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青鸞……啊——”
“醒醒吶……小魚……醒醒……”
我從睡夢中驚醒, 猛地坐了起來,待定下神才感覺到臉上一片冰涼。秀英擔憂的看着我問:“是不是……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淚不住的從眼中涌出來,來到這裡每一夜都會被青鸞與言子等人那悲慘的模樣驚醒, 是個活生生的生命吶, 因爲一己之私斷送了。良心的譴責快要將我折磨瘋了, 我抱着她哭着說:“是我害死了她們, 是我害死了她們……五條人命吶……都是杖斃, 明明就是我的錯,爲什麼……爲什麼要懲罰在她們的身上?”
“這……就是人人嚮往的皇宮,這些都不是你的錯——”她拍着我的背, 聲音中也滿是哽咽,“事情既然發生了, 你自責也沒用, 你只能好好的活着, 即便不是爲你自己也爲了她們,你的命是她們五個人換回來的, 更是金貴……”
我趴在她的肩上抽噎着,許久才帶着濃濃的鼻腔說,“青鸞同我一起長大,她是我孿生姐姐的侍婢,也許是同情我, 小時候總是將她捨不得吃的東西送給我, 因而得了貧血的毛病, 她從未怨過我。後來我給誠親王做妾侍, 她一直跟在我身邊, 我時時刻刻的防備着她害我,只因她曾是姐姐的侍婢。”
平復了許久我離開了秀英的懷抱, 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臉,鼻子仍舊是酸酸的:“太妃,你知道宮裡的宮婢過身後都葬在哪裡麼?”
“阜成門外五里許有座靜樂堂,死了的宮女便是葬在那裡。”
“那裡有遮風避雨的屋子麼?下雨的時候青鸞會不會被淋溼?”
“魚,睡吧,天亮還早着呢。”
我裹着被子縮在角落中,我知道青鸞同我一樣怕冷,怕冬天……
在冷宮中與秀英一起捱到了來年的春季,我突然就病下了,沒有大夫,沒有靈丹妙藥,不過十來日的功夫我就臥牀不起了。秀英急得團團轉卻沒有絲毫的辦法,每日都將內侍送來的飯菜留給我,而我早已有兩日滴水不能進了。
“秀英,請你將這顆玉玦交給來這裡送飯的內侍,求他交給聖上。”說着又咳了起來,胸腔一陣陣的疼,彷彿不將心肺咳出來就不願罷休。
秀英點着頭,只說:“你放心,我定會交到聖上的手中。你不會有事的,相信我!”
身子早就疼的沒了力氣,也沒有細想她眼中的情緒……
我終於出了宮,是秀英以自己的性命爲代價。我依舊是淑妃,住在鳴鸞殿,進去的時候才發現青鸞與喬喬等人竟還在鳴鸞殿中。一個個都是活生生的人,似乎六個月前的那一幕都不過是我做的一個噩夢。
不過還是有些事不一樣了,六個月前,青鸞一夕間從宮婢升爲答應,身邊也多了侍婢,住在鳴鸞殿的偏殿中。
青鸞說她們都是皇后保下的,她們依舊是在鳴鸞殿,在我被打入冷宮後的第五日上官熙封青鸞爲答應的,因鳴鸞殿有皇后的照拂倒也沒有人敢欺負。
這六個月中,後宮中又有了變化。據說在我被打入冷宮後不久,上官熙就新立了一個賢妃,恩寵萬分。那賢妃不是旁人,正是蘇盈盈,據說是誠親王府敬奉進來的。
聽青鸞說,金太妃是當着上官熙的面自刎而亡,只爲了我能從冷宮出來。我只是想着,只要我服軟了。上官熙定會念在他思念的女人的份上放我出來,我思前想後也沒有想過金昭儀會那般的決絕。
病的半死不活的時候,我認爲只要上官熙看到那顆玉墜子就該知道我後悔了,我從未想過會失去秀英。
在枕頭下我找到了她的絕筆書,她說她早已看出我的企圖,她心甘情願爲我赴死。她說她早已活夠了,每日重複不變的日子也該到頭了,只是一直在等着不一樣的死法。說我太重情義,後宮的生活根本就不適合我,不忍心看着我一點一點的蛻變,所以她只想記住我最美好時候的模樣。
回想起那日她點着頭向我許下諾言的時候,我就該發現她眼中的決絕,可惜……我沒有在意。
我不知道秀英的屍體在哪裡,被怎樣處置,我甚至連問都不敢問。一直都知道自己是殘忍的,只是如今才知道自己究竟殘忍到什麼地步。
重情義?我不禁冷笑,我只是不願揹負那麼多的冤孽,不願看着別人安然的幸福,如此而已。金昭儀的死未必不是好事,雖是因我而死,至少不是我親自動的手。
出來後的第二天皇后就來了,愧疚的說那半年沒有去看我是因爲上官熙下過令,後宮中沒有一個人敢去長門宮。
接下來的日子,後宮中的嬪妃接二連三的往鳴鸞殿跑,不過是看看笑話,而顧音容徹底的被同化了。虛榮的嘴臉,帶刺的言語,怎麼看都讓我心生厭惡。
自然也是感嘆,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即便是她做錯了事也會找各種理由爲她開脫,覺得她天真可愛;若是討厭一個人,即便她靜靜地站在那裡,也會覺得膈應的慌。
從冷宮出來的第五日,上官熙終於出現了,帶着那陰鷙的笑容看着我,彷彿只是在看一個笑話:“怎麼,終於知道服軟了?”
