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偉等人回到臺北官衙,自有人領着英國佬去歇息,何斌等人也是疲累不堪,只待立時便回府休息,張偉卻笑着向各人招手,道:“我也知大夥累了,不過現下事情繁蕪,咱們趁熱打鐵,把最近的事安排好,然後大傢伙各忙各的,豈不便當?”
何斌只呻吟一聲,人卻進了大堂,吩咐人搬了椅子坐下,方道:“志華,什麼事情這麼急?”
張偉見諸人已經坐定,方笑答道:“廷斌,我就說你平日裡早起與我一同跑步,你卻不聽,看你年紀不過大我兩三歲,精力卻是差的老遠,將來再過上十年八年,我看你連路也走不得了。”
何斌將嘴一撇,卻不答話,他也知張偉施琅等人那般的健身辦法有效,只是積習難改,早上起來,只想讓美貌丫頭扶着散散步也罷了,讓他去跑步出一身臭汗,那是想也別想。
張偉見狀一嘆,心道:“這麼點小事也難改,更別提別的啦。中國士大夫階層的改造,可比農民更加的困難。”
抿嘴一笑,向衆人道:“何大哥是文人,你們可都是軍官,大家夥兒少跑一次,我便罰你們繞着臺北五鎮跑一圈,都給我小心了。”
周全斌等人都轟然一笑,亂紛紛道:“手下的兵士都跑,我們若不跑,將來這兵都沒法帶了。老大放心好了。”
見大夥如此說,張偉笑道:“如此甚好,那麼都給我坐好了,別說累了一天便可以東歪西倒!”
各人見張偉認真,方纔不顧疲累,各自在椅子上垂手端坐,只待張偉發話。
“各人都聽清楚了,施副統領即將上船統領海軍艦隊,日後鎮遠軍的大小事務,彙總了來報我,沒辦法,我只得多管一些了。還有,新設鎮遠軍監軍司馬,由羅汝才擔任此職,諸位,凡違紀通敵者,可要小心汝才了!”
衆將又是一陣大笑,只是眼神向那羅汝纔看去,卻都難免有些忌憚之色。張偉見狀,心下甚是滿意,軍隊沒有制約,始終是件不妥的事,羅汝才暗中監視已有數月,只是沒有名目,效力甚是有限,現下給他一個正式名義,也好讓他放開手腳。
見衆人沒有異議,又向張鼐張傑二人道:“張鼐張傑,自從讓你們監視軍民,我看你的性子也不適合做這些事,現下讓你去鎮遠軍,你們手下的飛騎左中兩衛劃給張瑞指揮,仍然做我的親衛,至於你們原來負責的那一塊,都交給高傑做。”
說完露齒一笑,向衆人道:“我知大家都不喜那高傑,不過惡狗也有惡狗的用處,這人我是要好生重用的,各位都位高權重,現下都是赤心保我,不過將來家人親戚有沒有異心,卻是誰也不敢保。還有內地那邊的信息,我也需要高傑幫我打探,誰要是爲難他,便是爲難我,都記住了!”
諸人聞言皆不敢做聲,唯有何斌道:“志華,你說這些也不怕大家夥兒寒心!”
“廷斌兄,我也是醜話說在頭裡的意思。我自然知道大家都隨我多年,沒有二心,不過防患於未然,讓大家多些警惕,也是我保全之意,若是沒有約束,一不小心闖出了亂子,那時候是追究還是不問?”
何斌坑哧幾聲,終究沒有繼續反駁,張偉卻又向他道:“廷斌,你休要不悅,這特務政治我原也深恨之,不過上位者種種心驚擔憂之處,你不能全然瞭解,我若是有什麼意外,便是項上人頭不保之時,只能多養惡狗防身罷了。不過,大家請放心,我張偉絕對不是刻薄寡恩之人,只要大家不負我,我終究不負大家就是了。”
又道:“今日在場之人,都是我的心腹,說話都沒有防備你們。若是我現下的話傳了出去,你們一個也跑不了。”
衆人自是唯唯諾諾,連聲答應。張偉長舒一口氣,伸足一個懶腰,道:“現下來說正事。鑄槍鑄炮,需要的銅、鐵、琉璜等物,我令人勘探了,這臺北礦產不多,但以上各項,到也還有一些。只是,這些礦都需大量人手前去開採,我的意思是,先將臺北五鎮那些無地的流民無賴一併抓起,先送去採礦,其後再有犯罪之人,也一併送去,再從山中尋些原住民,給他們酒食,大概也就夠用了。”
何斌自然知道張偉現下最着急的是開採那金礦,只是怕人多嘴雜,泄露出去。凝神細聽張偉又說道:“開礦,內地政府是最忌有人在礦工中煽動事非,聚衆鬧事,故而管束極嚴。我到不怕有人鬧事,不過究竟開礦的都是些罪人流民,還是要調動兵士去嚴加管束纔是。就在三衛中各出五十人,輪班看守外圍,裡面的事,由臺北巡捕廳負責,你們不必管了。全斌,你明日帶着馮錫範,去澳門與葡萄牙人接洽,咱
們再買一萬隻火槍,催他們早些到貨,這次可不要一去大半年!”
