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聲漸漸稀落下去了。
隊伍來到一處稍微平緩一些的地方了，前後左右，陸陸續續，絕大部分軍士的臉上，都帶着驚恐的神情，不少人的身上，帶着血漬，那是同伴的鮮血。
慘重的損失，是張獻忠沒有預料到的，有着如此巨大威力的火炮，他也是第一次見到，身邊的親兵，護送他到了開闊地帶之後，沒有忘記招呼其餘的軍士。
五萬大軍，被炮火打的暈頭轉向，不知道損失了多少人。
張獻忠很是奇怪，按照慣例，火炮襲擊之後，就應該是廝殺了，趁着自己的軍士，驚魂未定，衝上前來，一番的廝殺，肯定是能夠獲得巨大勝利的，爲什麼這麼長時間過去了，遲遲不見衝上來的官軍。
火力如此威猛，肯定是朝廷的軍隊，不可能冒出來其他的軍隊。
張獻忠有些發暈，自己的計劃夠周密了，爲什麼還會遭遇如此慘重的損失，難道說自己的一切計劃，都被朝廷大軍知道了，難道說一路上的順利，都是陷阱嗎。
他想到了江寧營，可斥候得來的情報，江寧營還遠在岳陽縣，根本不可能到武鄉縣來，這究竟是什麼情況。
他手下的一些軍官，已經在組織軍士，注意警惕周圍的動靜，準備開始廝殺了，畢竟這些軍官，見過了太多的陣勢，其中還有一些是上次驛馬關之戰的投降軍士，有着豐富的經驗。
孫傳庭冷靜的注意着這一切。
燧發槍的射程，在五十米到一百米的距離，所以說，江寧營將士埋伏的不遠。他們能夠清楚的看見，驚魂未定的流寇，正在集中隊伍，緩慢的前進。
應該說，炮擊結束之後。驍騎營的將士就可以衝上去了，給予流寇毀滅性的打擊，但這個方案，蘇天成沒有同意，他的意見，要最大限度的發揮火炮和燧發槍的作用。徹底打滅了流寇的氣勢之後，再行發起衝鋒，大山裡面的攻擊，和平原地方是不相同的，不利於騎兵全面鋪開，如果說流寇尚存有一定的氣勢。江寧營可能會損失大一些。
如今，炮兵營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接下來就看燧發槍的作用了。
道路兩側的山坡上，埋伏有八千將士，手裡拿着燧發槍，按照兩輪射擊的原則，左右兩邊。每一次各有兩千人射擊，餘下兩千人準備，也就是說，每次都有四千將士射擊。
這樣的射擊密度，是令人恐懼的。
火炮的覆蓋範圍雖然大，但總存在一定的空隙，可燧發槍開始射擊之後，幾乎不存在什麼空隙了，不客氣的說，流寇絕對沒有躲避的地方。
如此密度之下。流寇想着衝到兩邊的山坡上來，同樣是找死。
鞭炮聲響起來的時候，張獻忠已經不知道該如何下達命令了。
先前聽見的是雷聲，那是火炮的聲音，現在聽見的是鞭炮的聲音。這肯定是火繩槍了。
張獻忠完全肯定，自己遭遇到精心設計的埋伏了，這一次恐怕是生死攸關的，對方的胃口很大，想着全殲自己帶領的五萬人了。
幾乎沒有猶豫，張獻忠再次下達了拼命往前衝的命令，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出路了，如今最佳的選擇，是衝出齊嶽山，或者是進入大山深處，尋找山高林密之處，各自爲戰，至於說攻打遼州的計劃，想都不用想，這一次能夠或者回到陝西去，就算是很不錯了。
鞭炮聲越來越密集，不斷有軍士慘叫着倒下了。
張獻忠的眼睛裡面，開始充血了。
爲什麼會這樣，對手究竟是什麼人，火炮的威力的火繩槍的威力，都是非同一般的。
火炮和火繩槍，張獻忠是熟悉的，也見識過，威力是不用說的，但缺陷也大。
遭遇火炮的攻擊之後，張獻忠同樣是驚魂未定，這一次遭遇火繩槍的攻擊，他不是太驚慌，畢竟火繩槍的不足之處太多了。
可週圍出現的情況，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
對方射擊的速度很快，自己和軍士完全處於捱打的境地，往回跑肯定不行了，後面有火炮等着，說不定死得更慘，只能夠硬着頭皮往前衝。
道路上躺着的人越來越多，漸漸的堵住了去路，有些人已經喪命，有的受重傷了，難以行走和站立了，這樣的情況不能夠持續下去了，否則所有人都不要想着走出齊嶽山了。
張獻忠拔出了鋼刀，大聲發出了命令，這一次的命令是殘酷的，不要管傷員，可以用傷員作爲擋箭牌，遮擋射過來的子彈，其餘人要拼命往前衝，離開這一片的開闊地帶。
