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羽心難測(六)

大概上官墨言也知道我求大哥的事, 怕我毀了他的計謀,讓大哥將我和清宇送離帝都。

居住在這世外桃源,宮裡的消息一點都打聽不到, 我不知道小魚在宮裡究竟怎麼樣了, 可我知她的心性決不能在宮裡。

她看不得我受委屈, 見我受欺負她從不會想着自己就會站出來, 不論用什麼法子總想爲我出氣。可是對於她自己的事卻總是逆來順受, 她不懂得爲自己爭取什麼,卻只想着我。年幼之時的遭遇讓她對什麼人都小心翼翼,唯獨待我始終如一。我知她心裡的不安定, 也知她內心的恐懼,對親情對友情的嚮往, 對世人的絕望, 那種矛盾的情緒在她的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我在這個鎮子裡, 整日種菜,替鄰居洗衣縫補, 哥哥偶爾來看看我,卻從不告訴我皇宮裡的事。每次我問關於小魚的事,哥哥總說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在那吃人的後宮,那些嬪妃自不用說,還有一個蘇盈盈, 哪裡會一切安好。

再見司徒巖卿已經是三年後了, 清宇已經是個大孩子, 自羅成死後, 梅雪一直跟在我身邊照顧着我和清宇。

梅雪悔的是沒有爲羅成生下一兒半女, 讓羅家絕了後,如今與我在一起, 更將清宇當做親生孩子一樣疼愛。

院中的櫻花相繼盛開,我能感覺到它綻放的聲音。

我側着頭,半天也沒有聽到司徒巖卿說話。清宇被梅雪帶了出去,不知去了哪裡,我怏怏的嘆了一聲道:“司徒少爺就打算與我一直這樣站在這裡嗎?”

“羽兒,隨我回去吧!”

我歪着臉笑道:“回去?回去哪裡?當年我離開之時已經替你寫下和離書,你我早已沒有關係了。”

“羽兒不要鬧了!你知道,爲了讓你回去,我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我的手被他攥在手中,骨頭被勒的生疼。

“哦?難道你也要威脅我?”

“不錯,若是你不隨我回去,我便將這鎮子中的人全部殺光。這些人若是死了,便都是爲了你。”

我冷笑一聲道:“司徒巖卿,我本以爲你是個光明磊落的人,直到這一刻我才知你的卑鄙無恥。你不是對誰都要負責任嗎?我成全你!這世上有許多女人會爲你生孩子,清宇我會帶走,請你以後不要再來騷擾我們母子。從今往後,天上人間……永不相見!”

“阿羽……”

“請你不要污了這兩個字,這個名只有蘇小魚可以喚,而你是這個世上最不配的。事情發展到今天,我已經對不起小魚了……”我仰着頭將眼裡的淚水都吞了回去,“你不是曾問我的眼是怎樣瞎掉的嗎?當初我識人不清,你躺在我身邊三年多,我卻不知你是什麼樣的人,直到你自食其言娶趙嫺兒。眼睛是我自己弄瞎的,因爲我痛恨自己的有眼無珠。”

“龐羽——”他拉住我的手吼道,“你覺得你這樣說,我就會放你走?”

都說男人的心總是善變的,可誰知女人也是善變的,愛與不愛都只是一念之間。愛他的時候,所有的委屈都願意承受,不愛了,便什麼都容忍不了。

“哥哥,出來吧!”我扭着頭朝着屋內喚道,儘管眼睛已經看不到卻還是做着下意識的動作。昨日哥哥來看我,每次定要住個三兩日纔會離去,誰承想這一次竟碰到了司徒巖卿。

側耳聽到屋門被打開的聲音,也佩服大哥竟能憋這麼久纔出現。從小到大,他都是這般,並沒有什麼可奇怪的。

“司徒巖卿,她曾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不珍惜。其實你早知,你根本給不了羽兒幸福,不如早早的放了她,也放過你自己吧!”

司徒巖卿頹敗的放開了抓着我手,我心裡竟沒有一絲的不捨。大哥上前將我拉了過來,推着我進了屋,說是有話要與司徒巖卿說。

我不想再面對虛僞的司徒巖卿,便聽大哥的話進了屋。我不知大哥與司徒究竟說了什麼,只知過了許久大哥進來說明日一起回帝都。晚間清宇睡在我身邊,偷偷的告訴我,舅舅的眼睛黑烏烏的,左側的臉似乎也破皮了。

第二日,帶了梅雪和清宇隨着大哥離開了這裡回到御史府。所有的一切彷彿都沒有變過,無論是下人還是爹孃對我還是如初,只是再也沒有肯在晚間爲我放孔明燈的人了。

聽說貴爲賢妃的蘇盈盈兩年前病逝,宮中有流言傳是淑妃記恨賢妃得寵,故而下的狠手。我知事實不是那般,她定是以爲牢中死的是清宇,加上我已經瘋了所以才下了決心置蘇盈盈死地。一年前淑妃在秋獵之時惹怒了誠親王,被誠親王親手所殺。

我始終不敢相信,小魚離我而去了,可是讓一個曾深愛的男人動手殺了她,確實又是她能做出來的事。是不是她已經絕望了,絕望的只能一死?

