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生下謙兒前我可以仗着不知道自己的心留在何處而瀟灑的帶着腹中的骨肉離去, 如今早已確定心中所屬的我,真不知何去何從。這一生所有的心血都在食髓知味,就算帶着謙兒出來, 我也沒有辦法養活他。
我仰着頭任雨水打到臉上, 儘管有些疼, 至少可以讓我清醒。
不知過了過久, 打在臉上的雨水終於停了, 我睜開眼,只見頭頂上多了一把油紙傘,雨水打在傘上噼噼啪啪的響。扭過頭就看到了上官源那帶着淺笑的臉, 那張殷紅的脣張張合合,聲音比動作慢一拍傳到了我的耳中:“遠遠的就看到這裡有一個人, 動也不動, 我就上前來看看, 不想竟是你。”
“源王爺。”我伸手將臉上的雨水抹去,衣服溼嗒嗒的貼在身上, 說不出的可笑。我訕笑的看着他,“這雨天源王爺怎麼還出來了?”
“只是出來走走,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裡,不想還遇到了小魚你。”
我垂着頭,臉上的笑也隱下去了:“心情鬱結, 想讓這雨水沖洗一下自己。”
“魚……”
“對不起, 我也想讓王爺每次見我都是歡歡喜喜, 可是……此時此刻我歡喜不起來。”我咧着嘴訕笑着, “我擔憂着不知何時便要被掃地出門, 擔憂着往後我該怎樣在這世間過活,擔憂着我能不能再見到孩子……”
“若是小魚不嫌棄, 可以來源王府,我雖不能保證給你錦衣玉食,但粗茶淡飯還是有的。”
我擡眼看着他突地就笑了,不知道他究竟對我是同情還是憐憫。突然間他彷彿是想起了什麼,將手中的雨傘朝我手中一塞,我不解的看着他,他忙將自己的外袍脫了下來裹在我的身上:“淋了雨……會受風寒,若是不介意,隨我回王府將這一身的衣服換去吧。”
我點了點頭,跟着他回到源王府。府中除了丫鬟沒有女眷,上官源忙讓我進了他的寢室,我雖知不妥卻也沒有異議。
他拿出一套自己的衣飾給我便出去了,門關上沒多久就又兩個丫鬟推門進來說是要服侍我更衣,我沒讓她們碰我,只讓她們在外室等着。
我將溼嗒嗒的衣物換了下來,穿上了上官源的衣衫,稍稍的長了些,袖子捲了幾道也就罷了。
進來的丫鬟替我將溼發擦乾了,挽成男子的髮髻,我看着銅鏡中的人兒,也是個標緻的公子。
推門出去的時候只見他站在廊間,見我出來顯然是愣了愣,半晌才吭吭巴巴的說:“小……小魚……”
我咧着嘴笑着:“怎麼,王爺認不出我了?”
“不……只是有些出乎意料。”
雨已經慢慢的下小了,我看着他說:“王爺,我出府的時辰不短了,可否請王爺再幫我一幫?借我一把雨傘遮遮雨,可以麼?”
“小魚,等雨小一些再走吧?”
“不了,謙兒該到處找我了,謙兒找不到我就會哭。”
“如此,我也不便留你,就送送你吧。”
我點了點頭,沒有再做推辭。再推辭就顯得有些矯情,而我早已過了矯情的年紀了。他將我送到門外,在我的堅持下他回去了。
獨自撐着油紙傘走在路上,雨水濺起的泥土將鞋子和衣襬弄得狼狽不堪。
穿過青石板路,朦朧的細雨中,我彷彿置身在江南小鎮。我不是什麼王爺的侍妾,也不是什麼不祥之人,只是個置身在這青石板小巷中的遊客,如此而已。
可惜這世間並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回到棲霞閣,除了屋檐上低落的水聲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寂靜的讓人心生恐懼。進了屋內我才知有什麼不太正常,青詩與青鸞跪在外室,上官墨言坐在內室的軟榻上逗弄着謙兒。
“知道回來了?”見我進屋他頭也沒有擡就說了這麼一句,我將油紙傘靠在門邊上將青詩與青鸞扶起來才說:“妾是瞞着她們離開的,她們不知情,妾只是心情鬱悶纔會去櫻花林走走。”
“你這身的衣飾……”他終於擡眼看我,卻在看到我的時候愣了一下。
“在櫻花林突遇大雨,正巧源王爺在那裡,見妾溼透了好心帶妾去源王府換掉了衣衫。這衣衫以及油紙傘都是源王爺借給妾的。”、
如實相告,不過是不願承受他不信任的眼神,也不願讓他懷疑我是那種水性楊花的女人。
源王爺是他的弟弟,即便他要查我也不怕。
“娘,抱……謙兒要抱……”坐在榻上玩的不亦樂乎的謙兒這纔看到我,朝我張着小手要抱抱。上官墨言的臉色很不好,我沒有立即上前,謙兒不住的喚我,我低着頭沒敢看。
“謙兒在叫娘,你打算一直站在那裡麼?”他的嘆息,他的話語都落進了我的耳中,眼眶不由的一暖。緩緩的走上前將謙兒抱了起來,謙兒咯咯的笑着摟着我的脖子:“娘……娘……”
“蘇小魚,你在想什麼呢?”
