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商議半日,卻只是不得要領。思想整個局勢,南洋諸國中柔佛、亞齊、馬來王國及萬丹等南洋諸國不堪洋人欺壓,當年又曾見識過鄭和下西洋時的中國國力,知道中國是堪與歐洲諸強對抗的超級強國,因而傾心結交,願爲同盟。只是各國被歐人的火槍大炮打的怕了,畏敵如虎,並不敢派出軍隊,只是願意提供後援,坐視漢軍與歐人爭鬥。至於婆羅洲的渤泥國,更是一向與中國交好,其第二世蘇丹麻那箬加那乃曾隨同鄭和入朝覲見明成祖,後來甚至病逝中國,其王子奉命回國接掌王位,全國上下無有不心悅臣服者。待張偉派遣的中國使者一至,渤泥國全國上下無不歡欣鼓舞,視爲天朝上使,善加款待,至於船隊停靠,補充給養一事,更是滿口答應。渤泥國其時國力已遠不如百餘年前,在麥哲倫船隊停靠渤泥時,該國還是海上強國,領土範圍遍佈整個婆羅洲,更是遠達呂宋,待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英國、荷蘭人依次入侵,渤泥雖然奮力抵抗,不曾淪陷,卻也是國力大弱,無有生機。是以雖然願意輔助中國船隊,卻對派兵助戰一事心存猶疑,並不敢立時答應。
漢軍隨船出征的步戰陸軍有三營六千人,而且都是由各衛及水師步兵中抽調出來的最英勇善戰之士。此時荷蘭在巴達維亞駐軍不過兩千,連同所有的移民、東印度公司的職員,加起來亦不足三千。再有葡萄牙的五六百人的軍隊,以漢軍的實力,自然可以橫掃整個南洋。只是歐洲諸國在南洋經營日久,日子短的荷蘭亦過百年,勢力根深蒂固,南洋各國中各種勢力盤根錯節,很是複雜。上述諸國中與中國使者接觸的乃是中央政府,各國對自身的地方勢力,甚至各部族的勢力都很難掌握。荷蘭在爪哇島上雖然只有兩千不到的本國正規軍,卻有可能根據情況,動員全島各依附部落的傭兵戰士助戰,再有馬打藍國上下都成荷蘭附庸,南洋戰事,最爲難之事便是攻伐荷蘭,打下巴達維亞。至於馬六甲城雖然地勢險要,要塞堅固,荷蘭人曾攻而不下,面對着漢朝水師強大的火力,以及六千久歷沙場的步兵戰士,再有心存異志的東馬諸國,被攻克的命運已然註定,無可懷疑。
商議半天之後,各人議定,先在渤泥國暫歇。先派遣使者往爪哇島上,宣揚漢朝國威,暗中與高傑等人接頭,得知當地細節之後,方纔動手。衆將見計議已定,便各自分頭回船,勒束部屬,暗中備戰。
李侔眼見下屬各將都已離去,黃龍與陳貞慧兩人亦欲離去,李侔忙喚住他們,笑道:“還有一事,亦屬絕密,請兩位務必不可泄露。”
陳貞慧知道必定是張偉在李侔臨行時單獨交待,不由得心生醋意,面情上卻是和悅如常,微笑道:“陛下有何聖諭,我等自然盡力去辦,哪有泄露生事的道理。”
黃龍與李巖亦道:“臣等自然謹遵聖諭,不敢疏怠。”
“陛下有諭,船隊入渤泥後,由漢軍驅散該**隊,接管王官,掌握其國大權。然而不準大動刀兵,亦不得多有殺傷。該國盡入手中後,嚴防消息走漏,不使人入,亦不準人出。此諭!”
李巖等三人同時站起,先同聲道:“臣等遵旨!”
待各自坐定之後,各人不禁面面相覷,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是好。這渤泥國在明成祖時就內附中國,成爲最忠心不二的藩屬國家。其國王心慕中華文物,親身前來南京,以致身死異鄉。後來成祖冊封其子爲王,該國京無異議,及至明朝中葉,渤泥國的國王均由中國頒以金冊金寶冊立,最是忠順不過。此次出使,最選停泊的異國就是渤泥,其國上下亦是竭力歡迎報效,無有二話,皇帝居然下令使團趁機奪人國,控制王宮以制,這卻讓李巖等人一時間難以接受。
李侔見諸人如此,亦嘆道:“陛下諭令我時,我也很難受命。當時便道:陛下此舉,恐傷小國之心。天朝上國待人以誠,縱是要伐人國亦需堂堂正正,如此行事手段,只怕爲人詬病。”
“那陛下怎麼說?”
