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羅汝才之外的諸將都面露訝色,張偉得意一笑,道:“你們各人都沒有想到過麼?”
張鼐笑道:“原以爲爺整軍備武是爲了對抗朝廷,卻沒想到是爲了和荷蘭鬼開戰。”
周全斌也道:“正是呢。臺北和臺南關係一向平穩,沒有起過什麼爭執……”
說到此處,按大腿一拍,叫道:“每年要給他們銀子、白糖,咱們大明天子還沒有拿過咱們一文錢,這洋鬼子憑什麼?好象臺灣就是他們的。”
摩拳擦掌道:“爺請放心,咱們鎮遠全軍一聽說去打洋鬼子,必然是歡呼雀躍,軍心士氣可用!”
“甚好!見你們如此,我心甚慰!不過暫且不必讓全軍知曉,暫且只讓校尉以上曉得便是。即便如此,自今日起營門緊閉,內不出外不進,嚴防走漏風聲!”
施琅在一旁問道:“咱們鎮遠軍後招募的兵士,可能不識不性不能坐船的?”
周全斌答道:“那自然是沒有。都是從近海而來,大半都識水性,便是有少數暈船的,當日來臺時,已早已習慣。”
又問道:“咱們兵發臺南,定然是坐船而去了?”
張偉道:“那是自然,難不成你周全斌有本事從大山上翻過去麼。”
張鼐問道:“若是咱們攻打臺南,爺估摸着那荷蘭人可有援兵?”
“若不是顧忌他們在南洋有艦隊,我早已同他們翻臉了。就憑他們在臺南的兩千兵士,能擋的住咱們麼。放心,他們的援兵沒那麼快來。待援兵趕到,臺南已是咱們的了。那艦隊上能有多少兵士,他們敢上岸麼。更何況咱們還有施琅的炮艦,還有英國人在南洋扯他們的後腿。”
說到此處,張偉轉頭問施琅道:“那勞倫斯現下就在船上,他回來時是怎麼說的,你給大傢伙說說。”
施琅道:“那勞倫斯前番去向上司稟報咱們要攻打荷蘭的消息,他那些上司早就想與荷蘭人爭奪地盤,一聽之下哪有不贊同的道理。自他返回後,這陣子英國人與荷蘭人在海上已有了不少摩擦,荷蘭駐守在南洋羣島的艦隊通共有二十艘船,要兼顧整個南洋原本就嫌不夠,現下又加上英國人的掣肘,估摸着等咱們打起來,荷蘭人也很難調動多少兵力來援,若是他們敢傾巢而動,英國人便去抄他們的後路。若是
小規模艦隊過來,憑咱們臺北水師儘可抵擋的住。”
堂上諸將雖說沒有經歷過實戰,到底有幾個本就是幹着刀頭添血的勾當,靜默半響,馮錫範疑道:“這說了半天,英國人並不直接派兵來臺?”
羅汝才至此方開口道:“這些英國人狡猾的很,絕不可能爲咱們衝鋒陷陣。”
張偉點頭道:“這話沒錯。誰都不是傻子,我們想要全臺灣,英國人想搶荷蘭人的地盤,臺灣有我們和荷蘭人,他們也知道打不了這臺灣的主意,那人家憑什麼來給咱們拼命?想要好處,就得付出代價。他們肯幫咱們牽制南洋的荷蘭人,就盡到了盟友的責任啦。”
說完正容道:“今日我來,就是要知會你們做好準備。馮錫範,你領金吾衛一營的將士,協同臺北鎮巡捕營,鎮守臺北。羅汝才也留臺,嚴密監視各方的動向。其餘人等,率三衛五營一萬人,連同鎮遠水師、飛騎衛,準備好火藥、鐵丸、炮彈、被服帳篷、療傷醫藥、做好速攻不下圍城的準備。諸位,都明白了麼?”
“末將聽令!”
