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們遇到兩艘敵艦,千萬不要各攻其一。必須聯合共同攻擊其中之一;你們一定要把它徹底解決掉;然後再去解決另一艘;不管第二艘能否逃掉,你們的戰艦將獲得一次勝利,贏得一艘軍艦。”
李侔不懂海戰,只覺得在一旁向各級戰艦宣講戰術的黃龍講的雲山霧罩,聽的他迷糊之極。因見各位艦長及分艦隊的提督均是做心領神會狀,一個個聽的眉飛色舞,意醉神迷,李侔不禁問道:“黃將軍,你說的這麼玄乎,若是敵人也不分別進攻,而是專攻一艘呢?”
“嘿,歷來海戰,都是以衝角碰撞,然而以人員登船肉搏。是以無所謂攻敵一艘,反正在海上遭遇就亂打一氣。自英國與西班牙海戰後,以密集火力遠程轟擊的打法,就成爲海戰主流。衝角撞擊肉搏,自此無用矣。”
李侔點頭道:“然。陛下剿滅鄭氏水師,亦是此理。”
黃龍原以爲李侔對海事必定是一竅不通,卻不料他居然也知道無論是漢軍水師官兵,還是後來投降加入的舊明水師將領們引爲圭臬,視爲戰術經典的滅鄭海戰戰例。欣喜之下,黃龍臉上浮現出一絲難以掩飾的得意。他用力拍拍李侔的左肩,向他笑道:“當年海戰時,我已由遼東流落至臺灣,周全斌大將軍的座船艦長,便是不佞在下。”
看到李侔不出所料的敬佩表情,黃龍又是大笑。不過很快他便斂起笑容,向一直微笑不語的李巖道:“林泉兄,令弟真是狡猾。他以五百鐵騎衝入開封王城,面對過萬的明軍毫不畏怯,小李將軍之名傳遍軍內。我在他面前誇耀戰功,真是太丟臉了。”
李巖此時沒有軍職,所以黃龍可以稱呼他的字號,以示親切。李巖自然明白,這位水師將軍歷任宦海多年,人精似的人物,知道李家兄弟二人很得皇帝的歡心,將來李侔必有大用,他自然要用適當的辦法來示好。
“黃將軍太過自仰。以大明遼東水師總兵加入漢軍,又官至漢軍的水師艦隊將軍,沒有過人之處,安得如此?”
幾個人適時的止住了互相吹捧的動作。適當的吹捧有加深感情的作用,如果太過份了,就會讓這些以仁人君子和大丈夫自詡軍人和前軍人們感到不安。
黃龍咳嗽一聲,笑道:“還是接着適才的話題說。李將軍,若是艦隊遇上艦隊,以前的戰法你也知道。現下各國海戰,仍是混戰的多。因爲艦船在海上航行,都是一艘一艘的魚貫而行,不做戰是,是爲縱隊行進;而做戰時,因爲火炮都在甲板下的船幫內部,所以不管如何排列,只能攻敵一面。英荷海戰時,兩邊在海上遭遇,大型戰艦和武裝商船的數量超過三百艘,英國最大的戰艦一次發射的炮彈就可超過一噸的重量。然而因爲海上風浪不停,兩邊由側翼交戰,在搶風頭和改變隊列的影響下,必定會陷入混戰。所以打的熱鬧,殺傷卻少。英荷第一次大海戰,英國大勝,不過被擊沉的軍艦不過只有兩艘而已。這便是戰術失敗,無法對敵人進行更大打擊的原故。所以,海戰時保持隊列是重中之重,艦隊指揮官一定要提調好自身的艦隊,集中火力,以擊沉擊毀敵艦爲目標。爲了實現這個目標,又有很多相應的戰術。比如縱隊保持,搶佔上風,借風勢開火可以延長射距、攻敵一翼、兩邊實力相當,可以用弱勢分艦隊拒敵一翼,以強力艦隊攻打敵人的弱點……”
說到這裡,因爲太過專業,不但李家兄弟顯的暈頭轉向,就是一些領悟力稍差的水師艦長都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尷尬一笑,黃龍揮手道:“這些其實不是我的見解,是陛下爲水師將領開講宣諭,聖訓煌煌,我們只管聽着,慢慢摸索纔是。”
