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讓侍婢過來將清宇接走了, 我無事可做便伏在榻上昏昏欲睡,梅雪進來說是小魚來了,我忙從榻上坐了起來, 笑着問了好。
“怎麼不吃飯?宇兒呢?”她走了過來坐在我身旁擔憂的問。
我垂着頭告訴了她清宇的去向, 卻躲閃了她前半句的問話。她見我如此竟突地道起歉來, 讓我心裡一陣一陣的疼。
“魚, 你對不起什麼呢?”我笑着看着她道, “對不起沒來看我?對不起是你讓趙嫺兒變得成如今這般,還是對不起你親手將趙嫺兒推給了巖卿?”說着又搖了搖頭,道, “魚,我從未想過你會有這般……狠毒……在我心裡你一直都是善良的女子, 不論發生什麼都會善待別人。”
我仰着頭不敢再看她, 這一句句的話猶如刀子插進了我的心裡, 明明知道司徒巖卿一直都是個孝子,明明知道總有一天他總會娶趙嫺兒。此時此刻我竟將所有的責任都要推到她的身上嗎?
“其實你一直都知道我不是良善之輩, 欺了我的人我定不會輕易的放過。”
聽着她說着狠話,心緊緊的揪了起來,她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的臉,怯怯的喚着我的名,狠了狠心道:“不……你不是這樣的, 魚你變了, 變得有心計, 有手段……再也不是我認識的蘇小魚了。是, 我早知道是你做的, 可是……這一次我不領情。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巖卿是那麼負責的一個人,表小姐在來司徒家的路上出了事, 你以爲他會袖手旁觀麼?魚……不要說你是爲我出氣……”
我的淚不斷的涌出來,將這些不敢再人前落的淚,將這四年來所有的隱忍都哭了出來:“□□的事情我不想追究,就是因爲怕失去巖卿……我以爲……我以爲事情就可以這樣平平靜靜的過去了,巖卿依舊是我的,可是你……是你將巖卿推給了她……”
“當初催促你走,你就該走,我不想讓你留在這裡……怕你毀了我得來不易的幸福,可是你沒有聽我的話。對她下手的人已經招供,沒有招出你,我求了巖卿不再追究你……請你儘快離開……我不想再見你。”
她呆呆的看着我,似乎沒有料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許久才艱難的開口道:“既然在你的心中已經給我定了罪,想來這一生你都不願再見到我。好……我走……我走。也許……這一生也許都不會再見……你保重!”
看着她蹣跚的離開,我伏在榻上哭的不可遏止。梅雪勸了許久,我只是覺得難過。
站在角落中看着魚離去,心都要碎了。那麼維護我的小魚,我怎麼忍心怪她?只是她不能再留在這裡,我怕有一日所有的事情都被抖露出來,巖卿不願放過她。
那麼執拗的她若是知道我的處境定不會離去,我哪裡能眼睜睜的沿着她爲我再涉險?
我什麼都沒有做,只是冷冷的看着,看着小魚拼了命的維護我,看着她不顧一切的要爲我掃除擋着我幸福的人。而我愛的男人他爲我做了什麼呢?
婆媳間的爭鬥他從來都是冷眼旁觀,即便知道我受了委屈也從不出來爲我說兩句,只說那是母親,不要和母親作對。
趙嫺兒毀了,我就要承受所有的責罰嗎?他要娶她,何曾想過我的感受?突然間就覺得累了,執着的守着他四年,讓我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變成了讓人厭惡的怨婦,可是我從未見過他的真心。
也許在他的心裡什麼都比我重要,此時此刻想起我與他之間的種種,霎時間就明白自己在這一場鬧劇中是多麼的可笑。
在他信誓旦旦的說要娶趙嫺兒爲平妻的那一夜,我覺得自己所有的天真無知一瞬間就消失了,滿心的畏懼一直走到了心如死灰,所有的期頤全部消失殆盡,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絕望。
院中的臘梅開的正豔,而我的心早已等不到春天的來臨了。永不能再有子嗣,猶如一把刀子,一刀一刀的剮着我的心。他一直以爲我不知道,卻沒有想過我也曾偷偷的去了城中看了大夫。
小魚很早就知道我體內含有大量的麝香,她送來的東西都是爲我調養身子,這些我都知道。看着她小心翼翼的隱藏,生怕我知道事實的真相,內心的痛苦沒有人能夠知道,只是早已經不知道該要用怎樣的模樣來面對她。
小魚曾說: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曾經我不懂,此時此刻卻突然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
曾經的龐大小姐可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依舊是天真的在這司徒府裝傻充愣的做着婆婆不待見的少夫人,可以裝作從未受過傷只留在巖卿的身旁,單單隻因爲我愛他罷了。
仗着我愛他,卻從不顧忌我的感受,呵……這就是男人嗎?
