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我便堵在上官熙下朝的路上, 那麼多的內侍在場,我沒有行禮,只是仰着臉看着他, 憤憤的問:“聖上曾答應我, 不會爲難司徒家, 我纔會委身聖上。可是今日我倒要問問聖上, 爲何會自食其言?清宇那般幼小, 聖上又是怎樣下的了狠手的?”
“放肆,淑妃娘娘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這是上官墨言身旁的內侍的呵斥。
我狠狠的吸了一口氣,看着他:“聖上早知司徒家根本就沒有通敵叛國, 可是還是定了罪。而我蘇小魚自始至終不過就是殘花敗柳的身子,聖上只是看不慣我的驕傲, 將我的驕傲踩在腳下, 讓我對你臣服纔是你的目的。你見不得任何人不將您放在眼裡, 你惱,卻不動我, 只動那些無辜的人。”胸口處不斷的翻涌,幾乎要將我逼瘋了。
“蘇小魚,你逾矩了!”揹着手冷冷看着我的上官熙終於開了口,而我卻悲痛的快要死了。心裡清楚,我不能再胡鬧下去, 若是再胡鬧, 不光是我, 青鸞以及剛脫險的阿羽都會被連累。我緩緩的跪了下去, 頭叩在地上咚咚的響:“是妾逾矩了, 請聖上責罰。”
“念在你心情鬱結的份上,回鳴鸞殿思過, 暫時不要出來了。”
“多謝聖上恩典,妾告退!”
我趴在榻上懶懶的,什麼也不想做,什麼也不想去想,只覺的好累好累。這些日子就連呼吸也覺得是個累贅,整日整日的昏睡,我早已不記得睡了多久,可是……抑制不住的睏倦。
“姐姐,多少喝些粥吧。您……您都三日滴水未進了。奴婢知您是掛着清宇少爺,那也只是聽說,至少聖上沒有說過對司徒家下了什麼懲處啊?您在此糟蹋身子,若是那些消息都是假的,夫人這不是白白受了這麼些罪嗎?”
“青鸞吶,宇兒是阿羽的命……蘇盈盈知道怎樣才能傷害我……”我忍着快要掉下來的眼淚,吸了吸鼻子,“你以爲天子的話都能信麼?他不過只是想要我對他臣服……”
想到這裡我不由的笑了,這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是一樣的,你分不清他們什麼時候說的是真話,什麼時候說的是假話。也分不清他們什麼時候是真情,什麼時候是假意。
“姐姐……”
我看着青鸞笑:“其實你早已打聽到了司徒家的消息了吧?只是不肯告訴我,你以爲你不說我便不知道了麼?司徒家上下只剩下司徒巖卿同龐羽,老老少少都死了……死了……”
我從榻上爬了起來,搖搖晃晃的朝着青鸞走去,“你知道司徒家的人爲什麼會遭此劫難麼?是因爲我……因爲有人要對付我。傷害謙兒?她們懼怕上官墨言。傷害我?我不在乎。”我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扶着青鸞的肩膀,身子依舊搖搖晃晃站不穩,“人吶,萬不該有弱點。蘇盈盈知道我的弱點是龐羽……知道只要對付龐羽就能讓我痛不欲生。”
放開青鸞的肩膀,跌坐在地上嘶吼着:“青鸞,你知道我有多麼後悔認識龐羽麼?她怎麼就認識了我這個喪門星……怎麼就認識了我?她爲什麼要對我那麼好?爲什麼什麼事都替我着想,爲什麼在我失去母親那悲痛欲絕的時候陪在我的身邊……爲什麼……爲什麼……”
“姐姐……”我埋在青鸞的懷中哭的不可自制,我錯了,錯了……我不該去招惹蘇盈盈,我不該讓龐羽認識我……更不該信上官熙……
我不能倒下,我還不知道阿羽如今究竟如何了,還有好多事情我還不知道……
我日日堵在上官熙下朝的路上,卻一次也沒有堵到,我便去他辦公的宮殿,可是都被內侍擋回來。他故意不見我,故意躲我,對他而言我不過是個不肯屈服的獵物,只要能讓我屈服他不在乎用什麼手段,哪怕只是騙騙我,而我這個笨蛋竟相信了。
不知哪一日去椒房殿請安,皇后有意的說賢妃懷了龍種,如今皇上可寶貝着,這些日子都留宿在蘭若殿中。我的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畫着圈圈沒有接話,而後賢妃便被許多妃子簇擁着來了,我懶懶的坐在椅上沒有起身,青鸞站在我身後一個勁的拽我的衣服。
封號比我低的向皇后問安後又向我行禮,我只是笑着擺擺手,賢妃與我都是正二品,我自然不會因爲她懷了龍種就向她行禮的。
如今我見了蘇盈盈,只恨不能殺了她,哪裡還會強裝笑顏對她?我不在乎宮中怎樣傳我蘇小魚如何如何的不知好歹,如何如何的怠慢懷有龍種的嬪妃。
“淑妃娘娘,前段時日身子不適,可好了?”蘇盈盈扶着腰挺着根本就沒有凸起來的肚子傾身問我,我的手指移到了桌几上繼續畫圈圈,斜着眼看了她一眼,笑道:“如此說來,本宮還得謝謝賢妃,若不是賢妃隨口提了那麼幾句,想必本宮還如傻瓜一樣被矇在鼓裡。”
“淑妃娘娘說哪裡的話,大家都是姐妹,相互幫助也是應該的。”
“都坐下吧,賢妃有了孩子萬要小心着纔是。”皇后嗜着得體的淺笑囑咐蘇盈盈,蘇盈盈款款落座,笑着謝過皇后。
我無意看着這麼多女人鉤心鬥角就從椅中爬了起來,朝着皇后行了禮:“皇后娘娘,妾身子不適,先行告退。”
“既然淑妃身子不適,言子服侍你們家娘娘回去吧。”
言子忙趕上前,福身說:“是,多謝皇后娘娘體恤。”
我也低着頭說了些感謝、告退的吉祥話,讓言子扶着我離開,本想拽着青鸞一起離開,可是青鸞只是個答應,我不能讓她明目張膽的樹敵。
蘇盈盈在後宮中越來越囂張,已經到了目中無人的地步。皇后不管不顧,上官熙也只是冷眼看着,彷彿是縱容,甚至連太后都不聞不問。
御花園的花又開了,去長信宮請安後便去了椒房殿,出了月子的皇后邀着我一同去御花園賞花,想來無事便一同去了。皇子還小,自然是沒有帶出來。
“妹妹,本宮打聽到司徒家的少夫人如今已經瘋了。”
捏着杯盞的手不禁緊了緊,努力的遏制自己那蠢蠢欲動想要殺人的心,顫抖的開口:“瘋了?”
