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一衛五萬餘人,配有各式口徑的野戰火炮四百餘門。當時的明軍和清兵火炮基本上都是一根長型的重鐵管,攜帶很是不便。而漢軍有炮架車輪,最重的六千斤二十四磅火炮亦只是配有十六匹馬即可。最小的六磅小炮,不過四匹馬和十二個炮手及輔助人員,就可敷用。
待周全斌一聲令下,後陣炮隊立時點火發炮。此番炮擊的威勢卻又遠遠大過適才明軍的轟擊,漢軍四百門制式火炮一起開火,方圓十數裡的土地都被強大的反震力所震動,不但當事的漢軍被晃的東倒西歪,便是城頭的明軍亦能感覺到這炮擊的威力,只覺得城頭上的磚石都在微微晃動,各兵腳下不穩,臉上變色,各人都道:“莫不要把城牆震踏了纔好!”
漢軍火炮震動的威力如此之大,首當其衝的八旗大陣卻是被如雨點一般降落的炮彈擊中,瞬息間無數顆炮彈以八旗兵從未見識過的威力在他們的身邊爆炸,無數顆碎裂開來的彈片四處橫飛,如同勾魂的使者,將這些橫行遼東,只會拉弓射箭的粗豪漢子一個個當場炸死,若是正巧被重達二十四磅的超大炮彈擊中,便立時連人帶馬被砸的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豪格等人在炮聲初起時,還曾大笑,言道這些南蠻子別無長技,只會開槍放炮,不敢當面拼殺。待炮聲一起,清兵連綿近十里的陣列中盡皆被炮彈擊中,每一顆炮彈落下,便是數十過百人的死傷。就是大將索海,皇太極的庶弟塔拜等人,亦被炮彈炸中,當場身死。豪格等人只覺得炮聲隆隆,渾似在耳邊不停的敲響,眼見無數人就在眼前被彈片剖腹挖心,血肉橫飛,只令人覺得天地間一片血色,耳中再無別的聲響,只有不停的炮擊聲,還有八旗戰馬的慘嘶聲,受傷的清兵慘叫聲充斥於耳,幾欲令人瘋狂。
雖然在見識到了漢軍火炮威力之後,清兵開始四散躲避,傷亡開始變小。只是這種鐵與火的壓力當真是無與倫比,雖然旗兵多半是槍林箭雨中廝殺出來,亦曾見識過明軍火炮,卻哪裡能承受的住?豪格稍待片刻,卻聽得漢軍火炮聲響並沒有停止,略聽一會,反而覺得越發的緊急快速。他心裡詫異,不知道漢軍火炮鑄法精良,又有冷卻之法,不似明軍與清兵的火炮,連開五炮以上,就得防止炸膛。
他又忍耐片刻,覺得再也難以承受下去。已經有旗兵忍耐不住壓力,開始瘋狂大叫,往漢軍陣中衝去。豪格原本打算調動兵力,先行試探攻擊,然後再以大軍攻入敵人薄弱之處,此時卻委實受不住這麼強大的炮擊,於是立時下令,命令各旗將士立刻全數衝擊,待奔行到敵人本陣前,再分開繞擊,分別攻擊敵人兩翼。清兵各將亦是早也忍受不住,只等豪格下令。此時接了將命,如蒙大赦,立時督促部下打馬狂奔,並不再愛惜馬力以做衝擊之用。
清兵原本緩慢而行,以給敵人造成壓力,待到三裡開外時,方纔提升馬力以衝刺敵陣。此時因爲害怕炮擊,各人都是拼命打馬,與漢軍距離不過五六里路,不過一刻功夫,就已奔到。
待衝到漢軍主陣之前裡許,當先的卻是碩塞率領的鑲黃旗下的萬餘騎兵,此時因距離過近,漢軍的火炮已是無法發炮,步卒已經由開始的不安轉爲信心大增。看了適才被炸的灰頭土臉的敵人奔來,竟已是渾然不放在眼裡。各軍依着平時訓練的步兵操典變陣迎敵,竟讓奔襲而來的清兵不敢再進半步。
碩塞眼見陣前的漢軍以刺蝟一般的槍矛陣勢迎敵,他忖度一番,知道若是強迫衝擊,只怕自已的部下根本衝不動敵人的陣勢,勢必將一個個被那些長達五六米的長矛竄在矛尖。他打馬繞行,在漢軍主陣四周觀察片刻,心中已然有了定計。因微微冷笑,向着與他齊至的譚泰道:“他們以爲用這些長矛就能阻的了八旗鐵騎?需知咱們女真人重騎兵原本就不多,原本就不是以衝刺見長。咱們以騎射起家,就讓這些只知道用火器的南蠻子見識一下咱們女真人的射術!”
