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請留步。”周瑜樂呵呵與諸葛亮道別。出了驛館,心裡有些失望。本來以爲有機會一睹“碩叔”真顏的。沒想到,她卻去了諸葛府。難道真的和她無緣,以至於連她的真顏都無緣相見嗎?
這時,一輛青布小馬車在大門口停住了。一個月白色的身影從車上下來了。
是她!周瑜心跳驟然加快。儘管她換上了女裝,但是,他依舊能感受到那個熟悉的氣場。素色衣裙,粉黛不施,更顯得清新脫俗,和他睡夢中的形象完全吻合。
可惜,使君有婦,羅敷有夫。周瑜下意識的按了按那個箭傷,黯然的接過侍從手裡的繮繩和馬鞭,翻身上馬。離去之前,他忍不住又悄悄回頭看了那個月白色的身影一眼。
世事難料,這一瞥竟是訣別……
然而,黃碩卻被他嚇得出了一身冷汗:難道被這個傢伙識破了。畢竟,“碩叔”沒少跟他打交道,大家都是老熟人。
捂着狂跳的小心肝,她急忙鑽進了驛館。媽呀,這地方真的不能再呆下去了。
“夫君這是準備去哪裡?”一進門。她就看見諸葛亮在收拾行囊。
諸葛亮頭也不擡:“你和小弟必須馬上離開,不能再耽擱了。”
黃碩這才發現,他是在替自己收拾行李,上前按住了他的手:“夫君,剛剛周瑜來過了?爲了什麼事?”
諸葛亮手裡一頓,很快又繼續忙開了,風清雲淡的說道:“還有什麼事!不就是爲了孫劉兩家聯姻的事麼。他約我去吳郡替主公相親。”
“劉備討老婆,讓你去相什麼親?”黃碩莫明其妙的氣憤極了。
諸葛亮直起身笑道:“自古美人計都是和離間計相生相伴的。娘子,你明白爲夫的意思嗎?”嘿嘿,如果那個孫郡主一旦看上了他這個做媒的,不知道劉備心裡會怎麼看待他這個屬下。更何況,單從外貌上來講,他諸葛亮是很有競爭力滴。
“所以,你才迫不及待的要把我打發回去,對不對?”黃碩笑容可掬的靠了過去。
“好大的醋味。”諸葛亮輕輕的颳了一下她的鼻子,“娘子就這麼信不過爲夫嗎?”
黃碩的笑容凝住了:“哼,信不過你,我還信不過我自己嗎?能娶到象我這樣才貌雙才,品行優良的老婆,是夫君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呢。”
諸葛亮微笑:“既然如此,娘子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放眼大漢,也許只有他諸葛亮的老婆纔有這樣的自信。娶妻如此,他驕傲。
不想,黃碩板下他的下巴,咬着牙問道:“奴家確實是離開,只是離開之前,夫君就沒有什麼想跟奴家坦白的嗎?”在回來的馬車上。她思前想後,總覺得諸葛亮有什麼事瞞着她。
諸葛亮好象聽不懂一樣,一頭霧水的笑問道:“爲夫實在是不知。”既然娘子已經猜出了孫權的用意,爲什麼還會有這麼一問?
“比如說,爲什麼會過繼喬兒?又比如說,你今天早上都跟小弟說了些什麼?”黃碩也不着急,一點一點的啓發他。
諸葛亮恍然大悟:“原來娘子說的是這個啊。爲夫並不是故意隱瞞。只是以爲以娘子的才智,這些沒必要明說罷了。”
“我不想猜,只想聽你說。”
看着黃碩一本正經的樣子,諸葛亮無可奈何的拉着她在几案前坐下,細心解釋道:“過繼喬兒是大哥的意思。我們兄弟二人分侍二主,孫權又是個疑心很重的人。大哥說,反正爲了牽制住我們兄弟,孫權肯定會拉了他的全家當人質。所以,爲了大家好,我們兩人私下裡儘量避免接觸。後來,你又因爲大嫂的事來了江東。大哥知道你就是碩叔之後,擔心孫權會對你不利,所以才提出過繼喬兒,給孫權立個名正言順的靶子。”
“那,喬兒豈不是很危險?”黃碩覺得很不好意思滴。居然要讓一個不到七歲的小孩子來當擋箭牌。
諸葛亮拍拍她的肩膀:“談不上危險。只不過是分散一下孫權的注意力罷了。再說,他本來就是諸葛家的嫡系子侄,傾巢之下,安有完卵?另一方面,大哥也真的是怕我後繼無人。”
“值得嗎?”黃碩很鬱悶,低聲問道。
諸葛亮微怔,喃喃說道:“事情比我當初想象的要複雜得多。事到如今,已經不是值不值得的問題了。我們兄弟都已經陷得太深。”現在,他很懷念在草廬的生活。也明白小弟爲什麼不肯出仕了。三兄弟之中,也許只有他纔是真正的智者。
“真的不能退出嗎?”