即便費盡心機找到雞頭藤又如何,終究是沒有幫上她。陷在兩個男人之間,左右爲難,又加上深愛的男人娶妻生子,而我又……這結局是我早該料到的。

回到御史府,我又成了父母掌心的寶貝,司徒巖卿又來過幾次,都被娘呵斥回去了。後來司徒老夫人也來了,滿懷愧疚的來請罪,父親終究念在兩家曾是世交,總不能將事做絕,便讓我去見見。在孃的陪同下,我表明了自己的心意,這若是再以前斷是不敢說的,只是現在我已經無需顧忌,小魚教會我,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堅強。這個世上,若想活的好,你只能靠自己。回絕了司徒老夫人,也保證這一生清宇都只姓司徒。

女人離開男人又如何呢?只要心足夠強大,哪裡都能讓你遨遊。如今的清宇有祖父母疼愛,有舅舅寵着,哪裡還會受傷害呢?

我龐羽這一生,做的最錯的一件事就是騙了蘇小魚。我沒有想到自己在她的心裡會那麼的重要,重要到會讓她親手殺了自己同母的姐姐爲我報仇,我沒有料到她要給的交代竟是這般的悲愴。

我會帶着清宇好好的活着,終此一生,我不會再涉獵男女之間的情感,也不會再涉足朋友之間的感情。兩種感情到了最後若是沒有好的結局,都太過悲愴,我受不起……受不起……

在御史府住了四個月,爹孃雖不說,可府中的下人嚼舌根總會被我聽到一二,爲了讓清宇有個沒有陰影的童年,我決定帶着清宇離開這裡。帝都有太多的誘惑,王孫貴族家的公子多不勝數,清宇在御史府中可以得到寵愛,若是大一些,那些公子定會奚落他。我寧願讓他有個平順而安康的人生也不願他涉獵權勢,權勢若是把握不好,是在是恐怖之極。

將心意向爹孃說了,爹孃自是心疼我,不願放我離去,只是兄長一直都是支持我的。如今我可以照顧自己,清宇懂事,也能幫幫我,更何況我還有梅雪在身邊。爹孃拗不過我,囑咐哥哥送我離開,安定下來要時常通音訊,不能侍奉高堂已是愧疚不已,而今還要勞煩爹孃掛念……

兄長安慰我說定會給爹孃安穩的晚年,待到局勢穩了,爹爹辭官我們一家便團聚了。清宇是個重情義的孩子,自然是不捨,可終究還是順着我。

馬車一路向北,這片傷心地也慢慢的離我而去。我緊緊抱着清宇,心裡沒來由的安定。行了半個多月終於在一個三面環山一面靠水的鎮子裡安定下來,哥哥一直替我將所有的一切都打理好,清宇小小年紀也跟在舅舅身後學習怎麼照顧我。

我安靜的坐在門前曬太陽,鄰居們見我看不見,都有些同情。我坐在門前曬太陽,定會有人坐在我身旁陪着我,跟我說着這鎮子裡稀奇古怪的事。

張大娘拉着我的手道:“也不知我們三水鎮最近怎麼了,來的啊都是寡婦,還都帶着孩子。哎呦呦,都是水淋淋的丫頭,怎麼年紀輕輕都死了丈夫。”

我笑着,垂着首聽着卻不應聲。張大娘拍了拍我的手道,“丫頭啊,只是你比那丫頭命苦啊,長得這般的俊俏,怎麼眼睛就……唉……”

“大娘,世事無常,我們只能順其自然。”

“也是也是,更何況你家的清宇啊,小小年紀,懂事的不得了。”

聽到張大娘稱讚清宇,倒是真心的笑了。

“對了,那丫頭在城東開了一間酒樓,名字也怪的很,叫什麼食髓知味。別看那丫頭是個女娃子,那菜做得倒是一絕。”張大娘似乎還在回味着菜餚的味道,只有我的心生生的被揪了起來,蒙的抓住了大娘的手,側着耳朵道:“大娘,那掌櫃的叫什麼名字?”

“哎呦,這哪裡知道,只知道旁人都叫她關蘇氏,她的孩子名喚關謙兒,妹妹關鸞。至於她的名,這鎮中只怕無人知曉。”

巨大的喜悅幾乎將我衝暈了,整個身子不停的都,張大娘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估計嚇的不輕,忙大叫大嚷着喚哥哥的名。

若是男孩就喚蘇謙,期望這孩子長大以後是個謙謙君子。無論換了什麼姓,可她不會換了孩子的名。食髓知味……只有她纔會想得出這麼古怪的名。魚,蘇小魚……你並沒有離我而去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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