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無信不立。張偉此事此是保密,他也休息瞞過所有人。待傳出收了贖金不入人,則天下人的同情心都會放在皇上身上,而他張偉,就會成爲一個掠有妻女,霸佔不還,背信棄義的名聲!”
索尼雖是略有些迂腐,此時的分析卻甚是有理,薩哈廉與佟養性自然亦點頭贊同。三人乘坐着臺灣特有的四輪馬車,一路行到碼頭,在夜色的掩護下匆忙登船,直返遼東。
待三人帶着隨員回到由瀋陽改稱的盛京之後,因身負欽命,三人皆不敢回家。立時奔赴由原本被燒燬的汗宮改建的皇宮,皇太極知是三人返回,當下立命侍衛將三人引入。一番問詢之後,得知宸妃與莊妃確實未死,正被張偉囚於自家府邸。皇太極欣喜異常,將三名使臣大讚一番。也不徵詢臣下意見,立時命新任的內院大學士希福籌備贖回宸莊二妃的物品,由內大臣恩格德爾並兩個固倫額附奇塔特及索爾哈押送着秘密送往臺灣。
崇禎四年三月底間,張偉終於收到來自遼東的物資。大量的金銀及遼東特產,還有張偉急需的馬匹,由恩格德爾在遼東征集了大量民船,一次性送至臺灣,在臺北港口卸了數日之後,方纔由臺灣海關點撿完畢。
“宸妃姐姐,莊妃妹妹,此番送別二位之後,恐難再見,請滿飲此杯。”
柳如是的肚子已是明顯隆起,懷胎近八月的她,仍是不辭勞苦,親自設宴爲宸妃與莊妃送行。她與宸妃並無交情,那宸妃故意不學漢語,在臺幾年,從不與莊妃以外的人說話。是以柳如是雖是經常慰問致意,她也至多點頭致意罷了。莊妃卻是與宸妃不同,她年紀比柳如是稍小,柳如是未嫁張偉前,也不過是個丫鬟的身份,是以在府裡張偉一個照應不到,便會受氣。偏生張偉又忙,甚少在家。柳如是又接了張偉指令,讓她常照應着宸妃與莊妃。於是有着很多共同點,年紀亦是相仿的女孩兒便如同姐妹般相處在一起。後來柳如是嫁給張偉,成爲候爵及將軍的一品夫人,卻是一點架子也沒有端起來,與莊妃仍是姐妹相稱。莊妃自幼嫁到汗宮,柳如是在花船長大,兩人可都謂是在見不得人的去處長大,交情又焉得不厚。莊妃雖接了宸妃指令,一心要設計刺探張府及臺灣情形,對柳如是卻也是始終狠不下心來。此時她既將遠行,兩人勢難再見,因見柳如是挺着肚子親來送行,卻由不得她不感動。
因見宸妃端坐不動,知她即將離臺,對張偉及臺灣的恨意卻又深了幾分。也不顧宸妃臉色,對着柳如是站起身來,將那青花細瓷的酒杯端起,一飲而盡,又將宸妃酒杯端起,向着柳如是笑道:“如是姐姐,海蘭珠姐姐身體虛弱,我代她飲了此杯。這一向蒙你照顧,我姐妹與你雖是敵國,到底還需承你的情。”
說罷又將宸妃那杯酒飲了,也不坐下吃菜,紅着臉笑道:“我姐妹歸心似箭,就不與姐姐多飲,將來恐難再見,願姐姐生個大胖小子就是了。”
拉着宸妃一齊向柳如是福了一福,格格笑道:“臨行之際,向姐姐行個漢人女子的禮節。”
柳如是身體沉重,卻也是勉強自已還了一禮,強笑道:“兩位急着要起,如是明白。既這麼着,就令老林套車,現下就送兩位去碼頭。遼東的船,就等在那邊,待你們一到,便可以開船了。”
宸莊二妃聽得柳如是說完,兩人相視一笑,也不再和柳如是敷衍,除了隨身衣物之外,一物不取,就這麼攜手而出。那宸妃身子甚弱,被堂外的冷風一吹,已是禁不住渾身哆嗦。那莊妃將她扶住,披上外衣,就這麼攙扶着她一步步向外行去。
“別看了,人都走了。你有孕在身,快些坐下歇息。”
張偉將柳如是慢慢扶進屋內,又令人在椅上墊了軟褥子,方扶着柳如是坐下。因見她眼圈發紅,禁不住笑道:“一個異族女子,我不過是讓你看着她,沒成想你和她到真的姐妹情深?”
