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諸事順遂,百姓們安然登船,張偉待舢板到來,也自上了小船,不消一會功夫便又登上鎮遠大艦。
那孔有德等人到是初次登上此類大型的炮艦,鎮遠艦吃水一千餘噸,明軍水師都是小船,上裝的火炮也皆是小炮,哪曾見過如此大艦,上面又有重達二十四磅的重型火炮,各人皆是嘖嘖讚歎,稱頌不已。
張偉知他們在漢軍水師到來之際已是在遠處看過此艦,此時讚歎,一來是上船來
與遠觀不同,二來也是爲了向自已湊趣,這種奉迎拍馬的功夫,明軍將領可是捻
離的很。當下淡淡一笑,也不理會,帶着衆人到得艦上軍官會議的大廳,召來雜役服侍,自已則舒舒服服半躺於艦長之位,待諸將坐下,與各人閒談說笑不提。
一路上他細心與新附的諸將交談結納,當初至皮島情況緊急,後來又悍然接掌了皮島軍權。張偉回頭細思,雖然皮島明軍打了幾個敗仗而自已並未追究,到底當時失之過剛,諸將難免心中不服。所謂用人不疑,張偉一向是嗤之以鼻,沒有真正將人家收服在手下,若是相信什麼用人不疑,則人才定然歸心的屁話,那隻怕屬下沒有幾個真正可用之人了。那幾個將軍原本對張偉年紀輕輕便成爲一方霸主並不服氣,他相貌平常普通,待人接物又是傲然無禮,哪能叫人口服心服?待海上行得十數日,每日與張偉議論國事軍務,方知眼前這位大人當真是教人佩服。雖然每事的細務他並不知之甚詳,但短短交談之後,某事該當如何,某人又是如何,張偉立時便能分析的頭頭是道,再加上其超卓於常人的戰略眼光與思想,那些個一直在遼東小島上的武夫又如何能及?
待船行至臺北港口之時,三將已是死心塌地,對張偉再無異心。待上得碼頭,皮島諸將已被碼頭的雄偉繁華震驚,乘坐馬車入得臺北縣鎮北鎮上後,便深知自已原本想象中的蠻荒小島形象,委實是錯的離譜。
此後近數月間,臺灣不住的迎來自遼東返回的船隻,五十萬遼民紛沓而來。縱然是臺灣富饒之極,糧食足供的起千萬人趁食一年,又對房屋農具等物早有準備,也經不住如此大的人潮衝擊。全臺的官吏都忙的四腳朝天,後來無法,請示了張偉,又派了駐防漢軍協助,將大半遼人安排至臺南,搭建窩棚暫居,又由臺南官府分發土地地契,農具耔種,待忙到了十月,正是秋播時分,一直待後來的遼東百姓秋播結束,修建了可防颱風的低矮平房住將進去,全臺官吏及漢軍將士總算長出一口大氣。
“志華,你讓遼人與南人雜居,需防兩邊的百姓起了衝突,到時候你又是麻煩。”
此時已近中秋,張偉至何府小坐,與何斌商議中秋佳節如何大鎬三軍,連同賞賜
臺灣百姓同賀佳節,所需甚多,何斌難免又是苦臉皺眉,卻也知道遼人初來,雖然已感受臺灣土地肥沃,人民富足,又沒有官府欺壓,田主逼迫,與當年在遼東被人待之如狗,當真是強上千倍百倍。只是到底離家數千裡,又是諸事初定,甚至有那在戰事中失去親人的,當此佳節,自然又是別樣心腸。此時由張偉出面,大哺全臺,自然是對軍心民氣,極有裨益。
“廷斌兄,此事我如此安排,到是考慮了許久。固然遼人與南人生活習性不同,脾氣也甚是不投,到底也不能將他們盡數安插在一起。一腳深的水窪,踩下去至多溼了鞋,若是讓遼人抱成了團,甚或是南人宗族勢力又起,那纔是不可測的大禍事。”
何斌凝神細思,終於嘆口氣道:“這話甚是有理,也罷,反正你養着高傑,他身爲巡城將軍,全臺北的治安都有他管着,此人在這方面到真是個人才,報出名來可止小兒夜啼。有他在,想來也會有什麼大的差池。”
張偉一笑,又啃了一口西瓜,與何斌商量一番細節,又詢問了近來日本貿易的細務,待得知荷蘭人近來對日本貿易頗有興趣,張偉皺一皺眉,道:“當年日本止於鄭芝龍貿易,與荷蘭人只是虛應故事,偶爾買些火器軍馬之類,那荷蘭人的貨物多半是日本人不要的,若是中國貨物,又何必從他們手裡買?是以日荷貿易甚小。待我現下打下日本,他們卻是想來分一杯羹。想來是當年我驅趕他們出臺灣,這些荷人並不服氣,現下定是有強硬派的人物想着法兒的激怒於我,想和我一戰而定南洋呢。”
何斌擔心道:“那該當如何?咱們造的船隻雖多,能與荷蘭人一戰麼?”