“陛下當即一笑,向我道:胡扯!告訴你一句話,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用心去做,那渤泥原本是佛國,現下其國的馬來族都信回教,長久下去,必定與漢人離心離德,宗教大過政治,是遲早的事。現在不動手,悔之莫及。反正都要動手,明裡還是暗處,有甚區別?大丈夫做事不可拘泥,千萬莫要拘於腐儒之見纔是。”
話說到這裡,衆人自然不好再駁,只得胡亂應允。當下各自出艙回房,其餘無話。船隊至此一路直行,數日後下了海口,在蔚藍的大海中一路順風向南,沿着即定路線一直航行,直過了南沙礁羣,一路俱平安無事。偶遇着一些風暴,各船間守望相助,小心行事,至漢興二年七月中旬,船隊行至渤泥停靠。
自兩百多年前的鄭和寶船船隊之後,全世界的海面上再也沒有那麼龐大艦隊出現。上升期的歐洲各國雖然無處不至,然則最多是十來條船的小型船隊,無論是在數量或是噸位上,均遠遜於明成祖時代及新漢時代的中國巨型船隊。
渤泥國當時已只不過不到一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人口十七萬人,近六成是馬來土人,其餘近三成爲漢人,還有則是都東族、達雅族、摩洛族等少數民族。除了多半漢人不信回教之後,渤泥國已成爲標準的伊斯蘭教國家。原本的佛寺被推到廢除,或是改建爲清真寺,熱帶氣候原本衣着簡陋的渤泥國人全數穿上了傳自中東的阿拉伯長袍,包裹頭巾,女人們更是渾身上下都裹的嚴嚴實實,難以窺見分毫。
自信奉伊斯蘭教之後,渤泥原本的酋長聯合推選國王制度就改爲了蘇丹制,現時的蘇丹爲第十七世哈吉、哈桑吉爾,依着渤泥規矩,蘇丹傳位以世相襲,直至萬世。與李侔等人瞭解的不同,渤泥國上下到不是因爲中渤兩國淵源流長的友誼,實則是因爲該國國小民貧,近百年來又失卻了海上地位,在與中國貿易中獲利的渠道被遠來的歐洲各國搶去,而依靠着渤泥國土中只有百分之十不到的耕地,只能勉強餬口渡日。幸得渤國森林資源豐富,大半領土都被各種珍奇樹木覆蓋,王室與政府的費用,只能由在森林中獲取一些樹木、樟腦等出產來維持。
待得知中國欲借重其力,討伐那些高個子的藍眼夷人,將他們逐出南洋,渤泥國與那些還有些好處的爪哇及蘇島各國不同,全國上下俱是歡欣鼓舞,希望天朝一舉獲勝,將那些蠻子趕將出去,然後渤泥國奮然中興,重新成爲這一帶海面的主宰。
因爲這些小九九,渤泥上下對海港外漸漸雲集的大股船隊呈現出了不一般的熱情。漢軍水師甫一接近,早有各級官員引領着百姓迎上前來,挑水送茶,笑語相迎,當真是簞壺以迎王師,漢渤親如一家。因當地漢人甚多,兩邊交結溝通並無困難,待知道正使與漢軍將軍座船已至,那負責迎接的渤泥官員立刻稟傳蘇丹,由蘇丹親自相迎。
李巖的兩隻大船早已離開船隊,駛向呂宋。他因爲接了帝命,要在使團離開之前輔助李侔,將整個南洋據爲已有,然後方能回到封地,雖然心中並不放心,也只得叮囑李俊等幾個家中才俊,讓他們先期募集當地土人及內地隨同去的漢人,先行鑄成城池,將火炮裝好,裝配火槍,謹防土人做亂。安排停當之後,他便一門心思用在南洋攻略之上。
此時見那碼頭上下足有過萬土人並當地漢人出來相迎,便有華蓋鋪陳,顯是高官貴戚來到。李巖等人還是初次見識到南洋風光,出海之時南京還是暮春時分,天氣溫潤。而到了南洋海面,早已是熱風撲面,沿途的小島或者只是一片片寸草不生的大石塊構成,或是鬱鬱蔥蔥,綠蔭遮目。在石星石塘的某處島嶼停泊取水之時,全島上居然全是毒蛇,大大小小足有數十萬條,上岸的取水的民伕猝不及防之下,被咬傷致死數十人。黃龍大怒之下,以水師戰艦數百門大炮齊發,將島上樹木全數炸倒,沙石飛揚,再派人上島,已是蛇屍遍地。
經此一役,絕大多數沒有出海過的漢軍上下均是凜然警惕,唯恐前途茫茫,不知道又會出什麼事端,遇到什麼稀奇物事。到是李巖等人想起《山海經》書中的記錄,卻是興致盎然。
“大哥,這裡的樹木與曾母羣島附近卻又不同。均是長身無葉,頂端纔有一些。不知道叫做什麼。”
李巖回身一看,見是李侔與一衆漢軍將軍全數站在身後,各人都是戎裝整齊,佩劍在身,準備下船上岸。他向李侔笑道:“那是椰子樹,結出來的果實能砸死人,劍都劈不開來。上回陛下賞賜,你用小刀的刀尖剔了半夜,才破出一個小洞來,忘了?”
