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將我從軟榻上扶起並未回答我的話而是說:“跟着本王你便知。”我從榻上起了身,青詩又爲我披上一件外衣,我便隨着他出了門,青詩自然也是跟在我身邊。
此時天已黑透了,涼氣還是無孔不入的往身子裡鑽,我縮了縮肩膀,不知他是真的看見了,還是怎樣,總之他伸手將我擁在懷中緩緩的朝前走去。
仰着頭看着他完美的側臉問,“王爺,這是要去哪裡?”
“到了你便知。”
聽他這樣說我也知趣的閉上了嘴,離開棲霞閣穿過長廊一直走到他住的琅悟院,這個院子除了上官墨言自己旁人是不得進入的,一年前豔秋不顧下人的勸阻偷偷的溜到了上官墨言的寢室,脫光了衣衫躺在牀上,上官墨言回來大怒,將不着寸縷的豔秋打了出來。
府中不成文的規定中自然是多了不能私自進入這琅悟院,想我蘇小魚如此惜命,自然是不敢來的。
“王爺……妾,妾還是不進去了。”我頓了腳步踟躕的說。
“爲何?”
我擡眼看了看他略擰起的眉嚥了咽口水,有些膽怯的說,“這琅悟院……妾……”
他一把將我摟在胸前,低沉而略帶笑意的嗓音在我耳邊響起,“這是本王准許你的,自然不會怪罪與你。”
我垂着頭沒有說話,只是隨着他的腳步跟了進去。如今是他帶着我進去了,可算不得我私自闖入,只是明日府中的女人又有了新的藉口來棲霞閣冷嘲熱諷了。
我知道他自然是懂得我意思的,故意忽略他略帶戲謔的語調。也許上官墨言自始至終都是知道我蘇小魚是什麼人,只是他不說,我自然佯裝不知道。
院中很寂靜,有着好些的植物,被打理的很好。不一會兒便走到一間屋前,他看着我笑着說,“盈盈打開門進去看看。”
我怔怔的走上前推開屋門,一陣陣的墨香迎面撲來,站在門前定了定神才跨了進去。屋中有夜明珠散發出來的柔光,除了一張寬大的案几就再也沒有什麼其他的傢俱,案几上擺滿了硯臺、墨和宣紙。
整間屋子除了案几,都被畫卷掛滿了。所有的畫卷中只有一個女子,無論是百花叢中還是臥榻之上都是相同面容的女子。或站或臥,或嗔或笑。不同的神態,不同的姿勢,與我屋中那張屏風上的女子是同一個人。
癡愣愣的環顧着屋中的每一張畫卷,心被無形的東西撕扯着,陣陣的疼痛漫過心尖。
“盈盈……”聲音溫暖而魅惑人心。
我驚愕的轉過身,不可置信的看着站在門邊的男子。他看着我溫暖的笑着,朝我伸着手又喚了一聲‘盈盈’。
那一聲‘盈盈’更讓我心中惱火,畫中的女子怎樣看都與我一模一樣,可是我知道那不是我,那是蘇盈盈。我不是蘇盈盈,從始至終都不是,我是蘇小魚,池中魚。
他見我只是站在那裡發愣,上前將我攬在懷中,略帶磁性的嗓音又響起:“今日是盈盈的生辰,本王送的這份賀禮盈盈還滿意麼?”
我咬着脣不說話,淚卻簌簌的落下,他見我不說話,將我拉開見到我滿臉的淚水竟慌了,笨手笨腳的爲我擦眼淚。我吸吸鼻子撇過臉覺得有些丟人,竟當着他的面哭了,不禁暗罵道:蘇小魚,瞧你這出息的樣!
他爲我擦着淚卻笑了:“盈盈,自你進府三年多,我從未見你流過淚。”修長的指尖流連在我的臉上,帶着暖暖的溫度:“這淚是感動的麼?”繼而指向着屋中的畫卷,拉着我的手走上前:“這是初次見你之時,在櫻花林中的你。”
我細細的看着畫卷中的人兒,樹上的櫻花紛紛落下,而樹下的女子一臉的沉靜,癡癡的仰着頭不知看向何處,筆鋒婉轉而細膩,可惜畫的不是我。
“盈盈,這屋中的畫都是本王親手畫的,只爲了你。”說這話的時候他靜靜的看着我的眼,我不自在的撇過臉佯裝着看面前的畫:“王爺的畫果然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我與這畫中的女子相似的只是眉眼,相似卻不是我。剝開層層的外衣,原來事實竟是這般的殘酷,頓時心如死灰。我一直知道自己是別人的替身,只是沒有想到此刻竟是這般的可笑,想來我蘇小魚不過是個笑話罷了!