張偉搖頭道:“現下打,勝負難說。荷人號稱海上馬車伕,是除了英人之外歐羅巴洲最擅長海戰的民族,他們的軍艦和水手並不下於英國人,打起來,我殊無握。”
又道:“況且,不拿下呂宋,也很難對荷人下手。是以我首戰必需先打西班牙人
,拿下呂宋之後,又是一個極大的財源。再加上臺灣人口一下子加了這麼許多,
我又有兵源,又可以多徵糧食以敷軍用,到時候積聚積力量,再和荷蘭人一較短長!”
何斌笑道:“打仗的事我不懂,不過志華,無論如何不能多方開戰。軍隊就是能打勝,財務上也是負擔不起。”
張偉起身道:“是了,我自然知道。我可沒狂妄到想着一下子拿下兩個強敵呢。荷蘭人的事,我自有辦法。”
說罷笑道:“尊候也在家,復甫也在,晚上過我府來,咱們來個車輪大戰,看看誰纔是真正的高手。”
何斌因知他要走,便也起身,聽他相邀,便笑道:“這日子過的當真是快,轉眼又要一年。志華,柳如是過了今年可就十五了,她算是個佳偶吧?如何,明年把婚事辦了吧?”
張偉擺手道:“現下忙的屁股生煙,眼看又要開戰了,當真是天生的勞碌命
,明年再說吧。”
何斌因聽他沒有把話說死,便不再逼他,笑上一笑,將他送至儀門,張偉向他一拱手,讓他不必再送,卻見那史可法端坐於馬車之內,向何府而來。因張偉身份,何府正門大開,是以張偉在內院儀門附近,也是看的清楚。
張偉奇道:“史憲之從來不肯與咱們交結,今天怎地貴腳踏賤地,到是上你府上來?”
何斌亦是詫異,張開手搭個涼棚,卻看到正是史可法在不遠處的府門前下車,正在與何府管事說話,便笑道:“父母官來了,咱們還是迎上一迎的好。”
兩人相視一笑,揖讓一番,便都手搖摺扇,施施然向何府正門處而去。待到得府門,史可法正要從旁邊而入,卻見兩人從正門而出,因笑道:“可法怎敢勞動兩位大駕,這可真是惶恐之極。”
他自是不知何斌正要相送張偉,誤以爲兩人專程前來相迎。何張二人一笑,也不說破,將他迎至儀門內正堂內坐定,何斌便問道:“憲之兄,有何要事,意然勞動大駕枉顧?”
張偉將摺扇一搖,笑嘻嘻道:“莫非是憲之兄短了錢使,來尋廷斌兄打秋風?”
史可法自然知道他在調笑,卻仍是臉皮漲的通紅,答道:“志華兄,不要取笑!臺灣官員俸祿甚豐,可法哪能用的了那麼許多,還有何打秋風處!”
不待張偉再說,便正容道:“張大人,此番可法前來,是接到消息,朝廷要賜封大人爲福建省副總兵官,散階升至龍虎將軍,並封大人爲寧南候。”
“喔?”
張何二人立時動容,張偉便站起身來,恭敬答道:“張偉謝聖恩。”
又問道:“憲之兄,何時接到消息,可準確麼?”