李侔這纔想起,因失笑道:“那還是幾年前的事,費了那麼大的功夫,喝了幾碗甜水,到也有趣。”
他兄弟二人說笑,黃龍等人並沒有喝過,不由得砸嘴道:“一會子命人摘幾顆下來,咱們也嚐嚐鮮。”
正說笑間,陳貞慧已穿着四品文官的冠帶袍服出來。身後有十餘名執傘執棍,以及刀叉殳棒的儀仗,見各人說的熱鬧,正欲上前問話,卻見早前派上岸與渤泥國知會的理藩院官員上前來道:“諸位大人雅靜,渤泥國的國主前來迎接,請諸位大人將軍下船。”
各人這才斂了笑容,陳貞慧又將身上袍服略一整理,這才隨之下來。待到了岸上,漢朝官員與將軍一字排開,由正使陳貞慧先行上前,與那遠迎而來的蘇丹說話。
其後不過是官樣文章,那國主對漢朝使團竭誠歡迎,又唯恐招待不週,對漢朝的儀衛真心傾慕,若有機會,一定要效法從新的國王,親身到漢朝京師朝覲大皇帝陛下。
陳貞慧知道這些一半是敷衍客氣,一半亦是爲這龐大的使團隊伍,漢軍將士的威武軍姿所震懾所致。他此時眼見當場的土著百姓太多,自已原本的“摔杯爲號,當場擒拿土王”的想法原來當真是書生見識,不值一曬。慚愧之下,一面與那國王虛與委蛇,一邊與他攜手同行,往不遠處的王官而去。
待到了這渤泥國的街市之上,隨行而往的使團官員與漢軍諸將左右張望,賞鑑着這所到的第一個異國的風光景緻。
看了片刻,各人俱是撇嘴灑笑。那李侔等人更是想:“這麼一塊土地,陛下居然也要下嘴,這真是從何說起。”
這渤泥國地小民貧,除了衣着怪異,街道兩邊的房屋亦是破敗不堪。道路泥濘失修,或者只是人踩出來的小道。人民衣着怪異,除了漢人之外,那些教徒都以破布裹身,頭部亦是纏布,見慣了女人小腳的漢人,看起來只覺得滑稽之極。那馬來人種亦是深膚人種,面色黝黑,身形矮小,再用那麼長的長袍着身,走起路來只令人覺得狼狽非常。漢軍諸將都是粗魯漢子,各人都是咧嘴微笑,心道:“這樣一個窮的鳥不生蛋的地方,怪道那些色目國家沒有強佔。”
當時還沒有把石油做爲能源,是以除了張偉無人知道這現下的渤泥,後世的文萊國的重要。以一個小小國家,蘊藏着十幾億桶的石油和豐富的天然氣,其儲量在亞洲僅在中國及印尼之後,而且是陸上油田,油質上佳,開採方便。第五十世蘇丹以賣石油坐擁幾百億美遠的家財,富甲天下。如此的一塊上好肥肉,且又吞食方便,張偉又怎肯放過。
那蘇丹不明就裡,還在滿心歡喜。一邊與陳貞慧同行回到王宮,一面在心裡盤算,要找上國使臣多要些好處,最好將本國土產弄上一些,讓上國以十倍的價格買將回去。反正舊例如此,天朝一向不計較白銀黃金什麼的,就賞賜了自已也好。
他正眉花眼笑,想的開心,卻不防那使者與隨行的各位將軍甫一入宮,立時調動衛隊隔開王宮與民衆,召集當地漢人問話。國王當時覺得不對,卻也並不疑心。待幾天過後,使者不但不談貿易賞賜,反而獨斷專行,將國內的大臣或貶或黜,將漢人全數任用上來。等他覺得不對之時,卻已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左右不到十天時間,這個彈丸小國已落入漢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