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中潮溼的黴味一個勁的往鼻中、腦中鑽, 讓人暈暈的。清宇一直扶着我說:“娘,沒事的,沒事的, 不怕……不怕。”
我拍着他的頭道:“娘哪裡怕了, 你這個小鬼, 你纔是孩子!”
“嗯哼, 娘, 我們去那裡坐一會兒。”他扶着我朝牢中走了走,我伸手摸了摸,硬硬的, 大概是木板。我坐了下來,將清宇拉在身旁道:“清宇, 餓了嗎?渴了嗎?”
“娘啊, 你又分不清狀況, 這裡是大牢,哪裡你想要什麼就有什麼?”軟軟的聲音倒硬是要裝作老成的模樣, 我失笑着搖了搖頭。
“羽兒……羽兒……”
我身子一震,這個聲音是屬於他的。
“娘,是那個男人,在對面的牢中,正看着我們。”清宇將事情告訴我, 我嘆了嘆, 推了推他道, “清宇, 喚爹。”
“娘……你……”
我摸上了他的小臉, 眉宇間竟皺了起來,剛到無城鎮, 他曾問我要過爹爹,被問急了我無計可施,撒謊騙他後我總是偷偷的躲起來哭。只是突然有一日他便不再問爹爹去了哪裡,彷彿是一夕之間就懂事了。
大概是梅雪告訴了他父親之事,讓他竟不願意喚爹了。
清宇拗不過我,不情願的喚了司徒巖卿一聲。我只是淺笑着低着頭沒有去看他,我不願讓他知道我再也看不見了。
“羽兒,爲何不看我,你還在怨我、恨我?”司徒巖卿的聲音有些傷感,還有些迫切,我不知該用什麼態度去面對他。
我嘆了嘆道:“司徒少爺,和離書,我已經在離開司徒家之時放在了桌上。司徒家出了什麼事,我也不想知道,被牽扯進來也不是我的意願。”
“羽兒,對不起……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可是一直都沒有找到……對不起……”
我搖了搖頭,不想再說話,讓清宇扶着我在木板上躺了下來。
心裡很亂,來到帝都想見小魚的心願越來越強烈。不知道她究竟怎麼樣了,是不是還在怨我將她攆走。
將身上的首飾給了獄卒,纔打聽到原來大半年前她已經進了宮,做了淑妃。
我伏在發黴的木板上,想哭,可眼睛疼的已經流不出淚來。清宇只是靜靜的坐在我身旁,一聲也不吭。
小魚愛的是上官墨言吶,在青州之時我便看出來了,爲何還會進宮?她逆來順受的性子,在後宮能生存嗎?
不……後宮不適合她,也不能讓她知道我已經深陷牢中,我怕……真的怕她做出什麼讓我害怕的事。
司徒巖卿在對面的牢中,司徒老夫人、趙嫺兒都在,司徒巖卿每日都會在對面與我說話,我只是懶的搭理。有時我裝作沒有聽到,有時是清宇回話。
司徒老夫人見到清宇,自是歡喜的很,恨不能立即長了翅膀飛過來。再怎麼說,不受待見的是我,而不是司徒家的子嗣。
司徒巖卿每日都會被帶出去一炷香的時辰,聽清宇說,每次都滿身是血被獄卒拖着回來的。
司徒巖卿發現我看不見,是我來到牢中的第十三日。那日我只是在走神,將清宇遞來的飯碗打翻了,便被他看我的眼睛出了問題。
我只說的了眼疾瞎了,我看不清他是什麼神情,自然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態度。
牢中的日子,不比在外邊,剋扣伙食之事是時常有的,這裡的環境又差,沒多久清宇就病了。我急得沒有辦法,只扒着牢中的木柱子喚獄卒。可惜我身上早已沒有什麼首飾,那些見錢眼開的獄卒自是不肯給我喚大夫。
清宇已經病得胡言亂語,高燒不退已經有了三日,神智不清根本就認不出我。胡言亂語之時總是叫着:娘……娘,不怕,不怕……清宇保護你……
淚已經流乾了,後來流出來的都帶着腥味,不知是不是血。司徒巖卿也急得不得了,竟放下尊嚴哀求獄卒。
我不知人的心究竟可以硬到什麼地步,每日我只是抱着清宇,心都麻木了。若是清宇有個三長兩短,我便立刻跟了去。
在我絕望之際,竟有人劫牢。司徒一家與我和清宇都被接了出去,我才知是誠親王與源親王救了我們。
源親王爲清宇請了大夫,大夫只說無礙,無礙。可是我知是不好了,因爲清宇一直沒有醒來。再見梅雪,她一直抱着我哭,這才知羅成已經不在了。
羅成是生生的被打死的,就連梅雪也受了幾日的逼供,唯一沒有受過逼供的只有我與清宇。
清宇醒來已是好幾日後的事了,我這才知,若不是大夫妙手回春,清宇這一次絕救不回來。
“司徒夫人,請放心,小少爺已無大礙。”
“源王爺。”我聽得出這是源親王的聲音,忙起身行禮,卻被他扶了起來:“夫人眼睛看不見,着虛禮不要也罷。”
我點頭道謝,被他扶着坐在牀邊,清宇此時已經睡着了。
“多謝王爺救命之恩。”受了別人的恩惠,總要謝一謝。
“司徒夫人無需多禮,這不過都是看在魚嫂嫂的份上。五哥不願讓魚嫂嫂傷心,所以才偷天換日。”
我點了點頭,小魚是怎麼進宮的,如今我都知道了。我只是心疼苦命坎坷的小魚,不知她該如何自保。
與源親王說了一回話,他便起身離去了,源親王前腳剛走,司徒巖卿便進來了。司徒老夫人和司徒巖卿每日都來看望清宇,倒將清宇疼到了骨中。
“羽兒,我扶你出去走走吧。”他的手已經撫上了我的肩,我側了側身道:“無需麻煩司徒少爺,妾身的眼睛瞎了好些年了,飲食起居都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羽兒,我們之間能不能不要這樣?”
