保不齊就有一兩個成爲一府主母,哪兒是她得罪得起的——她要熬的日子可還長久着呢。
可也正是因爲不當家主事,她才得以與香若鬆保持不同的立場。香若鬆一度往死裡得罪三姐妹,她要麼冷眼旁觀,要麼給三姐妹送一點兒及時雨。
當然了,那段時間也被老太太、大太太罵得體無完膚。
那些責罵比起今日能夠坦然自若地站在香芷旋面前,算不得什麼。
“大嫂快坐。”香芷旋從丫鬟手裡接過茶盞,送到香大奶奶手邊,“先喝杯茶。”
“好。”香大奶奶笑着拉起香芷旋的手,上下打量一番,“嗯,出落得越來越標緻了。”
香芷旋笑着,亦是斂目打量。香大奶奶眉宇間雖然透着些微疲憊,卻是神采奕奕的,以往略顯豐腴的身形如今消瘦不少。她就問:“是不是路上太辛苦了?對了,何時到的京城?”
香大奶奶拉香芷旋坐在身邊,“昨晚到的。你大哥惦記着你命人傳話的事,今日就帶我過來見見你。路上還好,只是爲着阿綺的事心焦如焚,生怕她一錯再錯,連你也拖累進去。”一說起香綺旋,她忍不住蹙眉,“到現在我都不知道,她當初是如何逃出家門的,家裡的人一天到晚忙着別的事,也沒個人認真追究——定是有眼皮子淺的人幫了她。唉……不過還好,她嫁過來也會把好日子過得一團糟。我聽你大哥說了,你過的不錯,這就好啊。”
“她啊……”香芷旋還是不知道說香綺旋什麼好,“眼下怎樣了?”
香大奶奶又忍不住蹙眉了,“你大哥那個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一直把她關在柴房裡。現在這個節氣,關了兩天人就病了。你大哥又請了郎中來診治,阿綺總算是不鬧着尋死覓活了……唉,也是沒力氣了,整個人神思恍惚,我真怕她哪日瘋掉傻掉……你大哥那個烏鴉嘴!”
香若鬆可不是烏鴉嘴,他巴不得香綺旋變成瘋子傻子呢,這樣一來,很多事就隨他怎麼說了。
香大奶奶說到這裡,也明白過來,無奈地笑了笑,“我問過阿海,他說成家的人找過你大哥兩次,大意是婚事是不能成的,撇開阿綺的品行不說,便是她與襲府的淵源這一節,他們就不敢與香家結親——任誰一想也知道,這件事就是四爺不追究,你公公婆婆也不會與成家善罷甘休。此外——”她壓低了聲音,“成家要給香家一些好處,求你大哥看管阿綺、約束下人,只希望不要聲張此事,別傳出風言風語。至於成六爺那邊,成家就能管好他。”
如果成林真是香綺旋以前認爲的皇親貴胄,真能壓過襲府,那麼這件事不知還要出多少周折,襲家肯定會損了顏面。可問題是,皇親貴胄是不屑於做這類事的,要是當真那樣做了,恐怕打的也是刻意羞辱香家、襲家的主意。
到底還是香綺旋自恃過高,以爲憑着美貌就能將任何男子征服,卻沒想過,世間樣貌出衆的女子比比皆是,又有幾個能過得逍遙自在?紅顏薄命成嗟嘆的,自來不少。
那筆爛賬……到了如今,香芷旋因爲是完全受益的一方,不願爲此多思多慮。
香綺旋用孤注一擲,給她帶來了意想不到的甚至可能是最好的前程。
卻偏生不能生出一點兒感激——眼下她是安穩如意了,以前呢?在不知襲朗是怎樣的情形怎樣的人之前,她的處境是如臨深淵。
卻也不好評價甚至責怪香綺旋,如今已是那樣情形的一個人了,再多說什麼,便有得了便宜還不饒人的嫌疑,讓自己都嫌棄的行徑。
所以還是不要想這些。珍惜所得到的,漠視曾經歷的。當下最重要。
恰好薔薇過來詢問把飯菜擺在何處,香芷旋說就擺在東次間吧,把這話題岔開去。
飯菜仍如以往,南方菜、北方菜都有,只是臨時加了幾道,擺了滿滿一桌。
姑嫂兩個落座。香大奶奶先後嚐了嚐白灼蝦、麒麟鱸魚,訝然笑道:“當真是沒想到,能在京城吃到這樣地道的家鄉菜。”實在是沒忍住,問道,“是你自己帶過來的?”
“……不是。”香芷旋猶豫一下,決定還是實話實說的好,“四爺待人寬和,見我實在吃不慣這裡的飯菜,就命人尋了個廚子到府裡。”
香大奶奶聽得滿眼舒心的笑。這般遷就,足見當真是待香芷旋很好。舉筷之前,她輕聲道:“阿芷,可要惜福啊。”
“嗯,我明白的。”
隨後,香大奶奶看着那道鴛鴦膏蟹,欲言又止。
香芷旋便將在一旁服侍的丫鬟遣了,“怎麼了?這道菜讓大嫂想到了什麼?”