見各人都露出愰然大悟的神色,黃龍心中略覺失落,卻也沒有敢和皇帝爭風吃醋的膽量。只聽得李侔由衷贊服道:“陛下當真是能者無所不能!海戰、陸戰、經商、政治、文學,當真是無所不曉,無所不經者。當真是天縱奇才,上天賜給華夏之瑰寶也。”
遠在南京的張偉打了一個噴嚏,他自然不會知道,自已剽竊自英國海軍名將納爾遜的戰術理論,會給中國的海軍帶來多大的變化。對中國海軍信心不足的張偉並不知道,他手下的水手經驗十足,當年由英國幫助進行訓練的骨幹早已成了高級或中下級的軍官,而招募自沿海弄海人和前明水師的大量新進水手,亦不是不懂海洋的菜鳥。有了基本骨幹,還有世界上一流的戰艦和最強大的火力配備,再有着先進別國一個世紀的戰術操典和理念,除了缺乏武裝環遊全球的經驗,這支漂盪在馬六甲城不遠處的海上,準備進攻堅城的漢軍水師,已經是世界是最強大的海軍了。
“好了,此時距離天亮還有一個時辰,是人最疲乏和警覺性最低沉的時候。進攻的良機,就在此時。”
黃龍一面拔起放在身前的令旗,一面用徵詢的眼光看向李侔,向他解釋:“我已令糧船水船等輔助船隻稍退,運載大部份步兵的運兵船亦已退後。等我們將港口內的葡人軍艦盡數擊沉,壓制住靠近海面,以巨石建築而成的城堡上的炮火,再以步兵攻入。李將軍,你意下如何?”
“海戰一事,以黃將軍爲首,請將軍自已決斷。那防禦城堡是以馬來人的王宮和墳地的墓碑等大石鑄成,咱們炮火雖猛,亦要請黃將軍小心。”
“放心吧。我軍的炮火最大一顆炮彈足有六十斤重,急速射出,一顆就能在敵人城頭上打出一個大洞來,他們支持不住的。”
“那麼,要是敵人艦隊衝出來海戰呢?”
“在突然而至的密集炮火打擊下,敵人的艦隊很難進行有組織的抵抗。就是有僥倖逃出炮火打擊,艦長和水手配備齊全的戰艦,衝出來也只能成爲靶子吧。”
“很好,就請黃將軍發令。等水師將岸邊的障礙掃平,我將親率步卒,攻入城內。”
黃龍略一猶豫,因見李巖都若無其事,知道這樣的事情正是李侔這樣的熱血青年最願意做的,別人無法相勸。反正他也是在海上取得了壓制性的勝利後纔會進兵,而城內葡人不過千人,危險很小。
他定下心來,專心指揮着海面上移動的水師艦船。因爲是在暗夜中,他的令旗只在船上使用,而傳令之後,就由爬在桅杆高處的傳令兵以特定的燈火密碼來傳命。在天明前的黑暗中,一艘艘的漢軍水師艦船開始藉着微弱的風力,利用三角帆來調整航向。半個小時之後,最先的近六十艘二三級的戰艦已經將凌晨前微微露出龐大身軀的城池及港口團團圍住。
當東方微微露出一絲亮光,新的一天即將開始之時。第一發火炮的響聲在漢軍艦船前列響起,這一聲炮響過後,就是連接不斷,震耳欲聾的炮聲一直不停的響起。伴隨着震耳的炮聲,就是一顆顆碩大的炮彈。
對城內的葡萄牙人和一些土人居民來說,這一天的開始,卻是末日的降臨。因爲最先遭受攻擊的,就是對外海艦隊危脅最大的臨海巨堡。荷蘭人曾經覬覦馬六甲航道的重要,兩次攻擊此地,卻兩次敗北而回。高大而堅固的城堡、以城堡上猛烈的炮火、再加上入港的航道狹小等原因,才使得兵力佔優的荷人屢次失敗。
漢軍水師以右舷的重炮轟擊,以當世最先進的火藥助推,以彈道退射來加快裝填時間,以精淬練成,發射速度和威力最大最猛的火炮對岸上的大城進行着覆蓋射擊。在所有的漢軍耳裡,這只不過是與演習或是禮炮相差不多的炮聲,而在塵土飛揚,磚石四濺的城堡內部的葡人耳中,這無疑就是來自地獄的催魂樂章。