節堂內諸將同聲應諾,張偉環視左右,目視着自已手下這羣不過二十來歲的青年將領們,從尋訪周全斌起,歷經數年,終於在麾下聚集了這批明末英傑。周全斌沉穩幹練、劉國軒勇猛非常、馮錫範處事精明、其餘張鼐、張傑、羅汝才也都是萬中選一的人才。現下雖說不上是賬下猛將如雲,謀士如雨,到也說的上是擁有了精兵強將了。
想到此處,奈不住心頭興奮,向諸將笑道:“雖說這營中不方便飲酒,不過今晚破例讓大夥喝個痛快,就算是誓師酒!”
諸將都年輕氣盛,哪有不好酒的道理?張偉此言一出,諸將頓時鼓譟起來,立時便吩咐小軍準備酒菜,拉着張偉向那廂房而去,張偉見狀,方想起自已不勝酒力,雖是後悔不迭,卻也是逃之無門了。
就在張偉在臺北整兵頓武之際,何斌卻早已隨鄭芝龍到了福州。安頓之後,鄭芝龍便向何斌道:“廷斌,今時不同往日。雖說那熊大人不怎麼約束於我,到底你現在身份不便,我可不能貿然便帶你去,若是他不同意你們所請,一怒之下或關或是要殺的,那我可沒有辦法向志華交待。你先在此靜候,等我有了消息,再去拜見撫臺大人不遲。”
何斌聽他如此說,也笑道:“這自然是正理。哪有賊寇隨將軍直接去見巡撫的道理,我便在此守候,等你的消息便是了。”
待鄭氏諸人出門而去,何斌差出隨從,一人在房內看書等候。,那雕木花窗沒有關嚴,一陣微風吹來,燈光左右晃動,何斌無奈,只得起身關窗,一眼看去,卻見窗外牆角處影影綽綽站立着幾個人影,猛然間聽到那幾人正低聲細語,凝神細聽,卻是什麼也聽不清楚。
何斌低頭想了一會,便拍手叫人:“來人!”
他一聲令下,門外便有親隨家人應道:“小的們在,爺有什麼吩咐?”
“去,出門給我買些的酒菜來。大響午的,也沒人來張羅飯食,餓死我了。”
“是。”
那家人應了一聲,便再無聲息。何斌嘆了口氣,也不再看書,轉身躺在牀上靜思。待過了盞茶功夫,便聽到門外有人聲傳來,何斌問道:“是誰?”
“回何爺的話。適才您命家人出門辦事,因鄭爺臨走時交待,局勢不明,務必請何爺在房內稍候,不要出門。便是貴府的家人,也是不出門的好。若需要什麼,只管吩咐小人們去辦便是了。”
何斌聞言,豆粒大的汗珠頓時從額頭上流了下來,直淌到嘴角猶然不知,幹扯着嗓子笑答道:“如此也好,貴管家費心了。我只是想要些酒菜,自酌自飲罷了。從府上拿原也是一樣,到是我考慮不周,勞煩大傢伙了。”
那鄭府家人笑着應了,自去準備酒菜不提。何斌聽他去的遠了,方在房內急步而走,雙手握拳,心內只道:“此番命不保矣!原來鄭芝龍根本無意招安我們,這廝包含禍心,根本就是要藉助朝廷的力量搞跨我們!”
心裡雖明白,一時半會卻想不出主意脫身,只急的在房內團團亂轉,直到指甲刺破手心,一陣刺痛傳來,這才突然想到:“脫身之策,只在此人耳!”
想到此處,便不再着急,只在房內靜候,不多時功夫,鄭府家人將酒菜送到,隨着何斌親隨一共將酒席擺好,便要退出。
何斌坐在桌前,先是自飲了一杯,見那鄭府家人要走,便向他笑道:“何必如此着忙,且坐下與我同飲一杯!”
那家人笑首回話道:“小人是什麼身份,敢同何爺飲酒,沒的折了小人的草料!”
何斌又虛邀了幾回,那家人只是不肯,何斌便從袖中掏出一錠大銀向他笑道:“也罷,我知鄭府的規矩大,不勉強你就是了。這銀子你拿去,是爺的打賞。”
見那家人還要推辭 ,何斌怒道:“怎地,嫌爺給的銀子少麼?”
