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芷旋接過襲朗的斗篷,指了指東面,“大老爺等你呢。”又湊近一些,聞了聞他身上的味道。嗯,還好,只帶着點兒很淺淡的酒香,看起來是今日也是照習慣只喝了三杯。
襲朗笑着用指關節敲了敲她額頭,“貓似的。”
“怕你喝多了啊。”香芷旋輕推他一下,“既然回來了,就快過去吧。”
“嗯。”襲朗見她還沒歇下的意思,隨口問了一句,“你呢?還有事?”
“我也不知道有沒有事,等有事再跟你說。”方纔一番思索,只是設想。沒發生的事,香芷旋自是不會提及。
襲朗聽着這似是而非的話,探究着她眼神。毫無收穫。她從來是眼波澄澈無辜,心裡有沒有事也不能讓人看出,除非晚間輾轉反側,才能讓他察覺。
這樣很好。
他笑了笑,轉去東小院兒。
大老爺下衙之後直接過來的,還沒用飯,是以,此刻已經命小廝張羅了一桌子酒菜,在兒子的書房吃上了。
襲朗進門後,見父親正大快朵頤,不由失笑。
大老爺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坐下,陪我吃點兒。”
“成。”襲朗落座。
大老爺也沒詢問,徑自給襲朗倒了一杯酒。
是上好的竹葉青。
襲朗不急着喝酒,先吃了幾口菜。桌上四葷四素,另有醬桃仁兒、甜合錦、酸辣黃瓜條几色醬菜。
喝酒這回事,襲朗有酒量,卻沒一點兒癮,從來不肯多喝。如果別人不主動舉杯,他能把一杯酒留到席散。這一點,襲家的男子都不如他自律。大老爺亦如此,高興不高興的時候,都願意多喝幾杯。
大老爺端起杯,示意襲朗。
襲朗這才舉杯,一飲而盡。
大老爺二話不說,繼續倒酒。
父子倆連喝了七奸,日子可就不乏熱鬧看了。很值得嘗試的一件事。
香芷旋聽含笑說了婆婆的回覆,完全放下心來。忙完了身邊的事,注意力又轉移到了自己調理身體的事情上。
鈴蘭出門去打聽了一番,又去夏家求證,隨後纔將京城鼎鼎有名的盧大夫請到了府裡。
盧大夫四十開外,擅長醫治的一條,便是幫底子不好的女子調理身體。
香芷旋作爲襲朗的妻子,自然是他願意上門問診並用心醫治的。
盧大夫是真正的良醫,沒有給開藥方的意思,只是謹慎地詢問香芷旋願不願意用藥膳調理。
香芷旋怎麼會不願意,笑着應下。
盧大夫認真給她寫了幾道藥膳的方子,還細緻地把相剋的食物、做法一一註明。
香芷旋高高興興地命含笑付了診金,等到盧大夫走了,才意識到另一個問題:藥膳好像不是廚子能做的吧?胡亂給她做,鬧不好就把她毒死了。
便去跟襲朗說。
襲朗直笑,說虧得你到現在纔想到這件事,別急,藥膳師傅已經找好了,等會兒你見見,把方子給她就行了。
於是,當日晚間,香芷旋就吃到了藥膳。
這晚是一道紅棗蒸肘子,丫鬟說上面敷着的是芽菜,八枚紅棗鋪在碗底。效用是補脾和胃,益氣生津,滋補氣血。
調理也要按部就班的來,身體底子好了,別的方面調理起來才容易。只急於專攻一個症狀的話,到時候還是會顧此失彼,更傷人傷神。
肘子其實切成了方塊,只是肉皮還虛虛連着,用筷子一夾就斷了。送入口中,肥而不膩,入口即化。
“藥膳也可以很合口啊。”她喜滋滋的。
襲朗就笑,“是你口味一向清淡,用藥膳就能適應。”
“是啊,吃慣這種東西了。”香芷旋如實道,“原來有一陣子還每日服藥呢,能用藥膳代替着就該知足了。”
襲朗不由心生疼惜。
香芷旋又道:“藥膳師傅的手藝既然這麼好,你也與我一同用藥膳調理吧。改日太醫過來的時候,讓他給你開點兒藥膳方子。”
“嗯。”他心裡還在想着這小東西十幾年裡到底吃過多少苦頭,便有些心不在焉的,稀裡糊塗就應下了。
“不準反悔啊,你可是答應了。”
“嗯?”襲朗這才斂起思緒。
香芷旋眉飛色舞地重複了一遍。
他按了按眉心,瞥一眼在一旁服侍的丫鬟,只好說:“行啊。”
香芷旋立刻給他夾了兩塊蒸肘子,“這個你也可以吃的。”
襲朗:“……”之後默默地遂了她的心思,只當她是同樣的關心自己,儘量忽略那些個有苦同享的想法。雖然特別清楚,她是兼而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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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下來的時候,二夫人回到了西院。
進門後得知二老爺去了松鶴堂,嘆了口氣。
要她做孝順的兒媳,她還真做不來——寧氏都是每日打個照面而已,憑什麼要她每日牀前侍疾?
她以往是被老夫人擡舉着,但那是因爲孃家的緣故,她心裡也是清楚的。眼下孃家不敢與襲府抗衡了,老夫人對她也不似以前了,那就都只在大面上過得去就好。
二夫人吩咐丫鬟擺飯,去換了身衣服,食不知味地吃了幾口東西,便要去內室歇下。
這時候,丫鬟通稟,錢氏房裡的大丫鬟過來了,說有要事稟明。
二夫人倒是真沒想到錢友梅會求到自己這兒——都沒好好兒說過話的一個侄媳婦而已。微一思忖,猜出了個大概,便讓小蓮到面前說話。
小蓮將錢友梅的請求說了,末了又道:“三奶奶帶來的梯己銀子有幾千兩,事成後一定全部給您。”
才幾千兩啊,錢家不是很有些油水麼?怎麼纔給了錢氏這麼點兒傍身的錢財?二夫人微微蹙了蹙眉,可是轉念就又想,今非昔比,如今幾千兩也是不小的數目了——今非昔比,兩個兒子還要抓緊成親,辦喜宴公中能出的銀子是有定製的,餘下的還是要自掏腰包。二老爺呢,現在還是不死心,看到銀子就恨不得拿去打點人,她是該自己攢點兒銀子了。
再者,錢氏念着這一次的恩情,日後是怎樣也不會算計到自己頭上的,便是有那個膽子,也沒那個本錢。老三都任二房揉圓搓扁,何況一個出身低微的老三媳婦。
由此,她點了點頭,“這幾日我事情多,也沒顧上與你家三奶奶好好兒說說話,日後自是要常來常往的。這件事麼,我能幫她一把。”
小蓮歡天喜地的道謝,靜等下文。
二夫人道:“老夫人多年來潛心禮佛,讓她抄寫幾卷《法華經》,到時我也有個幫她說話的由頭。”只是個由頭,老夫人才不稀罕,但是由她出面說幾句好話,總不會有人駁了她的情面。
老夫人可以把錢友梅當棄子當物件兒,但是,錢友梅說不定會成爲她一條不出門就得到的財路,何樂不爲。便是錢友梅故意哭窮,可日後處境艱難,少不得要求她幫忙,便是手裡真沒銀子,不是還能跟孃家要麼?這樣想着,幫錢友梅的心思就又堅定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