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妃聽到太后要杖斃芷君,簡直如五雷轟頂。她立刻不住地磕頭道:“求太后饒過那芷君的性命呀!饒那仙鶴圖只是一時修補不當,並非到了不能補救的地步,還請太后開恩,讓臣妾再試一試,如若還是不行,再請太后治罪也不遲!”
情急之下,生死關頭,麗妃終於突破了自己素來的膽小怯弱的防線高聲向太后求救。
“大膽麗妃,你犯下這樣大不敬之罪,哀家還沒有治罪於你呢,你竟敢還給一個奴婢求情?簡直是不可理喻!”太后更是震怒,一下一下地將案几拍得更響。
“太后,太后開恩。姐姐只是無心之失,那宮婢也是一時修補不當,還請太后開恩呀!”良妃聽罷,花容失色,連忙也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
“你們……你們都給哀家起來!難不成都反了不成?怎麼?哀家連處死一個宮婢的權力都沒有了嗎?你們……”太后氣得站起身來,不住地跺腳。
“太后向來仁慈,對宮婢也總是寬宥,那宮婢實在是罪不至死呀,太后!”良妃再次祈求。
麗妃從來沒有見過太后發這麼大的脾氣,剛纔只是憑一時意氣說了那番話,現在見太后愈發地震怒,她被嚇得再也說不出話來。心中慶幸良妃還能幫助求情。
“良妃你……快起來,若是再不起身,哀家就再也不認你這個侄女!”太后指着芷君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太后!求太后三思!”良妃也不起身,更不擡頭,而是接連“砰砰”的磕了好幾個頭。
因她身子素來柔弱,又加上用力過猛,只覺得眼前一黑,身子就倒了下去。
“良妃妹妹,你怎麼樣呀?”麗妃一見心如刀絞,沒想到良妃素來與世無爭,比自己還要膽小怕事,但這次卻不惜冒犯太后爲自己一次次的求情。這番情誼可謂是難得珍貴,更是令她感動得五體投地。她連忙以手觸地,爬到了良妃的身邊,將良妃抱了起來。
良妃此刻已然是臉色蒼白,雙眼緊閉。
“太后,良妃娘娘都昏過去了。”明霞在太后身旁輕聲提醒。
“來人,快傳太醫!將良妃帶到哀家的臥房裡去。真是作孽呀!”太后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殿外,驕陽似火。
芷君已被曬得有些發矇了,但她努力地讓自己維持冷靜。
恰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後一個明黃色的身影站定在她的身旁。她的心立刻隨之猛烈地抽緊。
“奴婢見過皇上萬歲,萬萬歲。”身旁的立春比她先看到皇上來了,連忙將頭磕了下去。
“奴婢見過皇上萬歲,萬萬歲。”芷君這才意識到站在自己旁邊的就是大宛的皇帝上官明軒。她也連忙磕頭下去。
上官明軒靜靜地看着匍匐在腳下的這個纖細的身影,鼻息間又聞到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香氣,他能肯定,這個宮女就是那日乞巧節吸引他注意的那個。沉默了片刻,他緩聲問道:“你就是綺羅宮的宮女,名叫
芷君的那個吧?”
“回陛下,正是奴婢。”芷君的額頭還抵在曬得有些滾燙的青石地上,心中不由感到奇怪。
上官明軒竟然記住了自己的名字嗎?難道說他注意到了自己?或者說他知道自己是玉守恆的孫女?一系列的疑問充盈在芷君的腦海中。
“你們跪在這裡是爲何呀?”上官明軒看到芷君手裡捧着的仙鶴圖,隱隱地已經猜出了什麼,卻偏偏還要這麼問。
“回陛下,因爲麗妃娘娘前些時日生了傳染病,不方便做仙鶴圖的織補工作,故而就交給了奴婢。但奴婢技藝不精,沒有把仙鶴圖織補好。今日太后回鸞,麗妃娘娘特意帶了奴婢前來請罪。”芷君口齒清晰地回稟道。
就在這一刻,芷君猛然意識到了,面前的這個讓她恨入骨髓的仇人,很有可能就能解救她今天的困境,甚至救她一命。
也是從這一刻開始,她要將所有的仇恨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因爲她現在還太過弱小,她必須韜光養晦,在幫助麗妃的同時,更要逐漸取得面前這個不共戴天的仇人的信任,只有這樣,她最終纔有可能報仇成功。
“噢,原來是這樣。”上官明軒忽然很想讓芷君擡起頭來,那日乞巧節,他並沒有仔細看清她的樣貌,但最終他還是忍住了這個衝動。旋即轉身離開了。
芷君依然沒有擡頭,看着那雙明黃金線繡制的錦緞靴子漸漸走遠。隨後,她慢慢地擡起頭來,捧着仙鶴圖的手不由緊緊地攥了起來,直到將仙鶴圖攥出了褶皺,才緩緩地鬆開手來。
上官明軒步入永福宮正殿的時候,適逢良妃正被兩位太監擡走,麗妃跪在地上瑟瑟發抖,而太后顯然被氣得不輕,面色已經有些發紅了。
他似乎明白了什麼,淡然笑道:“這大暑的天,是誰惹母后生這麼大的氣?”