柳如是勉強一笑,答道:“到不是爲這個。我與她只是表面上的交往,兩人不同族,她與你又有毀家的血仇,怎肯與我交心。我只是想,兩個女人家,就這麼被關在幾千裡外,無親無故的。現下雖被你放了回去,海上風大浪急的,宸妃身子又弱,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這數月來,張偉只是用人蔘給宸妃吊命,對她的病情身體甚少留意,總之讓她活着離開臺灣便是。此時聽柳如是一說,心中有些慚愧,卻只是安慰道:“放心吧。遼東來的是大船,她倆人甚得那皇太極寵愛,路上想必是經心照顧。待宸妃回了遼東,物土人情都是舒心,慢慢自然會好轉過來。”
柳如是原本不做聲,待他說完,卻突然道:“我知道你的打算。待她們倆一走,你便會派人將那些畫像送到遼東,四處散發。先在遼西傳着,慢慢便會傳到遼東。皇太極被削了臉面,威信自然大減。這樣,你今年有什麼舉措,則自然不擔心遼東清國有什麼不利於你的地方,我說的可對?”
也不待張偉答話,又低聲道:“軍國大事我不懂。不過你這樣拿兩個女人來設計,我當真是不歡喜。莊妃也罷了,那宸妃若是知道此事,還有命麼。她一死,皇太極又受一次打擊,輕則大病一場,重則也可能身死而殉,這樣,便更合你意,對麼?”
張偉用意自然在此。那些逼真之極的畫像一至遼西、遼東,瞬息間便會掀起軒然大波,那些親王貝勒,有的對皇太極忠心不二,有的卻把不得他鬧笑話。大汗及皇帝的寵妃被人俘去,繪影圖形的四處散發,其中種種齷齪情事當真是百口莫辯。如此這般,皇太極自然臉面無光,威信大弱。風聲傳至內宮,宸妃莊妃又如何能承受的起這般的打擊,宸妃早就病入膏肓,此事一出,大半沒命。皇太極在瀋陽城破後已受過一次打擊,此番宸妃再受了委屈死於眼前,他多半也會身死而去。如此這般,遼東必定大亂,那些各旗的親王一個個起來爭位,別說沒有精力再度入關,只恐內戰一起,連自保亦不可得了。努兒哈赤的功勞便是將女真各部聯成一氣,如若不然,當年李成樑分而制之,女真各部有叛明者,有攻明者,若不是被李成樑分化利用,拉攏打壓,以女真人的騎射兇悍,又怎能讓明廷兩百多年無憂於關外。
他的打算想法被柳如是一言道破,當下尷尬一笑,向柳如是道:“這政治上的事情,你還是不要理會的好。你現下已近臨盆,安心靜養纔是。”
柳如是長嘆一聲,知道無法勸服於他。又知婦人干政是大忌,也只得向張偉微微一嘆,不再說話,由兩個老婆子扶了,慢吞吞進房去了。
待柳如是入內,張偉按住心中涌起的一絲絲對莊宸二妃的憐憫,大聲令道:“來人,傳高傑進來!”
待高傑聞令而來,急匆匆由張府側門而入,穿儀門而入,直進那五楹大堂,卻見張偉側身立於堂上,手中拿着幾張畫像,正自發楞。忙大聲稟道:“末將高傑,拜見大人!”
張偉扭過頭去,見那高傑低眉順眼跪於堂上,知張偉看他,卻是將頭更低下三分,堪堪就要觸到那青磚地面。
“站起來!沒事常見我,老是做這副怪模樣!你辦差不力,我一定革你的職。忠謹不是在這禮節上,可記得了?”