“是啊……”皇后看着池子嘆了一口氣,“孩子沒了,哪個母親能受得了。”
“娘娘—”我從石凳上站起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膝蓋磕得生疼,“娘娘如今是後宮之主,掌有實權,妾懇請娘娘讓妾出宮一趟。”
“唉……淑妃啊,當年的事你還沒有記性嗎?雖說聖上沒有追究本宮的責任,但那終究是本宮放你出宮的。你在冷宮呆了大半年,竟還沒有學乖嗎?”
“聖上既然讓娘娘告訴妾,姐姐已經瘋了,自是做好讓我出宮的打算,不是麼?”
“淑妃啊,有時你蠢得可愛,有時卻精明的過了頭。”皇后看着我,伸手勾起我的下巴與她的眼對上了。許久她才說,“明日晌午你去椒房殿,本宮給你出宮的牌子,你只有兩個時辰的時間。若是晚了,你的鳴鸞殿,本宮可就保不住了。”
“多謝娘娘!”
第二日我去了椒房殿拿着腰牌,皇后告訴了我阿羽的藏身之所,我光明正大的出了宮,沒有一個侍從。本來是想帶着青鸞,可是轉念一想,青鸞是上官熙牽制我的那根絲線,不可能讓我帶着。其他的侍從我一個都不想帶,見阿羽,我不想有別的人在場。
走到那破舊的院落前竟不忍伸手敲門,眼淚在眼眶中打着轉,似乎是隨時都能落下來。想到我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舉手扣了扣門扉,許久那扇破舊的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
站在我面前的人我差一點沒有認出來,司徒巖卿穿着布衣,憔悴的不成樣子,兩鬢竟出現了銀絲。唯有那面癱的臉見到我依舊沒有絲毫的波動,只有眼中一閃而逝的恨意才透露出他的情緒,看了我許久才說:“沒有料到你回來,寒舍簡陋,可能要招待不週了。”
淚嘩嘩的落了下來,扯着衣袖胡亂的抹了臉:“阿羽呢?阿羽呢?”
“宇兒……宇兒……乖乖,不要跑,不要跑……”視線越過司徒巖卿的肩膀看到院中的阿羽懷中抱着一塊木頭,神情寵溺的對着木頭說話。
“阿羽……阿羽……”我忍着即將落下來的淚一把推開司徒巖卿闖了進去,一把抱住她,不住的喚着她的名。
“你不要吵……宇兒在睡覺覺。”她一把推開我,小心的抱着她懷裡的木頭,一眼都沒有看我,只是不住的哄着,“宇兒乖……宇兒乖……”
我淚眼朦朧的看着瘋瘋癲癲的龐羽,心裡疼得無以復加。
“她不願承認宇兒已經不在了。”我歪着頭看着司徒巖卿,心裡的愧疚幾乎快將我逼瘋了,緩緩的跪了下來,不住的懺悔,“對不起……對不起……”
“走吧……不要再來了,就當你從未與她認識過。”他將阿羽擁在懷中輕哄着,也沒有看我就朝屋中走去。
我爬了起來,不忍心再看,垂下臉,淚猝然滑落:“好,我走——請你照顧好她。宇兒的仇,我定會給阿羽一個交代,只是你們不要再……不要再惹事。既然所有的事都是因我而起,我定不會負了阿羽。”
蘇盈盈,奪走季蘭澤我從未怨過你,霸佔着上官墨言的心,我也從未恨過你,將我送進宮中……我始終沒有對你動手。我一再的退讓竟傷害了這一生中對我最重要的人。既然你對我這般的絕情,那我便再也無所顧忌。
離開宅院我便進了宮,是,我本可以一走了之,可我不能……不能再眼睜睜的看着阿羽成了如今這般還能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我不能就這樣逃走。清宇的死,我要給阿羽一個交代,更何況……我還需要宮中的醫藥書籍爲阿羽找到靈丹妙藥。
回到宮裡我便一頭扎進了太醫院的文庫房,我一定要救龐羽,不論付出什麼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