葡人在馬六甲原本不過五六百人,用來守備的兵力不過三百。常駐的軍艦從來不超過二十艘。在荷蘭人和西班牙人、英國人等多重打擊下,先行者的葡萄牙人在此時早就失去了強勢地位。若不是掌握了印度洋及太平洋等一些重要的航道和補給重地,以維持香料貿易的話,這個國家早就在海上無有容身之處。在被中國政府驅趕出澳門之後,在澳門的近千葡人大半退到了馬六甲。極度沒有安全感,害怕被新興的海洋勢力趕走的葡萄牙人趁機加強了此地的守備。城頭的士兵和大炮,還有港口中停靠三十多艘戰艦,使得當地葡人有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在第一聲炮響之後,守備的葡兵就已行動起來。匆忙而至的軍官立命人調整炮口,準備彈藥,城堡內部的士兵亂紛紛起身,而停留在城市內部的葡人亦是急忙起身,準備到前方迎敵。
就在他們咒罵着,叫喊着,準備讓不開眼的敵人碰壁而歸的時候。漢軍猛烈的炮火開始發威,城堡內沿着通道,試圖將火炮推至炮位的葡人士兵紛紛被漢軍的炮彈擊中,一門門葡人火炮尚不及發出一枚炮彈,就已連同炮位一起,被炸的粉碎。而試圖出港迎敵的葡人戰艦,亦是紛紛被擊中起火,慢慢沉沒。有一些勉強起錨,衝至外海,卻被早有準備的漢軍炮船打靶船一樣輕鬆擊沉。
到了辰時卯正,馬六甲城的堅固城防,號稱無人能從正面攻克的巨大堡壘已有一半被轟擊至崩塌傾斜。幾十門火炮或是被炸燬,或是被磚石埋沒,無法使用。所有的軍艦或是半沉在海水之中,艦身燃燒着大火,船員的屍體在海水中來回漂泊,或是船身乾脆翻轉,連同艦上的火炮及人員,一直沉入海底。城內所有的葡人及一些土人傭兵被緊急徵召,來到碼頭近岸,卻被漢軍一陣陣的炮火驅散,又重新集結,又被驅散,絕望如同瘟疫一般,漸漸在葡人的心中滋生,蔓延,再也無法遏止。
看到最後一批敢於拿着火繩槍衝着岸上開火,在冒出微弱的白煙後,岸上的士兵早被幾顆開花炮彈炸的支離破碎,除此之外,岸邊再無抵抗,所有的葡人如同消失一般,早已四散而逃。
黃龍一夜未睡,一直指揮艦隊進退,開火,待到了此時,仍是不覺疲憊。他興沖沖來到李侔身前,向他道:“現在已是進兵上岸的時機,城內或是還有抵抗,到也不必和他們打,咱們至多再多用些炮彈纔是。”
看到李侔不以爲是,黃龍亦稍覺遺憾的笑道:“這此攻打馬六甲,真是太過輕鬆,真是沒有什麼精彩的戰例可供人研習。”
李侔眉角一跳,答道:“或者,他們不會放棄身國男人的武勇,願意和我們在城內巷戰。”
“不大可能。據我所知,他們多半會豎白旗投降的。”
“那我也會覺得遺憾的。”
兩個打了一個哈哈,李侔告辭下船,在他的指令之下,一艘艘運兵船開始靠近,往岸上卸載兵員。
看着他興沖沖的上岸,李巖等人心中明白,在剛剛的慘重打擊下,以三千精銳漢軍攻入的李侔根本不會遇到有組織的抵抗,就算是敵人不肯投降,剩下的戰事也不過是一場乏味的屠殺罷了。
與張偉不同,這些將領各有特色。或是勇猛堅毅,願意以弱博強的李侔,或是用兵雄奇大方,可以調動非武力外一切資源,將戰事決定在戰場之外的李巖。其餘各人,亦是各有特色,並不如同張偉那樣,唯武力論。在艦隊火力和規模到達了這樣的地步,實力懸殊到敵人不能組織有效抵抗地步下的征戰,大概都不是這些將軍們所喜歡的吧。
“或者,只有擺脫了陛下的設計,大漢纔會有真正的大將吧。”
李巖在心裡嘀咕一句,終於放棄了繼續觀看戰事的打算,懶洋洋回艙而去。張偉雖然重視他的能力,只是在這位專斷皇帝的設計打算下,委實缺乏讓人才自行其事的空間。在結束南洋之旅之後,回到呂宋封地的李巖,或許才能真正的展露自身的才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