說罷,立刻令全軍變陣,轉爲一字型,然後往漢軍陣前逼將過去,雖然在到了距離五百米以內之後,漢軍開始仍手榴彈,開槍射擊,給清兵帶來不小的傷亡,然而清兵的強弓亦到了可以發箭的距離,急紅了眼的清兵開始使用他們最擅長的戰技,一個個拉弓引箭,將一支支箭矢開始向着漢軍陣中射去。因爲要用長矛擋路敵人衝擊,前陣的漢軍無法配備盾牌,陣後的漢軍雖然身着軟甲,手持火槍,卻亦不如純冷兵器的龍武衛那般有盾牌和重甲防護。於是當又急又準,勁力十足的箭雨襲來,一時間漢軍死傷亦是很大,其中又以首當其衝的持矛手傷亡最重。清軍雖然在火槍和手榴彈的打擊下死傷很重,碩塞與譚泰等人卻因見到在箭雨打擊下的漢軍陣腳亦是開始鬆動而信心大增,一衆八旗將領殺紅了眼,只待着漢軍前陣有了空隙,便要指揮着大軍前衝,以騎兵的衝擊力將敵人的陣形徹底衝亂。
兩軍如此對射了一刻時間之後,卻正如碩塞等人所願,漢軍陣腳鬆動,各個方陣散開隊形,除了正前方的矛手仍然不動,後面的槍兵已然停了射擊,開始散開。碩塞等人大喜,立命下屬拼命射箭,要等矛手們散開之後,便可以衝刺入陣。碩塞心神激盪,心中突地想起當年在薩爾滸一戰時,他的父親皇太極與明將杜鬆部三萬人激戰,明軍以車陣拒敵,發射火器,清兵不顧死傷,發箭對射,等明軍火器用光,皇太極一馬當先,破陣而入,三萬明軍被殺的一個不剩。他想到此處,只覺得渾身發勢,父祖的英名和光輝令他沉醉其中,滿人自窮山惡水中鍛煉出來的武勇精神在他胸中激盪。他喘着粗氣望向漢軍陣中,只等着過一會看到敵人崩潰,他就要不顧多羅郡王的身份,親自帶隊前衝,將眼前的這些漢人全數殺光。
當碩塞兩眼血紅,渴望衝陣肉搏之際,漢軍陣中卻悄然騷動,一隊隊手持着樣式與大部分漢軍絕然不同火槍的槍手到得陣前,各人將一顆顆紙質子彈填入槍支後膛,與普通漢軍將火藥倒入前膛亦是絕然不同。這些漢軍使用的便是射程和威力遠遠大過前膛火槍的後膛紙質撞針槍,因爲有了紙質子彈和膛線,再加上使用改良火藥,這些火藥的有效射程已經超過五百米,遠遠超過了普通前膛槍不到兩百米的有效射程。但因爲沒有車牀,並不能批量生產,每年出產的這種火槍不到百支,只是少量裝備,由射術最精秒的射手持有。
“砰……”
一顆子彈準確的穿過多羅郡王碩塞的胸膛,正在幻想着超越父祖武鄖的郡王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前自已胸前,只見先是一縷鮮血溢將出來,穿過碎裂的甲冑,將他的外袍染溼。他到並沒有覺得痛楚,只覺得不可思議,自已身處漢軍打不到的後方,身上穿的又是盛京匠戶打造的精良鐵甲,卻不知道如何被敵人穿透,當真是希奇古怪,不可理解。皇太極的兒子中,除了豪格便是以碩塞最爲勇武,甚得他的喜愛,此時這個英武年青的郡王就以滿臉的不可思議,再加上滿腔的遺憾,頹然落馬,戰死當場。
