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偉坐在轎子裡胡思亂想,不一會功夫便到了鄭府門前,彎身下轎,發覺門前熙熙攘攘熱鬧非凡,鄭氏手下有頭臉的頭目大多已到了。張偉一下轎,便有平時吃酒耍鬧的朋友上前招呼,張偉立時露出招脾似的可愛笑容,周旋其中,一時間其樂融融,竟好似廟會一般。
“鄭爺傳見,大家雅靜了。”
鄭府總管老鄭開了府門,扯起嗓門叫了一聲,衆人停止了寒暄,一齊往議事廳行去。
張偉肚裡暗罵一聲:現下不過是個海盜頭兒,便弄的這般威風,將來做了太師,掌握國柄,那還了得。難怪隆武皇帝被這鄭芝龍欺侮的暗中流淚。
表面上卻也是一副恭敬模樣,隨諸人一同進了議事廳。這議事廳原是李旦府內的戲樓,鄭芝龍改動了一下,到可容得數百人一同議事。鄭家子弟坐在原來戲班表演的臺上,其餘衆人散坐在四周,凡有大事便召人來會議。看起來到是民主的緊,只可惜,方針早就由鄭氏內部定了,召集人來不過是宣佈罷了。
待衆人亂紛紛坐定,鄭芝龍乾咳一聲,說道:“此番召集大傢伙來,卻是有個不好的消息。”
話音剛落,底下頓時亂做一團,便有人說道:“莫不成是官兵要進剿了?”
立時有一粗豪漢子說道:“官兵來了又怎地?官兵怎麼與鄭老大斗。依我看,定是海船遇了風浪,貨物受損。”
“呸呸呸,大吉大利。”
“休要胡說,我的身家性命可都押在船上。”
鄭芝虎喝道:“亂個鳥,全閉了臭嘴。”
張偉心中一陣不快,這鄭氏諸子弟依仗着其兄的勢力,一直對衆人吆三喝四,如斥奴僕,可笑這廳內諸人,在海上也各自英雄了得,竟也能受得如此窩囊氣。
鄭芝龍卻未覺其弟有何不妥,繼續說道:“昨兒得了臺灣那邊的消息,顏思齊顏老大,前天已過世了。”看底下衆人一片訝色,鄭芝龍道:“大夥兒也不必詫異,顏老大雖然年青,但幼年就奔波海上,染了癆疾,前年身體就斷斷續續的犯毛病,今年方去,已是多拖了兩年。今日召大家來,便是商議一下臺灣那邊的基業,該當如何料理。”
“大哥的意思是,臺灣那邊無人料理,把停在那邊的船隻,水手,貨物,都轉移到澎湖來,待將來招安,再移往內地。”
還未等衆人有什麼意見,鄭芝豹便一股腦的將鄭家內部坐議的決議告知場中諸人。
“我贊同,鄭老大的主意正合我的心意。”
“臺灣那邊鳥都不下蛋,咱們何苦去那兒吃沙子。鄭老大的主張,小弟完全贊同。”
“鄭老大,小弟贊同。”
“頂……!”
張偉聽得一個“頂”字,猛的打了個激靈,眼前頓時浮現起當年泡論壇時的情形。仔細一聽,卻原來是一個廣東佬在激動的嚷嚷:“頂你個肺!”,以示嚴重贊同鄭老大的英明決策,卻原來數百年後流行網絡的“頂”,源出自此。
向何斌使了個眼色,何斌心領神會,站起來說道:“鄭老大,小弟有些話要說。”
“何兄,有話便說吧。”
“鄭老大,小弟的家業全在內地,前一陣子被官府查抄了一番,近日又有新來的知縣上門勒索,小弟不勝其煩,正想着把家人財產都轉到臺灣,鄭老大的決定,小弟當然贊同,只是……”
“何兄,這澎湖也儘夠你安排家人,又何苦一定要去臺灣。”
“鄭老大,這澎湖地少人多,又常有颱風,實在不適合耕作。小弟向鄭老大討個情,能允准家人遷臺。”
鄭芝龍卻不料何斌在此時要求遷臺,一時間卻拿不定主意,眼角餘光覷向身邊的楊帆,那楊帆卻不願公然得罪何斌,輕咳兩聲,卻不說話。
鄭芝虎卻不耐煩,說道:“何斌,此時你要去臺灣,可不是給我老大添亂!”