諸葛亮長嘆:“先不說走到這一步,黃家付出了多少。現在,馬家、習家等留下來了的荊洲世家幾乎把身家全押在了我的身上。娘子,你說,我能輕言離開嗎?”
自從龐德公選擇跑到深山裡去當老妖之後,荊洲那些沒有投靠曹操的政治力量就把希望全寄託到了諸葛亮的身上。他成了荊洲新的世家代表。現在,以諸葛亮爲核心的荊洲派儼然成了劉備的新支柱。他們是荊洲的本土力量,要錢有錢,有人有人,文有諸葛亮、馬良等一批青年才俊,武有黃忠、魏延等昔日荊洲名將。相比之下,劉關張的中原派太遜色了。也許,孫權就是看出了劉備的尷尬,這才提起聯姻的吧。名爲聯姻,實則是想製造不和諧。天知道,他是真心嫁妹,還只是想在他們君臣之間挑挑事端。因爲無論諸葛亮手下的荊洲派力量有多強,他始終都只是劉備的部將。
不知不覺中,諸葛亮已經被推到了政治角力的中心。
黃碩無語。良久,盯着諸葛亮。她的一雙眸子亮若星辰:“以後,這樣的事不許再瞞着我。也許我幫不了你,但是,只有完全弄清楚了你的處境,我纔不會成天擔驚受怕,不會胡思亂想。好嗎,夫君?”
諸葛亮緊抿雙脣頜首:“嗯。”清澈的眼神坦蕩蕩的迎上了她的眼睛。
黃碩嫣然一笑:“我準備今晚就和小弟離開。夫君,你不和我一起離開嗎?”
諸葛亮沉呤片刻,朗聲笑道:“多虧娘子提醒。反正又是不我討老婆,此地確實多留無益,不如離去。”刀山也罷,火海也好,就讓劉備自己來受用吧。他纔是這齣戲的男主角。如果自己連那個郡主的面都不曾見過,不知孫權還能做出什麼文章。再說,只要自己能幫劉備守好家,孫權又能奈劉備何?借他一個膽子,也不敢綁人毀約。哼哼,孫權不是想製造麻煩麼?這一次就要讓他賠了夫人又折兵。
黃碩當然不知道諸葛亮的彎彎腸子,見他願意和自己一起離開這個危險之地,高興極了。
午飯過後,木喬回來了。他向黃碩稟報:“雷宅的秘道完好如初,屬下已經準備好了一切。龍六等人會在城外接應。”
於是,黃碩常坐的小馬車大搖大擺的開進了雷宅。
那兩個尾巴知道雷宅的主人是雷坊主。雖然傳聞雷坊主本人不在。但是並不妨礙人家黃碩回孃家看望嫂嫂侄兒啊。因此,他們只是按照規矩死死的守在了雷府的大門口。
傍晚時分,雷府的大門打開了。小馬車慢悠悠的從裡面出來了,卻沒有回驛館的意思,只是溜大街到處轉悠。
開始的時候,那兩個盯梢的人還以爲是諸葛夫人要去買胭脂水粉之類的,但是,後來見馬車路過了一家又一家的商鋪,都沒有停下的意思,他們倆這才意識到情況似乎不太妙。最後,商鋪都快打烊了。街上的人流少了一大半,馬車還在到處閒逛。
兩人再也管不了許多了,攔下馬車,掀開簾子一看,馬車內竟空空如也,一個人也沒有。兩個人傻了眼,連滾帶爬的跑回去報信:“人丟了。”
此時,天色已經黑了,萬家燈火。
諸葛亮執扇站在船頭,回眸望着漸漸遠處的京城,感慨萬千。能夠這麼順利的離開,多虧了雷迅留下的地道。也不知道他在曹營混得怎麼樣?不過,以他的能力,又對歷史瞭如指掌,應該用不着旁人擔心。如果有朝一日,他與雷迅若真的站在了敵對面,那隻能怪造化弄人了。
而孫權得到情報後,當即派人去雷府請諸葛亮過府議事。不想,雷府的僕人死死咬定姑爺一家並沒有來訪,只是姑奶奶派人剛剛送來了一些荊洲特產。那些還沒有開封的大包小包就是證據……
很快,驛館方面來報,諸葛亮一家莫名的不見了。
宵禁之後,魯肅急衝衝的拿着諸葛亮的信求見孫權。剛進孫權的書房,他就驚慌失措的疾呼:“主公,不好了,諸葛亮跑了……”
孫權鐵青着臉看完了信。諸葛亮在信上說,得知君侯誠心誠意的要把親妹子嫁給自家主公,他高興的不得了,他決定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這個天大的喜訊親自報告給主公。至於地盤的問題,等他家主公來了,兩人再細細面談好了。
孫權重重的把那捲竹簡扔到面前的几案上,陰沉沉的問道:“子敬,諸葛亮是什麼時候去你府上的?”