碩塞一死,他的親兵知道自已亦必將被處死,各人大急之下,悍勇之氣大增,立時將上衣一脫,光着身子手持大刀鐵錘,口中喝喊大罵,激勵着所有在場的將士往前,要與漢軍拼死一戰。若是他們此時能突到漢軍陣前,想來也會造成很大的麻煩。只是殘餘的五六千清兵剛剛前衝,原本散開的漢軍陣中卻突然響起了嗤嗤的藥線點燃的聲息,一朵朵小火花四射噴濺,不一會功夫,各清兵只見得眼前火光大盛,一支支如同長矛一般的物什由漢軍陣中飛射出來,就在清軍奔馳的馬隊中起火爆炸。這些便是漢軍特爲與滿人決戰而設計準備的火箭,除了有少量火藥爆炸傷人外,箭身上縛空笛鳴哨,一經發射,嗖嗖之聲大作,飛入清軍馬隊中仍是響聲不止,再加上爆炸後的火花響起,一時間清軍戰馬大驚,再也不能受騎兵的控制。
周全斌眼見各處的清軍同時大亂,知道因火箭發射,清兵不能掌握馬匹。他知道破敵就在此時,於是立命曹變蛟等大將親自領兵出戰,務要將敵人在陣前打跨。各部漢軍聽得命令,立將口中長槍斜握,各人同聲吶喊,戰鼓轟隆,一起向狼狽之極的清軍進攻。碩塞的部下因爲主將死亡,譚泰等大將的戰馬受驚,根本沒有人下令,於是混亂中匆忙迎敵,被漢軍的火槍兵節節進逼,不能抵擋。各軍苦戰片刻,已是再也不能支持,只有兩千人的殘部突出戰場,尋了一個縫隙,遠遠逃了。
左翼與中陣打的順手,右翼的清兵雖然也只是萬五千人,卻因爲是豪格親領,最是精銳。待碩塞身死,其部下星期之時。豪格卻已命剩的萬餘清兵下馬,決意以步兵射箭突前,攻破漢軍右翼之後,或是迂迴主陣,或是趁着有時間安撫戰馬,再行逃走。
“薩木什喀,索海,你們帶着集中起來的擺牙喇兵往前,一定要衝破敵人的陣線!”
見薩木會喀與索海領命,準備帶領着集中起來的上三旗所有的千多名擺牙喇精兵和兩千餘鐵頭兵衝陣。豪格雖覺得這些精兵必定會死傷慘重,卻也相信由最精銳的擺牙喇兵和鐵頭兵合力做戰,一定能突破敵人的防線。於是他一邊看着這些精兵在幾個大將的帶領下集中向前,一邊下令快些安撫戰馬,避開敵人的正面火箭攻擊,待過一會戰馬安定後,就以剩下的兵力投入戰場,加重打擊。
女真人自努爾哈赤編旗之後,已經成爲一個平時爲民,戰時爲兵的全民性的軍事組織。每遇做戰,由每牛錄抽人入伍,戰後回旗,而所謂的擺牙喇精兵,乃是由各旗抽出的戰士中精選而出,都是勇猛和箭術、格鬥術都遠遠超過常人的旗丁方有機會入選。他們與普通的旗丁不同,不論是後方還是做戰,都護衛在各親王貝勒和固山額真身邊,保護他們的安全。因爲擺牙喇是各王公貝勒的精銳禁衛,當年皇太極在徵調莽古爾泰的擺牙喇親兵時,莽古爾泰竟然憤怒到拔刀與大汗理論的地步,其精銳程度自然就不言而明。而鐵頭兵亦是八旗中的精銳勇武之士方能擔當,他們全身包着二三十斤重的鐵甲,全身除了眼睛之外,都以鐵甲包裹,又可以充做重騎兵衝擊,又可以爲重步兵執堅披銳,與敵肉搏血戰,亦是八旗做戰的撒手鐗。
待擺牙喇兵們與鐵頭兵盡數集結完畢,近四千人的隊伍卻散發出適才三萬餘八旗兵方有的戰意與壓力。所有的清兵手忙腳亂,應付敵人的攻擊之時,卻也忍不住向這些人大叫道:“巴圖魯,巴圖魯!”
豪格的戰馬此時已然安穩,不再帶着他東竄西走,他看着自已手下最精銳的勇士開始往前方突去,當先的鐵頭軍舉着牛皮大盾,漢軍的火槍槍子並不能打透,況且他們身上有着厚重的鐵甲,漢軍的火槍在這麼遠的距離完全不能穿透。槍子打在光滑發亮的鐵甲上,雖然是哐哐做響,卻並不能稍稍阻止這些滿含殺意,一心復仇的八旗精銳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