我擡眼看他,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意思,見我瞧他不由咧嘴一笑,那桃花眼中也盈滿了笑意,伸手將我臉上的頭髮撥到一旁:“穿男裝的你,有着女裝不一樣的味道,彷彿是個瀟灑的俊俏公子。”我抱着謙兒沒有接話。
“你就沒有什麼要和本王說的?”
我抱着謙兒低着頭使勁的搖了搖,我的心事,我的擔憂可以和任何人說,單單不能說給他聽。可是卻又忍不住的試探,“王爺不想問一問妾,關於姐姐的事情嗎?”
“本王一直在等你說……”說着竟又自顧自的笑了,“這一天讓本王等了好久。”
我垂着眼沒有敢看他,“父親說是給你做妾,卻沒有說將我替成姐姐。我是在見到你之後才知道自己被替換成了別人,剛開始的是想着告訴你事實的真相。只是到了後來就沒有勇氣了。”
他只是看着我嘆了一聲倒是沒有再接話,與他無言的坐了許久,他才嘆着氣離去,我也放下了所有的防備,頹敗的癱坐在軟榻上。青鸞見狀忙進來將謙兒抱去了,我伏在榻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蘇盈盈隔三差五的來,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我終於決定要見季蘭澤,不是想重續舊緣,而是有些事還是當面說清的好,不清不楚就連我自己也開始懷疑我自己,更不要說上官墨言了。
蘇盈盈說將季蘭澤安排在她院落的書房中,我嘆了一口氣,蘇盈盈自出現至今一直住在誠親王府的沁心園,院中書房、寢室一應俱全。沁心園位於琅悟院左邊,甚是相近,蘇盈盈在府中的地位可見一斑。
我在緊閉的房門前站了許久才伸手推門進去,陽光從打開的窗子灑進來,那白衣男子立在窗前聽到動靜立即轉過了身。
“魚……”看到我愣了許久,脣蠕動了半天才發出這一個字。
再次相見早已物是人非,我是上官墨言的侍妾,而他再也不是我迷戀着,藉以脫離蘇家的男人了。
近五年來不曾見面,再見之時卻是各懷鬼胎,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個局,不過是蘇盈盈想讓我身敗名裂的局。只是我沒有想到她竟捨得讓她深愛的男人來動手,也許從始至終我都低估了蘇盈盈的能力。
我進了來,身後的門就被關上了,我心裡一緊卻也知道該怎樣去走接下來的每一步。
“姐夫,許久不見。”我涎着笑若無其事的打着招呼。
“魚……當初是我對不起你,我……是我沒有認出來盈盈不是你……”他站在窗前迫不及待的認錯,甚至都沒有走到我的面前。
我看着他神色痛苦的模樣,竟心生不忍:“姐夫,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我也有了歸宿。也許這就是命定的緣分,遲早的事情。”我笑着看着他,就如當年對他笑的那般,“我對如今的生活很滿足,我愛墨言,愛謙兒,愛如今的生活。”
“魚,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幸福,我可以帶你走……可以帶你走。”他疾步走上前抓着我的手臂,迫不及待的說出今天的來意,其實我早知了,只是心裡沒了任何感覺。
若是在沒有謙兒之前季蘭澤來此,我還會感動,可是如今我已經不愛他了。我在這裡等了三年,等着他來接我離開,可是他沒有來。我也曾被他許下的未來所蠱惑,只是後來一切都變了,什麼山盟海誓不過都是騙人的把戲。
即便是他在謙兒沒有出生前出現了,我也不敢隨他離開,就如今日這般。我是上官墨言的侍妾,他是御史府的少爺,除非他不要命了,敢帶走親王的女人。
三年的朝夕期盼不過是我給自己一個活下去的理由,我假裝相信他會回來,所以纔會在府中忍氣吞聲三年。後來有了謙兒,精神支柱再也不是他了……
不可否認我曾迷戀過他,曾想要利用他,不過這些早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如今我早已清楚的知道自己愛的是誰,想要過怎樣的生活,季蘭澤再也打動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