我幽幽的嘆了一口氣,道:“你說這一生不再納妾並沒有違反你的誓言,你只說不納妾卻沒有說不娶妻,所以我不怪你。我只是不能忍受與旁的女人分享丈夫的心,所以才選擇離去。即便是瞎了,我也能照顧自己,照顧清宇。”
“羽兒……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我搖了搖頭,這路是我自己選擇的,我怨不了誰。
見到大哥和爹孃,心裡自然是很歡喜的。我知他們是心疼我,心疼我看不到,卻沒有責罵我,也將清宇疼愛的不得了。
再見上官墨言,我才知他心思的深沉,是那般的可怕。用清宇與爹孃的性命威脅我,裝瘋賣傻見小魚,而我不得不應承。
上官墨言前不久娶妃了,我真不知這個男人的心究竟在哪裡。讓我裝瘋賣傻的待小魚,我也不知他意欲何爲。
小魚的孩子我也“見”過,我細細的摸着他的臉,卻想象不出他的模樣。他奶聲奶氣的叫我姨姨之時,心裡沒來由的歡喜。
聽說謙兒很懂事,讀書習字很用功。小魚的孩子,自然是最好的。
那日我還在陪着清宇,突有人來,說是誠親王要見我,這才知今日我要見小魚。聽到小魚的聲音,心砰砰直跳,我看不見她,也不知她是胖了還是瘦了,可是她的音容笑貌突然就出現在了腦海中。她與司徒巖卿說話,言語中的愧疚像一把把的刀割到了我的心上。
被她抱住只想哭,她的懷抱依舊很溫暖,溫暖的讓我捨不得離開。我裝瘋賣傻的做戲,手上卻在打着手勢,也許被司徒巖卿看到了,將我從小魚懷中拉了出來將我送到屋中。
“司徒巖卿,我求你……不要傷害她。”他將我安置在椅中便要出去,我慌的拽住了他的衣角。
“爲了你,我不會傷害她!”一字一字擲地有聲,彷彿是承諾。至於後來小魚和司徒巖卿說了什麼,竟沒有一個人肯告訴我。
見到大哥我便求他找一種藥,年幼之時無意中聽小魚說過的一種藥。在見到小魚後沒有多久,大哥便將那要交給了我,我現在愁得便是怎樣給她。
在源親王府住着,清宇懂事的很,待司徒巖卿與司徒老夫人倒是彬彬有禮,是個大家少爺。
我知道司徒巖卿與上官墨言他們結盟,第二次裝瘋賣傻見小魚是司徒巖卿的主意,這是我在上官源口中套出來的。
我將雞頭藤交給司徒巖卿,求着他交給小魚,我在屋中聽到了小魚問司徒巖卿的話,我多想說:魚,你疼愛的清宇沒有死,我也沒有瘋。我好好的,好好的活在這裡。
在我忍不住想要衝出去的時候卻被源親王拉住了手,我怎會不知小魚的敵人是誰?我怎麼忍心將她逼上與她姐姐反目成仇的境地?
小魚的消息司徒巖卿不告訴我,上官源與上官墨言也一字不露,小魚的消息我都是從哥哥那裡打聽出來。我揹着上官源等人偷偷求了大哥,讓他進宮去勸小魚收手,我不願讓她爲了我悔恨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