那家人連稱不敢,方纔屈身行了一禮,眉開眼笑地將銀子收了,又向何斌做了一揖,便要辭出。
“且慢。”
“何爺還有什麼吩咐?”
“一個人飲酒無趣,你去看看你們鄭彩鄭爺可有閒暇,就說我邀他來飲上幾杯。”
“小的知道了,這便去請彩哥兒。”
見那家人去請鄭彩,何斌心內打鼓,不斷暗祝各路神明保佑,一定要將那鄭彩請來。
過了半響,何斌心內忐忑不安,只如過了半輩子一般,突然見那家人躬身在前,身後有一男子白衣飄飄,風神俊逸,擁有一張英俊而傲氣的臉,卻不是那鄭彩是誰?
何斌心內大喜,面情上卻只是淡然一笑,往廂房門口處一站,向鄭彩遠遠笑道:“難得鄭大公子賞光,何斌幸何如之?”
鄭彩見何斌迎上前來,也道:“何需客氣。廷斌是客,原本咱們就該接見洗塵。到教兄來邀我,卻是鄭彩的失禮了。”
兩人在門廳處客氣一番,方纔相攜入席。何斌不提此番正事,鄭彩卻也是隻字不提,兩人杯來盞住,只是談詩論文,閒話先朝典故,不一會功夫便喝盡了一壺黃酒,何斌便道令人再上一壺,那鄭彩已是微醺,見何斌令人上酒,便推辭道:“廷斌兄,彩原本便量淺,現下不知不覺間意喝了這麼許多,已是過量。彩是不能再喝了,叨擾已久,彩卻是要告辭了。”
說罷不管何斌如何邀留,鄭彩只顧要走,堪堪將身站起,便要向門外行去,何斌見狀,突然正容厲聲向鄭彩說道:“大公子,何某突然想起一事,適才卻是忘了說了!”
鄭彩聞言大是詫異,問道:“廷斌兄,何事如此重要?若是此番招安一事,請恕彩無能爲力,此事一概由我一叔處置,其中細節彩一概不知,也不想過問。若是此一,請恕鄭彩仍要告辭。”
說罷拱手一揖,以示歉意。何斌卻笑道:“我怎會在此事用這些俗務來煩大公子。良朋美酒,自是會文的好時候,那些俗事且等明日再說不遲!”
“那廷斌兄有何大事要與鄭彩說?”
何斌將鄭彩一拉,又入了席,方纔笑道:“說來當真是稀奇的緊。前陣子臺北傳來一首詞,填的端的是精彩之極,依我的愚見,只怕是宋朝以來未之有的大氣度和豪邁詞風。與此人的詞相比,稼軒詞竟不足道!更奇的是,此人竟然未及弱冠,現下便有如此成就,再假以時日,前途當真是不可限量啊。”
鄭彩原本就極好詩詞歌斌,平時裡也頗愛附庸風雅填上幾闕,現下聽何斌如此稱道,心內好奇之極,立時便問道:“此人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填的又是甚好詞?爲何鄭彩從未聽人說起過?”
“鄭大公子,你卻有所不知。此人正是福州人士,說起來學填詞時日不久,是以名聲未曾讓大公子知曉,他那首詞,也是我差家人來福州採買物品時,因此人家中也是生意人家,無意中得見,我家人知道我素愛此道,便抄了來送與我看。我一看之下心中甚是佩服,此次親來福州,一來是事情重要,親來的好,二來,也是想拜會這位難得的才子啊。”
鄭彩聽到此節,不由得信了八分,此次來福州危險的緊,何斌在臺北也是主事之人,如何事情沒有眉目便親身涉險,卻原來有這層關係在裡面。當下心內癢癢之極,向何斌催問道:“到底填的是什麼詞,廷斌兄可否背出來給小弟鑑賞一下?”
何斌大笑道:“這有何不可?大公子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