周全斌笑道:“除非是船在大海上沉了,不然全斌一月內準回。”
“如此甚好。大傢伙散了吧,累了一天,我還拉住你們,可別面情上笑,肚裡暗罵!”
“末將不敢!”
張偉見衆將魚貫而出,卻伸手拽住何斌,笑道:“廷斌兄,你先別走。”
何斌將臉一皺,模樣到似要哭出來一般,苦笑道:“志華,又有什麼事情!”
“廷斌兄,依你看來,咱們將來運兵的船,還有十艘小型戰船,咱們是去福建購買,還是在碼頭弄個船廠,自行建造?”
何斌沉吟道:“按說是買合算,現下就自造的話,還需聘請工匠,搭造船廠、船塢,所費更多。不過,若是將來所需船隻較多,到是自造更好。一來可以熟手,學習經驗,二來買船總需被人盤剝利潤,價格總比自已造船來的貴些。”
張偉撫額道:“廷斌兄,此事你給拿定了主意好了,你這麼一說,我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便自造吧。我知你的意思,將來貿易要擴大規模,戰艦要狠勁的造,這些都極耗銀兩,於其受人控制,多花銀子,到不如咱們自個造起來!”
“知我者,廷斌兄也!”
何斌笑罵道:“志華,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的鬼主意。你自個兒不拿主意,是怕多花錢又惹我着急,讓我自個說了,銀子不湊手那陣子,你便可以一推了之!”
張偉尷尬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我雖說是當家人,不過這銀子的事,一向是廷斌兄你更在行些。依你看來,今年咱們能承受這些大宗的用款麼?”
“炮廠一項,估摸着就得十萬銀子,開礦也得五萬左右,買槍又得二十萬左右,你又說今年要大規模的募人來臺,再加上這筆使費也得三十萬左右,還有日常開支,你看呢?”
張偉額頭上冒起一股冷汗,直覺得背心發麻,吃吃道:“這般算來,沒有一百二十萬的銀子是打發不了的,更別提買船或造船了。”
“正是!咱們現下不收賦稅,雖說繳上來的公糧足夠百萬人食用。不過糧食這東西值不了甚錢,今年白糖樟腦的收益又都要給英國人抵扣戰艦的欠款,估摸着年前是落不來什麼錢。絲、棉、茶又沒有開始弄,往南美的船剛走不久,總得年底才能回來。現下庫裡只餘下四十萬不到的銀子,只怕不到夏天,咱們哥倆就得去跳海了。”
張偉苦笑一聲,向何斌問道:“現下的算法還是扣除了臺北在籍丁男的徭役來算的吧?”