他這一番話訓過多次,只是無效。高傑聽他訓斥,卻仍是做出一副巴結模樣,向他笑道:“大人雖是有話,做屬下的越發應該恭謹事上,若是有了由頭便不知進退,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來,那不是自已自尋難看麼。”
又問道:“大人有何吩咐,末將立刻就去辦!”
張偉將手中畫像塞給高傑,向他令道:“這畫像我府中還有幾千張,你派精幹的手下過去,在遼西遼東四處散發,這畫像上有字,你先看看!”
那高傑原本斗大的字不識一筐,來臺之後,卻被逼着認了千把漢字,尋常文書亦是讀的下來,此時將那畫像拿去一看,卻是吃了一驚,忙向張偉問道:“大人,怎地這兩個汗妃被大人俘來,小人卻是絲毫不知?既然抓來,到不如充做營妓,然後再畫成畫像,送到遼東,豈不是更好?”
張偉心中暗讚一聲:“這傢伙當真是小人之尤,出的主意又狠又辣!”
卻是橫他一眼,斥道:“我做事自有分寸!此事就這麼辦,着你屬下的司聞曹派精幹的細作前往,務必將此事辦妥。”
他皺眉算算日期,又向高傑令道:“即刻動身,不得遲誤。若是誤了我的大事,軍法定不輕饒!”
高傑心中雖是納悶,因盤算此事既然是軍務,又何必讓他的靖安司插手,當真是奇哉怪也。卻是不敢駁回,立時大聲應了,派人去取了張偉府中畫像,安排人手前往關外辦事不提。
待此事辦完,張偉又趕赴何府,因見何斌出迎,便攜了他手,笑道:“諸事已畢!此時發動,再無隱憂!”
何斌因見身邊有府中僕役在旁,卻不答話,將張偉迎至書房,閉目關窗,方向他道:“遼東的事吩咐人去辦了?”
“正是。此事與我們當初所想相同,待那些東西一至,皇太極自顧不暇,再也沒有閒情趁火打劫!”
何斌點頭道:“給關寧明軍準備的糧草軍器亦是不少,算來就是朝廷斷了糧餉,以中左所和寧綿諸城周邊的屯田,再加上他們自身的庫藏,還有咱們的支援,兩三年內,養活不到十萬的關寧兵不在話下。”
張偉皺眉道:“這原本是小事。明軍俸餉極低,咱們養活十萬漢軍需銀甚多,這些明軍才能費幾個小錢。”
又笑道:“去年歲入一千七百萬銀,只打了呂宋一仗,還得了西班牙人不少金銀,算來大有賺頭吧?庫存銀有多少了?”
“十幾萬漢軍一年的軍餉便是,加上船隻維修鑄造火槍火炮,火器局的研發費,官吏的俸祿,官學的使費,再加上種種雜費一除……”
聽他說的兇險,張偉到是嚇了一跳,忙道:“至不濟也是收支平衡,斷不至於入不敷出吧?”
何斌嘿然一笑,道:“支出一千四百餘萬有奇,呂宋一戰得銀沒有帶回,留給呂唯風使費。咱們的庫存銀現下還有近四百萬兩。哼,皇帝去年在遼餉之外,又加派了練餉,總數達七百多萬兩,弄的民不聊生!縱是如此,以大明全國之力,去歲的收入不過是一千三百兩萬不到,還不如咱們小小臺灣!大明不亡,是無天理可言。”
“去年清兵入關,畿輔告急。清兵由直隸入山東,大燒大搶。朝廷全無辦法,任敵爲所欲爲,不但失了人口金銀,就是連臉面也丟的一乾二淨。說來好笑,我聽那高傑稟報,皇太極聽聞內地賊兵四起,便派了幾個使者,帶了國書印信,敕書上對那高迎祥、李自成等人大加讚頌,說他們應天景命,推翻大明,他也很是贊同。願意與諸元帥結成友盟,共圖明朝。使者雖然沒有找到那些個賊兵首領,其實清兵屢次入關,弄的明廷元氣大傷,屢次將有戰力的軍隊調去防備清兵。哼,他們沒有聯合,其實一南一北,兩邊一起用力,把明朝弄的元氣大傷,覆亡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