魯肅接口答道:“今天下午。”
孫權氣極了,呼的一拳砸在几案上:“爲什麼到現在纔來報告?”
“主公明鑑,微臣下午有事外出,剛剛纔回府。諸葛亮尋微臣,不遇。便把此信留在了門房。”魯肅總算明白了自家主公的心思,急得滿頭大汗。蒼天可以作證,他雖然與孔明私交不錯,但是並沒有因私廢公,和他勾結啊。
這時,外面的侍衛報告:“君侯,大都督求見。”
“傳。”孫權意識到對魯肅有些過了,聲音軟了下來,“子敬,這諸葛亮真是讓人心寒啊。我們一起並肩奮戰過,也算得上是同袍兄弟。他居然就這樣不辭而別。”可惡,差點中了諸葛亮的離間計。魯肅的忠心,那是無懈可擊的。
魯肅一臉戚容,低頭不語,心裡暗暗的衝他說了一聲“對不起”。他剛剛對孫權說了謊。下午,他確實是被人約出城了。那人就是諸葛亮。這信是諸葛亮當面請他轉交給孫權的。換句話說,諸葛亮就是他放走的。
他之所以願意冒着背叛主公的危險幫助諸葛亮逃走,是不想看到自家主公因塗眼前之短利,而痛失一個可以幫江東擋災消禍的盟友。從長遠來看,只要主公想稱雄,就絕對要除去劉備。但是,不是當下。
現在,盟約尚在,強曹未除。此時除去劉備,無疑是自毀聲譽,替曹操作嫁。所以,就算是拼上性命,他也會爲主公保下劉備的頂樑柱——諸葛亮。日後,主公一定會明白他的苦衷的。
孫權以爲魯肅是因爲無端受到自己的猜疑而傷心,不再言語,尋思着日後再想辦法補償。
周瑜一氣看完諸葛亮留下的信,暗自鬆了一口氣:她安全了。旋即又自覺愧疚難安,嗡聲問道:“三個大活人怎麼會憑空消失了呢?會不會是雷府的奴僕說了謊?”
“此事暫緩,日後再議。”孫權鬱悶極了。這個雷宅肯定有問題滴。可是,偏偏他目前還不能動雷宅。赤壁一戰,他充分嚐到了新式武器的甜頭。江東舟師還要靠雷迅的船坊升級呢。這也是他遲遲不敢對黃家的那個姑奶奶動手的原因。貌似雷迅和碩叔都已經有近半年不見了。他們到底在做什麼?
兩個來月後的某一天,黃家船坊竟毫無徵兆的人去樓空。孫權震怒,把雷宅掀了個底朝天。這個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終於被解開。原來,雷宅的下面竟藏有出城的秘道。
得知秘道的一個出口在自己府裡時,孫權氣得一劍把他面前那張厚重的鐵木几案斬成兩段:“雷迅~”憤怒的吼叫久久盤旋在書房上空。欺人太甚,當日,阿仇竟是被這廝帶走了。
遠在許昌的司馬懿全然不知千里之外有人恨不得剝其皮,食其肉。他的心情超好。曹操升他的官了——黃門侍郎,並把他推薦給了曹丕。想起白天荀氏父子倆氣得鐵青的臉,他就解氣。
當然,最高興的事莫過於暗線回報:達兒已經在來許昌的路上了,今晚就能到家。
阿綠緊張的絞着雙手:“達兒,不知他還能不能認出我們?”
司馬懿把她圈入懷裡,柔聲糾正道:“娘子,是師兒。司馬師,我司馬懿的嫡長子。”毛偉人說的沒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自己的幸福怎麼能寄託在別人身上呢!哪怕這個人是她。
司馬懿的心裡隱隱的泛起了一絲酸楚。從此,這世上再無雷迅。他和她最終還是成了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