“沒錯。丁男三萬六千人,一年每人三十天的役期,這造橋鋪路,都指着抽調丁男去做,若不是如此,都拿銀子付人工,當了咱們的褲子也不夠使費的。不過志華,抽役不可太過頻繁,雖說都是份內的事,但農家的壯年男子可是全家的飯碗,有個三災五常的,就算毀了一家子了。”
“這我自然曉得!廷斌兄,現下這臺北發展是個瓶頸時期,緊張是免不了的。現下花錢,是爲了將來賺更多的錢。就是不知道這金礦究竟如何,若是照我最基本的估算,一年六十萬銀可得。”
“即便如此,也還有三四十萬兩的虧空。”
“廷斌兄,庫裡的銀子先兌出來買槍募兵,還有炮廠開礦用的銀子也不能緩,至於絲廠棉廠,先緩一下,待金礦挖出金子來再辦,一出貨物咱們就倒手轉賣,英國人估摸着都能吃下來。寅吃卯糧,左右挪移,總能支持下去。”
何斌嘡目道:“志華,這理財的事情有這麼簡單便好了。別的不說,每月十幾萬的軍費怎麼弄,下個月若是沒挖出金子來,咱們就等着兵變吧。”
張偉咬牙道:“若是如此,便只能去殺上一些鹿,賣了皮發軍餉。不過有一條,只此一次,下不爲例就是了。”
何斌笑道:“志華你殺人時到沒有這麼好心,殺上一些鹿到分外的捨不得。如此,我一會子回府便吩咐募人去打鹿,夠二十萬銀子咱們便不打。總之如你所說,不竭澤而漁便是了。”
張偉恨道:“鹿又不會在底下壞我的事,我當然捨不得。好了,廷斌,暫且先這樣,明兒一早咱們就帶人去勘探金礦,早一日開挖,咱們的手頭便好過一些。只盼這金礦出金,能比我估摸的更多一些,便是老天保佑了!”
當下計較已定,何斌拖着疲倦的身子先行一步,張偉一人撐着下巴坐在官衙大堂沉思良久,方向身邊隨衆吩咐道:“去,把高傑給我叫來。”
過了盞茶功夫,那高傑踩着皮靴囊囊而進,向張偉叩首行禮,道:“爺叫屬下來,有什麼吩咐?”
因高傑大步而進,步步生風,到將堂前油燈帶的一晃,那高傑行禮已畢,向堂上張偉看去,只覺張偉臉孔一明一暗,到是看不出來神色如何,高傑卻不敢多看,只將眼一瞄,便低下頭去,只待張偉發話。
半響過後,方聽到張偉說道:“高傑,上次臺北械鬥的事,你襄辦的不錯,那事我一直沒有賞你,現下爺手頭緊,銀子是不賞了,一會子我讓家人給你送一柄上好倭刀,算是打賞吧。”
高傑恭聲答道:“小人爲爺效力那是該當的,怎麼敢當的起爺的賞賜。”
“喔?你到是一片公忠之心哪,令人佩服。”
高傑聽得張偉語氣不善,乃小心答道:“高傑愚魯,蒙爺賞識,拔擢於鄉野之中,怎敢不用心效力,以死相報!”
“呸!混蛋!”
高傑不料張偉突然破口大罵,卻是一楞,擡頭一看,張偉卻將堂上硯臺直擲了下來,正衝着自已臉部而來,茫然間顧不上躲閃,只見那硯臺直直的飛到高傑臉上,砸上眉骨,“砰”一聲,落到地上,再看那高傑,已是滿臉污黑。
高傑嚇的跪倒在地,一迭聲道:“高傑死罪,請爺不要動手,讓人把高傑拖下去砍了腦袋便是了。”
“你不服麼?”
“小人怎敢!”
說罷將頭直叩在青磚地面上,碰的“砰砰砰”直響,未及十下,額頭已是鮮紅一片。
“罷了,你起來吧。”
看了一眼狼狽的高傑,張偉心平氣和問道:“可知道我爲什麼發作你麼?”
“小人不知。”
“我吩咐你偏袒粵人,打壓閩人,這事你辦的不錯,原該獎你。不過你收受賄賂,縱容屬下擾民,這個月下面告你狀子厚厚一疊,都快頂到房頂了,你怎麼說?”
“屬下該死,一時糊途……”
“你混帳的很,我素知你這人才幹雖有,心術卻是不正,若不是因人才難得,早就摘了你項上人頭!你給我聽好了,你屬下有幾人鬧的太過份,不必我說,你自已去處置了罷。還有你,若是還有人告你行爲不檢,縱容屬下,便是你的死期到了。”
“屬下一定照辦,再也不敢貪財受賄。”
“很好,你身負監視官民之責,卻是料不到有人還在監視你吧?告訴你,日後還會有專門的廉政衙門,他們也是監視官民,卻不是爲了提防有人造反,而是專查你這樣的貪官,你小心了!”
將茶杯一頓,張偉喝道:“滾下去!明兒挑選兩百名精幹的巡捕兵士,隨同我上山,開礦!”
那高傑聽得吩咐,自去準備不提,張偉眼見他消失在大門外,心中卻在暗念:“金礦啊金礦,你可千萬別浪費我一番苦心纔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