“先是想着叮囑你不能吃這樣性寒的菜餚,之後就又想到了你的身體。”香大奶奶叮囑道,“雖說在閨中好生調理過,現在底子還是有些差,你以後方便了,找個好太醫給你把把脈……子嗣艱難,日後處境也艱難。”
子嗣。香芷旋聽到這兩個字就有些打怵了。生孩子麼,嫁了人一定要生孩子的。可是,生孩子能疼得要人命的,那是鬼門關啊。可是,那是絕大多數女子的必經之路,她沒可能做那少數人。
她撓了撓額角,小聲道:“我知道了,過些日子就找人看看。是要好生調理,大嫂說得對。”
“你不嫌我多事就好。”香大奶奶解釋道,“你出嫁之前,我不便與你說什麼,眼下已是不同,我能想到的,就要跟你絮叨一番。已經知道的,就當我多事,沒想到的,你自己斟酌一番。”
“我知道你是好意。”香芷旋誠摯地笑着。
香大奶奶神色鬆快不少,“來之前,老太太仔細吩咐了我一番,沒什麼實用的話,我就不跟你說了。”
香芷旋不由笑起來,“反正我聽了也是當做耳旁風,的確不必說了。”又道,“你到了這裡,本該我去見你的,可是趕得不巧,我要稱病一段日子,等能夠痊癒了,我再去找你說話。”
香大奶奶聽出話裡的玄機,笑道:“是爲何事稱病的?”
錢友梅不安生的事,香芷旋不能瞞着——瞞下不提的話,香若鬆只照着他的心思行事,興許就會出岔子,而襲朗一個大男人,不可能說起這些,她便簡單地提了幾句,直說錢友梅有意幫着不安生的下人算計自己,自己反擊回去,“她現在已被禁足了,想要在三個月之內走出院子,就要另闢蹊徑。”
香大奶奶不便細究原由,得知結果喜人便已知足,“這就好,你沒吃虧就好。”說着就忍不住笑起來,“你哪兒是能吃虧的人啊。”
香芷旋道:“錢氏很瞭解我,我對她以前卻只是聽說過,並不知道她底細。感覺她與我二姐並不是一種人,好像有點兒心計的樣子——你對她瞭解麼?”
“她可真不是善茬。”香大奶奶不屑地撇了撇嘴,“錢家官職比我們家低一些,家裡的女眷就處處刻意逢迎,你對這些不上心,也就不清楚。錢氏在閨中的時候,是最難纏的小姑子,和她娘將兩個嫂嫂刁難得可不輕——我跟她大嫂、二嫂明面上還過得去,沒少聽妯娌兩個哭訴。這樣一個人,也就是嫁給了庶子,又是左右爲難的處境,不然還真要讓你都頭疼——她對這些可是駕輕就熟的。”
“難怪。”難怪香綺旋曾那樣篤定地說錢友梅會給她小鞋穿。
姑嫂兩個說說笑笑用過飯,喝了兩杯清茶,香若鬆與襲朗折了回來,到了話別的時候。
香若鬆夫婦沒讓襲朗相送,倒是樂得香芷旋送一程。
襲朗看得出,香若鬆大抵是要與香芷旋說幾句話,也就只送到了院門。
香大奶奶略略加快步子,走到了前面去。
香若鬆側目看了看香芷旋,“是爲何事命丫鬟過去傳話的?”
香芷旋就如實說了,“原來是想做個樣子,現在已不用了。”又將錢友梅的事情說了說。
香若鬆細問了問原委,之後道:“說來說去,是老夫人作怪。”
“嗯。”香芷旋點頭,“老來作怪的人的確不少。”
“……”這話擺明了是連祖母一同數落進去了,香若鬆沒好氣地斜睨她一眼,“不管怎樣,你現在的好日子,是祖母與我促成的,你別揪着那些事不放。”
“一事歸一事。”香芷旋笑盈盈的,“你們比香綺旋還可惡。”沒有他們把她們當物件兒送人,哪兒來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香若鬆嘴角翕翕,忍着沒嗆聲,怕這丫頭片子給他來一出被氣暈過去的戲碼。
香芷旋認認真真地道:“大嫂麼,我是願意不時來往的,你和祖母麼,我一輩子都討厭。”
香若鬆被她一本正經的模樣氣笑了,“你也說了,一事歸一事,你討厭你的,我們忙我們的。日後你有夫君護着,我們不但不會再爲難你,還要處處巴結你。還有多少心裡話,只管說,我洗耳恭聽。”
“我纔沒閒情數落你,怪累的。”香芷旋問道:“四爺找你說了什麼?跟我提幾句吧,我早晚都會知道的。”
“不就是釜底抽薪那點兒事麼。”香若鬆道,“這府裡的二房手頭拮据,要整治他們,就要在這方面下功夫。說了你也不懂,別瞎打聽了。”說到這裡,他忽然停下腳步,目光微閃,“錢氏要想解除禁足,只能讓三爺幫忙——如果我是三爺的話,肯定懶得幫她,除非,她給我實惠。”語聲頓住,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香芷旋,“明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