“哦,是皇兒來啦?想必你也是知道了。麗妃奉了哀家之命給哀家修補那個仙鶴圖,誰知她卻讓一個宮婢把哀家的仙鶴圖弄壞了。哀家一時生氣,想杖斃那個宮婢就算了,誰知,這麗妃竟然苦苦求情。難不成哀家連處置一個宮婢的權力都沒有了嗎?”太后有些微微驚詫,顯然沒有料到皇上會突然來訪。
“母后,原來是爲了這等事兒。依皇兒看,母后大可不必如此動肝火,剛剛回宮。這一路又是鞍馬勞頓的,母后就不想想自己的身子?處死一個宮婢事小,可是傷了母后的鳳體可就事大了!”上官明軒笑得愈發和煦,走上前輕輕扶着太后的胳膊,讓她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皇兒,可是那仙鶴圖可不同旁物……”太后坐下後想想又說道,只是她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皇上打斷了。
“母后,正是因爲不是一般的物品,故而織補起來哪有這麼容易。出一些小紕漏也是在所難免。母后大可不必如此生氣,若是信得過皇兒,就讓皇兒替您分憂可好?”上官明軒擺出了一副大孝子的模樣。
“皇兒幫哀家處理?”太后一時沒弄明白皇上的意思
。
“是呀,難道母后還信不過皇兒?”上官明軒親自捧起案几上的茶送到了太后的手上。
太后愣了片刻,才接過茶盞,緩緩說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勞皇兒啦!”
“麗妃,你還不起來,將那個有罪的奴婢帶進來。”上官明軒淡淡地對麗妃說道。
麗妃一時沒有弄明白上官明軒的意思,頓了片刻,才一陣恍然,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走出門去。
“母后,您怎麼忘了咱們在寺裡求的簽了?”上官明軒也端起案几上的茶品了一口說道。
“求籤?”太后若有所悟。
“是呀,方丈明慧大師不是給您解釋過那簽上的意思了麼?那是吉凶參半,禍福同存。大師不是還說,我們近日定要廣結善緣,不做殺戮麼?怎麼母后回來一時被氣昏了頭,連大師囑咐的如此重要的話都忘記了麼?”上官明軒說完,就重重地將茶盞放到了案几上。
那“哐啷”的一聲,讓太后的身體不由隨之一震。隨即,她看向了上官明軒,尷尬地笑了笑,緩緩說道:“皇兒說的極是,也是哀家老糊塗了,竟然忘了大師重要的明示。”
“無妨,無妨。母后畢竟上了年紀嘛,做兒子的應該多提醒纔是。”上官明軒重新端起了茶碗細細地品起茶來。
麗妃走出殿門,還有些恍恍惚惚。她不知上官明軒到底是什麼用意。
上官明軒那一對迷人而有深邃的眼睛總像兩汪深不見底的潭水,明明讓人那麼地猜不透,然而卻又有着吸引人自甘沉淪的魔力。這一生,這一世,她註定了無法逃脫這個男人的掌控了。
他隨便的一句話,一個眼神,就可以讓她悲,也可以讓她喜,可以讓她生,更可以讓她死。
“芷君,娘娘出來啦!”立春看到迎春快步走出來,心中不由盈滿了希望。憑她的經驗完全能夠斷定,這會兒出來的是麗妃,而不是永福宮中的人,那麼八成芷君是能免於死罪了。
“娘娘!”芷君心中也定了幾分。
“芷君,快隨我進殿。皇上要親自問你仙鶴圖的事兒。”麗妃的聲音還是微微發顫,她也顧不得看立春一眼,拉着芷君的手就往正殿走去。
“奴婢叩見皇上萬歲,萬萬歲,太后千歲,千千歲。”芷君剛剛站穩,就跪在地上響亮的磕頭請安。
“擡起頭來!”太后搶先上官明軒說道,聲音中倒是沒有什麼怒氣了。
芷君微微擡起下頜,不卑不亢地望向了太后。在她看來,太后的面容還算溫和,然而那已經有些渾濁的眼底卻有着讓她捉摸不透的東西。憑直覺,她能斷定,這個太后未必如人們口中說的那般慈祥寬宥。
太后沒有說話,但心中卻是忍不住對芷君的樣貌大大讚揚了一番,也隱隱想起,那日乞巧節,綺羅宮的衆宮女中是有她這麼一個出類拔萃的,不過當時也並沒有留意。隨後,她心中就是一片瞭然,她覺得自己應該有些明白上官明軒的用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