史可法重重一點頭,向張偉躬身道:“下官恭喜龍虎將軍、寧南候了。下官是得了福建巡撫衙門的塘報之後,方來知會大人。巡撫大人說了,要下官先行傳稟,料想朝廷傳旨的緹騎來日便到了。”
張偉微微一笑,知道是自遼東回來之後,差人用船送到北京的天命汗的梓宮起了作用。這數月來他忙碌不堪,哪裡有心思去惦記朝廷封賞。此時崇禎封了他爲候,他便是見到總督巡撫,亦是可以平禮相見,至於副總兵官和龍虎將軍之位,則是有默許他自設軍制軍號軍爵,許他半割據之意。這龍虎將軍是明朝封賜外蕃不服王化的大部落首領之用,努兒哈赤便曾經受此封號,朝廷又是張偉“寧南”,又是賜封龍虎將軍,其中之意自然是不言自明。
皇帝之所以拖了這麼些時日方下定下封賞,皆因張偉不同於其餘將領。他擅自做主,威權自用,根本不聽朝廷的號令。偏偏又似乎忠勇之極,在皇太極包圍京師之際,偷襲遼東,破壞了滿人根本重地,又挖了努爾哈赤的梓宮來獻,正好報了崇禎兄長天啓皇帝德陵被毀之仇,功勞大的嚇人,如何罰過賞過,着實令皇帝頭疼不已。
此時的農民起義軍已成功由山西突圍而出,由河南轉戰南方,直奔南直隸而去。一路上招饑民,殺貪官,破府城,放糧賑濟饑民,聲勢浩大,地方守備不能抵禦。皇帝早便慌了手腳,欲調關寧鐵騎入關,卻又因關押袁崇煥一事而不得行。只得調了四川、河北、陝西、山東諸路總兵官,委了孫傳庭爲經略,總督剿賊一事。張偉的不服朝命與農民起義相比,此時亦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崇禎但求能撫慰其心,不令其反,便是安慰的很了。又思張偉兵力強大,欲調其兵由長江入內,剿滅高迎祥的農民軍,是以猶豫拖延一段時日後,終於下令賜封張偉,並附旨意一道,命張偉即期帶兵由長江口而入,到南直隸剿賊。
待傳旨過後,張偉身着龍虎將軍袍服,傳召諸將議事。那龍虎將軍與當時的兵部尚書同級。一身的行頭自是榮耀至級,威風八面。六樑金冠,犀牛帶,四色雲鳳綬,象牙笏,獅子繡大緋袍,這身裝扮已是皇帝之下最爲顯貴的服飾,張偉穿上之後,至總兵衙門面南而坐,命諸將聽命而入。諸將因見張偉端坐於上,面情肅然,便也凜在行禮,一個個立於階下,聽張偉發話不提。
張偉因見各將到齊,又見此番傳旨的緹騎是一個綿衣衛同知,便知皇帝對他出兵一事寄予厚望,因讓那同知坐於自已座下,清咳一聲,向諸將道:“皇帝封我爲候,又封我爲龍虎將軍,深厚聖德,我當真是無以爲報。諸將軍,明日便召集水師,運送兵馬,咱們即刻前往南直隸,剿滅叛賊。”
那同知聽他發此說話,自然是心中慰帖,由不得微微一笑,向堂下諸將看去。卻見那些將軍皆是黑口黑麪,心中一跳,又轉身向張偉看去。
只聽那張偉又道:“怎地,你們不奉命?”
周全斌前出一步,亢聲道:“大人,不是末將等不遵將令。實在是職部自遼東歸來之後,因損失過大,重傷兵員甚多,現在撫卹治傷還忙個沒完,哪還能再行出兵?”
張鼐亦是前出一步,向張偉道:“大人,周將軍所言極是。職務損了過半兵馬,到現在也沒有補充,只有些殘兵在手,如何還能再行出征?”
張偉怒道:“難不成咱們因爲兵少,便有負皇恩麼?不必多說,我意已決,明日點齊兵馬,隨傳旨的大人一同出海!”
諸將無奈,只得躬身一禮,便待離去,卻聽到不遠處有人高叫道:“大人,不好了,臺北遼人鬧事,請大人速速派兵前往彈壓!”
張偉臉色大變,向那傳旨的綿衣同知匆匆一拱手,強笑道:“使者稍待,我去去就來。”
他匆匆出堂而去,那使者只聽得外面喊殺聲不斷,又聽到兵士的調動聲,跑動聲
響個不停,派人至堂外一看,只見外面一副兵慌馬亂模樣,兵士們四處殺人,街角上鮮血直流,那使者嚇的魂飛魄散,因見來路上並未有亂民叛兵,立時帶了從人拼命而逃,待到了港口尋了來時的官船起錨出海之後,方纔將心放下。
待張偉奏摺呈上,言道臺灣此時外來百姓甚多,軍心民心皆是不穩,大軍不敢輕出,崇禎此時已得了綿衣衛使的稟報,雖心中半信半疑,卻也不好再逼,也只得將此事放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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