心口處悶悶的疼,痛徹心骨。
生辰……我蘇小魚的生辰?今日是蘇盈盈的生辰卻不是我的,蘇盈盈與子時之前誕生,而我蘇小魚是子時之後,生辰是明日而非今日,況且我蘇小魚從不過生辰。
我的生辰是母親苦難的開始,我不願……也不能用我的生辰來一次次的揭開母親心中的創傷,所以我蘇小魚從不過生辰。
垂眼低首,“多謝王爺還記得,妾歡喜的很。”
“盈盈——”他伸手擡起我的下頜看着我的眼,“可是本王看不出你的歡喜,盈盈你告訴本王……究竟你喜愛的是什麼?”
我低眉淺笑,“王爺,妾真的很歡喜。這些畫……妾都很喜愛,多謝王爺的厚愛。”
“盈盈,有時本王真的看不懂你,今日是你的生辰,而你竟沒有絲毫的歡喜之色。”
“妾……只是想到已過身的母親,有些傷感罷了。”
“明日本王陪你去看看蘇夫人……”
“真的?”我驚喜的擡眼看着他,他淺淺的笑着點了點頭。
“王爺,這些畫……都是送給妾的嗎?”看着他溫暖的笑顏心中竟針扎似的疼,我轉首看着掛滿四周的畫卷,驚歎着,“王爺的畫工越來越好了,王爺允許妾將這滿屋中的畫卷都搬到棲霞閣麼?”
“盈盈何必這般的麻煩?你若是想看盡可來琅悟院。”
“可這琅悟院從不讓女眷進出……妾不敢!”
他的額抵在我的額上,呢喃般的說,“只許盈盈一人出入此處,這是本王准許的。”
我垂着眼沒有敢看他那灼人的目光,低聲道了謝。他給了我寵愛,卻沒有將感情也給我,我清楚的知道他的心中只有姐姐蘇盈盈,沒有人知道他已經一點一點的滲入到我的心中。是,我已經不可自拔的愛上了他,只是不敢承認。
感情的遊戲,誰先認真了,就註定輸了。
而我自愛上他那一刻起就註定是個輸家,永無翻身的機會。每日我故作冷淡的待他,誰又知我心裡的煎熬?想親近他卻又不敢,想要真心待他卻心生膽怯。
第二日醒來他依舊不在,我沒有問青詩他是何時離去的,因爲昨夜他離去之時我知道。起身洗漱後我坐在銅鏡前畫眉,青鸞在收拾被褥,青詩去了廚房,而上官墨言就這樣無端端的走了進來,青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行禮問安。
我自然是不能缺了禮數的,放下眉筆才從凳子上爬了起來,他笑盈盈的走上前問,“盈盈在畫眉麼?”
“妾閒來無事的消遣。”
“盈盈不是說今日一起去看蘇夫人麼?怎麼,忘記了麼?”
我擡眼驚愕的看着他,我以爲昨夜不過是他的玩笑之語。他沒有理會我的驚愕,徑直從桌上拿起眉筆,“今日……就讓本王來爲盈盈畫眉吧?”
被他摁坐在凳子上,臉高高的揚起,看着他嘴角嗜着的淺笑讓我分不清那究竟是虛僞的假笑還是發自內心的笑容。
“盈盈的眉原本就好看,如今稍加修飾更加的秀美了。”我只是定定的看着他沒有答話。
早膳後他陪同我和青鸞一起去了滇山上看望母親,母親的墳一直被打理的很好,沒有一根雜草。墓前的松柏早已長成了大樹,微風吹過發出沙沙的響聲,如母親的低喃。
“母親在世時很疼愛妾,妾……對母親很是愧疚……”
“盈盈,只要你好好的活着就是對蘇夫人最大的報答。”
我倚在上官墨言的懷中側首看他,沒有再說話,只是癡癡的看着母親的墓。
午時就回到了誠親王府,將我丟在王府前又趕向別的地方,回到棲霞閣用過午膳紫苑與云溪以及豔秋帶着丫鬟就到了。
依舊還如往日般,只是呈口舌之能。
下午龐羽的信如約的到了,依舊是說了一些司徒清宇的頑皮事,心情倒是輕鬆了許多。遣退了青詩,與青鸞一起換了一身粗布衣裳從後門溜了出去。
青鸞戰戰兢兢的跟在我身後,拉着我的衣袖小聲的說,“夫人,我們……還是不要出去了吧。若是被王爺發現可怎麼辦?”
我看着青鸞的臉因被抹了石黛(某吃貨注,黛是最早的畫眉材料,是一種黑色礦物質,也稱‘石黛’。描畫前必須先將石黛放在石硯上磨碾,使之成爲粉末,然後加水調和。)而發黑的臉癡癡的笑了一陣,“青鸞你覺得整日流連在勾欄青樓的王爺能發現我們偷偷的溜出來了麼?況且這三年中你我溜出來的次數還少麼,哪一次被抓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