我跪在地上,低着頭道:“多謝聖上手下留情,妾心裡感激不盡。”
“看着炸了毛的貓一瞬間溫順起來,朕倒真還有些不適應。”他緩緩的走過我的身邊,坐到了榻上,雖是孟夏,可我還是覺得有冷氣往身子裡鑽。
“蘇小魚,在冷宮中呆了這麼些日子,可有什麼心得體會?”
我伏在地上,恨不能鑽進地底去:“妾知錯,從今往後妾再也不敢胡作非爲。”
“只要你知錯就好,朕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說着就伸手將我扶了起來,擡眼看着我嘆了一口氣:“朕知道你心裡一直有着四弟,只是再過半個月他就要娶妃了,是文丞相的千金。半年前指的婚,也該成親了。”
心猶如被什麼東西啃食着,一陣陣疼得慌,疼到最後就沒了知覺。今日他來不過就是在我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看着我痛苦罷了。
“聖上不過是想讓妾死心罷了,何苦這般的大費周章?”我斜着眼看他,臉上的笑容想必定是萬分的扭曲,“只是妾想不透……這麼一個殘花敗柳的女人,爲什麼會被留在宮中,不明白聖上爲何如此費心費力的將妾囚禁在此處。”
“因爲朕喜愛你……這個理由足夠充分了麼?”他伸手撫上我的臉,我厭惡的往身後退了退,躲過了他的碰觸。
“喜愛?”我冷哼一聲,“聖上知道什麼是喜愛麼?聖上可曾真心待過誰?”費盡心思的出了冷宮,我竟又不知好歹的試探着上官熙的底線。
秀英的死,上官墨言的棄無不讓我惱怒,我蘇小魚始終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急了,怒了總是什麼都不管不顧,從不會提前想一想後果。
“朕對你做的,難道不是喜愛麼?”他突然上前將我困在他的胸前,我垂着眼訕笑着,伸手推開他,“聖上,誠親王娶妃,妾要準備什麼賀禮呢?”
“無論你準備什麼,朕都會准許將淑妃送的賀禮帶到誠親王府。”
“那就多謝聖上恩典。”我垂着頭說着口是心非的話,自己都覺得自己噁心的要命。
上官熙來鳴鸞殿都是召青鸞侍寢,我保不住她,沒有能力讓她遠離後宮的爭鬥,只是讓她越陷越深。
上官熙也曾說讓青鸞搬出去,不過是個小小的答應,青鸞以這爲藉口回絕了。
沒多久蘇盈盈就來了,我知道她憋不住來找茬,只是又怎樣呢?
蘇盈盈來的時候我正在爲謙兒做布偶,是以我自己的模樣做的。幾乎連針都拿不了的我也開始爲了自己的私心而學針線活了,求着皇后從司制司調來一個嬤嬤,以及青鸞的協助開始做布偶。
只可惜已經七八日了,布偶做壞了四個,沒有一個成型的,倒是手指被針扎出不知道多少個針眼。
頹敗的趴在桌子上,蘇盈盈進來的時候我連眼都沒有擡:“蘇盈盈,我現在是不是該叫你賢妃了呢?”
“唉……淑妃果真還沒有學乖,依然這般的牙尖嘴利。”說着竟自顧自的坐了下來,言子忙奉茶上點心。
我伸手拿了一塊桂花糕恨恨的咬了一口,將所有的宮婢都遣退了,屋中只有我和蘇盈盈。有些事我不願讓別人知道,也不願讓宮人有嚼舌根的資本,“賢妃也是來告訴我誠親王要娶妃這件事的麼?”
“本宮知道大半年前你偷偷的出宮只爲了見誠親王一面,想必他也對你說了心之所屬。”
“你不是都知道了,現在巴巴的又跑來說,究竟想做什麼?”我嘆了一口氣,“你在記恨當初你被他遣出府之事?心裡怨恨所以來同我過不去?”
上官墨言的舅舅也許是他這輩子的軟肋,蘇盈盈恰好掐住了這個軟肋才得以在誠親王府中得到那般的禮遇。這都是後來知道的了,上官墨言不愛蘇盈盈卻由着她在府中胡作非爲,不過就是想報仇,直到後來他知蘇盈盈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消息便想着將貪婪的蘇盈盈送進宮中,誰承想卻被掉了包。
蘇盈盈被逐出府是我進宮的當夜,至於她是怎樣進宮的,又是怎樣逃過選秀的環節直接成了賢妃,這些我都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