月初,當鋪的掌櫃突然求見,心下詫異卻還是見了,他給了我一個鐵盒子說是上官夫人留給我的。
我知道他口中的上官夫人是誰,只是捧着盒子的手不住的抖。
當鋪的掌櫃剛走,食髓知味的大廚也來了,將三十四兩的銀子交給我,說是上個月的盈利。收下了銀子,遣走了陳叔,顫顫巍巍的打開了盒子,淚簌簌的落了下來。
將我當做最重要的小魚,即便被我怨、被我罵,卻還是放心不下我。這盒子裡裝的是食髓知味的地契,我知道她是擔憂我,放不下我,可是我又何嘗放心她隨着王爺走?只是我已經自顧不暇,能做的只是讓她快一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整個司徒府都在忙着巖卿娶妻之事,我的憐心閣已經很少有人問津了。清宇時常被母親接走,只剩下我一個人守着這個院落。
不知哪一天起突然就想着要振作起來,梳洗畢,換上男裝,挽上男子的髮髻去了食髓知味。
食髓知味竟在正常營業,恍惚間覺得小魚並沒有離開,只是與我鬧了彆扭不肯去看我。李大娘將後邊屋子的鑰匙給了我,所有的一切都沒有變,就如她在的時候,可我的心卻疼的不可遏止。
司徒府在忙着巖卿娶妻之事,而我正式掌管食髓知味。什麼都不懂,可是我還有陳叔、李大娘等人不厭其煩的教我。
我想我應該學會堅強,即便是不爲自己,也要爲了清宇。
府中沒有人會在意我做什麼,也沒有人會在意我的死活,對他們而言,我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角色。好在清宇很聽話,我去哪裡他便跟到哪裡,很少哭鬧。只是有時會拽着我問:娘,姨姨去哪裡了?爲什麼不給我做點心了?弟弟怎麼也不見了呢?是不是不喜歡宇兒了?
每一次只能強忍着淚水告訴他,姨姨帶着弟弟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只要宇兒乖乖的,姨姨就會帶着弟弟回來看我們的。
食髓知味的工作很繁雜,想起她不僅要打理酒樓中的事還要爲我的身子操心,就內疚的無以復加。
白日在食髓知味幫忙,晚上回去的時候通常司徒巖卿都沒有回去,如此也好,至少不用面對那張冰山臉。
食髓知味的底子很好,每日食客絡繹不絕,常常忙的腰痠背痛,可是心裡卻很歡喜。
往日我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姐,如今也要學着小魚自己養活自己,感覺很充實。
食髓知味打烊後,我抱着已經熟睡的宇兒和梅雪一起回去,回到憐心閣的時候司徒竟然回來了,詫異的看着我。
我低着頭將宇兒交給梅雪,絞着衣角吶吶的道:“小魚臨走之時將食髓知味留給我,食髓知味是她的心血,我不想看着它敗掉。這些日子一直在食髓知味幫忙,沒有告訴你是因爲你一直很忙。”
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看着我道:“羽兒,對不起。表妹出了這樣的事,我只能作此決定。“
“我知道,我沒有怨你。我該謝謝你沒有追究小魚,讓她安然的離去。見她安好,我再無所求。”
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又藉口鋪中有事離去了。沒有挽留,也沒有心痛,這麼些年,我早已倦了。
每日我依舊在食髓知味忙碌,清宇有時跟在我身邊,有時送到母親那裡。店裡的小二哥羅成倒是對我們母子照顧有加,想來都是小魚叮囑的緣故。
表小姐出事後,我見到她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了。依舊是那般的柔弱,柔弱的讓我都不忍心苛責。
這麼年,她對我的傷害都是小心翼翼的,表面上絲毫看不出來。麝香、□□哪一樣都是要我性命的□□,如今看她這般可憐,怎麼還忍心苛責?
只囑咐讓她好好養身子,安心做待嫁的新人,我便起身離去了。如今的自己越來越虛僞,虛僞到連自己都不忍心看下去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