“芝虎,這卻如何是添亂?我只是要把家人送往臺灣墾荒,過幾天安穩日子。大傢伙都知道,朝廷吏治敗壞,家人留在內地,實在是不勝其煩。再說,鄭老大在臺灣的基業雖撤,也不能把當年帶去的人全數撤走,總需要留人看守。我去臺灣,也是大家兩便。”
張偉此時也站起身,笑道:“何兄之苦衷,我想大家也都明白。兩全其美的事,我想鄭老大也不會阻攔。”
環顧四周,見衆人都點頭稱是,又對鄭芝龍笑道:“大哥,小弟也對土地田產頗有興趣,聽說臺灣雖然是蠻荒之處,無主的好田到也不少,也想招些貧苦無地之人去屯墾,不知老大之意如何?”
鄭芝龍很是意外,這張偉海上生意越做越紅火,手下也嘯聚了上百的悍勇之徒,不知何故也要去臺灣那不毛之地。
思忖一番,鄭芝龍顯是覺得張偉卻臺灣是少了身邊一患,此人善於交際,手腕人緣極佳,留在身邊不除是禍患,除了又恐失人心,現下他自請去臺,未嘗不是避禍之舉,到是可以成全。
因笑道:“我這邊放手,你們到急趕着要去,莫不成那邊發現了金山不成?也罷,兩位兄弟的面子,我鄭一不能不給。兩位前去,那邊還有些粗陋住處,可以暫且安身,至於其它,就得兩位自個兒想辦法啦。”
張偉何斌一齊喜道:“那是自然,總不能讓鄭老大爲我們操心。”
鄭芝龍又對施琅笑道:“倔驢,知道你與張兄弟交好,又一直想着去臺灣吃沙子,也罷,這次放你與他兩人一同去,看你過得幾年,來不來尋我叫苦!”
施琅一時間大喜,他與張偉何斌不同,自來人緣極差,因而張偉千叮嚀萬囑咐,令他千萬不可開口,待風聲稍弱,再去向鄭芝龍求告,誰料鄭芝龍此次到是大方的緊,不待他開口便允了此事,施琅喜不自勝,當即向鄭芝龍做了一揖,連身稱謝。
鄭芝龍見衆人再無話說,便吩咐張偉何斌二人立時動身,協助已去臺灣的鄭彩主持撤臺諸事。
張偉等三人待其餘人等各自離開,便去尋鄭芝龍辭行。鄭芝龍已換了長衣,只穿一身對襟短褂在偏廳中歇息,看三人進來便笑道:“施琅且不去說他,被家中娘子亂了方寸,張兄弟與何兄弟卻如何受了他的蠱惑,想去臺灣受那份罪。那裡的情形卻與澎湖不同,連一處好房子也尋不到,若不是顏老大在那邊經營了幾年,只怕除了荒草別無長物,現下又有荷蘭紅毛在臺灣鬧騰,兩位現在一定要去,我也阻攔不得,只怕將來會後悔不迭。”
張偉笑道:“鄭老大當真是有心,其實我們到也不是要把臺灣當成紮根的地方,只是在澎湖擠的氣悶,這施琅又一直嚷着說那邊如何的好,小弟到是無所謂,只是做着看罷,小弟的海船一樣的營運,那邊不行,還是回澎湖便是了。”
鄭芝龍不再多話,淡淡吩咐了三人幾句,便端茶送客。
張偉輕步踏出鄭府,在胸中長吐一口悶氣,輕聲低語道:“這下,總算是海闊憑漁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