同時，弓弩兵開始朝着兩邊的山坡，射出去一輪輪的箭雨。
流寇中間的大多數軍士，沒有經歷多少的廝殺，在執行命令方面，也不是那樣的堅決。
看見這樣的情形，張獻忠砍翻了幾個暈乎乎的軍士，其餘人醒悟過來之後，立刻開始行動了，隊伍開始迅速的朝前移動了。
斥候營在最前面，接下來是驍騎營，後面是賀人龍帶領的三千軍士。
炮聲和槍聲，刺激着他們的神經。
戰馬很是安靜，與流寇的情況完全不一樣，並非說這些戰馬有什麼奇特之處，當初在軍營裡面，所有的戰馬，都接受了特殊的訓練，在隆隆的炮火中，有發驚的戰馬，可聽見炮聲的時間多了，慢慢就習慣了，到後來，竟然熟視無睹了。
大山裡面，騎兵的作用，不可能發揮到極致，不過這一代的地形，稍微平坦一些，戰馬還是有作用的，至少比流寇的速度快很多，遭遇了火炮和燧發槍的打擊之後，相信流寇不可能有多大的士氣和戰鬥力了，恐怕這個時候，只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逃命是最關鍵的。
很快，孫傳庭過來了。
“兄弟們，做好準備，流寇過來了，大家記住，對於放下武器、跪地投降的流寇，不要隨意的殺戮。”
這樣的吩咐是很少見的，江寧營的規矩，就是不準殺完全失去抵抗能力的對手。
賀人龍的臉有些微紅了，這句話，其實是說給他聽的。
鞭炮聲漸漸的稀落下來。
張獻忠已經處於狂躁的邊緣了。
他知道，接下來肯定是官軍發起衝鋒的時刻了，可知道歸知道，他已經無力組織有效的抵抗了，手下的軍士，失魂落魄，四處亂竄，只顧着逃命了。
身邊的親兵，無能爲力，一些軍官和精幹的軍士，慢慢朝着他靠攏了。
沒有人負責清點損失，也沒有人知道有多大的損失，四周都是亂哄哄的。
沒有人相信，這還是一支軍隊。
最後的衝鋒，終於發動了。
劉鐵漢衝在最前面，他的任務很明確，就是衝着張獻忠去的，雖然說他不認識張獻忠，但只要對準帥旗，肯定沒有問題的。
這已經不能夠算是廝殺，這隻能夠算是屠殺。
流寇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看見衝過來的騎兵和步卒，轉身逃命。
江寧營的軍士，是從兩邊的山坡和前方衝過來的，唯一逃命的路途，就是往回跑了。
後面的流寇拼命往前跑，前面的流寇拼命往後衝，兩相遇見，誰都不後退，沒有軍官指揮，隊伍已經完全亂了。
賀人龍帶領軍士衝上去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流寇沒有抵抗，如同無頭的蒼蠅，四處亂竄，軍士不需要費力，舉刀砍下去。
已經有一些流寇，跪在地上，扔掉了手裡的鋼刀和長矛。
屠殺剛剛開始。
賀人龍感覺到鬱悶，也有些不明白，爲什麼江寧營遇見的流寇，都是如此的膿包，甚至沒有抵抗的意識，自己當初在驛馬關的時候，那些不要命的流寇，如今到哪裡去了，那些前赴後繼的流寇，完全陷入到狂熱之中，根本就不怕死。
這才幾個月時間，爲什麼會變成這樣的情況。
流寇之中，有一些以前的兄弟，估計是在驛馬關戰鬥中間，投降流寇的。
看見這些軍士，賀人龍的心情更加的複雜。
這些軍士很聰明，看見朝廷軍隊衝過來之後，很多人立刻放下了手裡的鋼刀和長矛，跪在了地上，這樣他們至少能夠保住自身的性命。
更多的流寇，選擇了逃跑。
這是最爲愚蠢的選擇。
跪在地上的流寇，無人理睬，朝廷軍隊完全是對着那些逃跑的流寇去的，當然，這些跪在地上的流寇，絕對是不敢動彈的，戰場上，人家殺紅了眼，你跪地投降都可能保不住性命，若是有什麼異動了，鋼刀長矛立刻上身了。
廝殺的時間不長，很快，絕大部分的流寇，都跪下投降了，他們扔掉了鋼刀長矛，雙手抱着腦袋。
這一戰，他們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就這樣結束了。
賀人龍鬱悶，張獻忠的感覺是窩囊，沒有廝殺的機會，沒有逃跑的機會，齊嶽山彷彿成爲了一張大網，牢牢的將兄弟們網在裡面，首先是炮擊，接着是槍擊，最後纔是廝殺，每一步設計都是那麼的準確，地方選擇是那麼的合適，找不到喘息的機會，不可能有調整的空間，驚魂未定之際，大軍完全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