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病了?
“他病得嚴重嗎?什麼病?”
妙姑說了一大堆,她似乎只記住了這一件事。
“這我不知道,聽他們談話的內容,好像他們也不清楚皇帝到底得了什麼病,你爹還有些懷疑他是裝病,意欲引他們上鉤!”
裝病?“那是誰說皇城守備薄弱的?”
“消息好像是那個姓陸的人探聽回來的,因爲除了齊王的援軍被困一事是你爹說的之外,一直都是那個姓陸的在講話!”
蘇嫣雪點了點頭,繼而沉思不語,妙姑見狀,只安靜地走到一旁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邊喝邊等着她考慮出個結果。
“您覺得他是在裝病嗎?”
半晌,蘇嫣雪開了口,眉宇間的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妙姑登時挑了眉,“敢情這麼長時間,你就想了這一件事?”
“當然不是了!”蘇嫣雪蹙眉一笑,“如果他真的是裝病,那麼他就一定有他的計劃,我們就不能輕舉妄動,否則可能會讓他前功盡棄!可是如果他真的病了,我……”
蘇嫣雪低下頭,抿了抿脣,不知該怎麼開口。
“你想進宮看他?”
妙姑放下茶碗,平靜地看着她。
蘇嫣雪卻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其實宮裡有御醫,又有那麼多人伺候着,多我一個,少我一個,根本沒差別!”
“那你想怎麼辦?”
蘇嫣雪想了想,道,“現在局勢不明,我們還是不要輕舉妄動,我想我爹在沒有切實的把握之前,也不會輕易有所行動,我們注意觀察他的動靜,再看看晚上修語會給咱們帶來什麼消息,然後再作打算!”
妙姑點了點頭,又將目光投向蘇侯的大帳,嘆了口氣道,“那個雲述……其實他小時候很討人喜歡,是個秉性善良的孩子,如果他能罷手,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這個我也知道!”蘇嫣雪也有些無奈,“我認識的他,不是一個壞人,只不過他太執着於仇恨,現在想要說服他放棄心中的怨念,恐怕不那麼容易了!”
妙姑又嘆了口氣,“但願他還沒有泯滅良心,能夠及時醒悟,別做出那些助紂爲虐的事情!”
蘇嫣雪垂下眸,淡淡一笑,繼而又擡頭看向皇城的方向——他真的病了嗎?他到底怎麼樣了?
御書房。
“皇上,該喝藥了!”
李德厚端着湯藥,小心翼翼地走到煜翔身邊,生怕一個語氣不對,又讓這位難伺候的主兒掀翻了藥碗。
煜翔輕咳了兩聲,自一堆卷宗中擡起頭,緊皺的眉頭,灰白的臉色,佈滿血絲的雙眼,無一處不透露着憔悴與疲憊。
“皇上,喝了藥,歇一會兒吧!”
李德厚將湯藥小心地放在書案上,好聲勸着。
“安郡王回來了嗎?”
煜翔端起藥碗,說話的聲音有些沙啞。
“還沒!不過按信上說的,就這一、兩天了!”
煜翔嘆了口氣,猛地將湯藥一飲而盡,隨即又將碗重重地摔在桌上,緊抿着嘴脣,似在無聲地咒罵。
李德厚哆嗦了一下,忙將碗收好,心中卻哀嚎不斷——
自從安郡王告假離京,皇上就天天問,前些日子問有沒有消息,最近又問回沒回來,如今他是一聽見安郡王三個字就膽戰心驚,如果安郡王再不回來,明天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皇上,您彆着急,說不定安郡王這會兒已經快到皇城門口了,您安心睡個午覺,沒準兒一睜眼就見着他了!”
張富貴湊近插了話,卻被煜翔瞪了一眼,“你當朕是三歲娃娃呢?”
“奴才不敢!”
見煜翔又伸手拿過案角放着的那塊團龍玉佩,張富貴急忙退了下去,李德厚見狀,也慌忙後退了三步,靜立不語,心下卻暗暗嘆了口氣——
自從貴妃娘娘離宮,皇上除了喜歡去景和宮之外,又添了一個愛好,就是把玩手上的這塊玉,此時若有人打擾,肯定是輕者被罵,重者被打,日子久了,大家都摸出了門道,一到此刻就退避三舍,生怕一個不注意就惹禍上身!
“去把趙賢將軍找來!”
半晌,煜翔放下玉佩,又把地圖翻了出來。
李德厚蹙了眉,“皇上,歇一會兒吧,昨兒晚上您就沒睡!”
“快去!”
煜翔一拍桌子,突然嘔出一口血,暈了過去。鮮血噴濺在地圖上,瞬間將整個皇城浸透。
“快宣太醫——”
傍晚時分。
草草用過了晚膳,蘇嫣雪正準備走出大帳透透氣,天空卻忽然下起了瓢潑大雨。
雨勢來得匆忙,士兵們忙着收拾軍械,又心急着糧草,大營內吵吵嚷嚷,一片混亂。
大帳的一角開始漏雨,蘇嫣雪忙拿了水盆過去接了,聽着雨滴砸着水盆咚咚作響,妙姑忽然嗤笑了一聲,“連主帳也能漏雨,那士兵的帳子豈不成了澡堂子?這蘇侯是幹什麼吃的!”
蘇嫣雪擡頭看了看已有些破舊的帳子,笑了笑,“這帳子也不知用了多少年了,打了那麼多年仗,軍備本就短缺,現在還未來得及完全恢復,就又要開戰——”
說到一半,蘇嫣雪驀地停住了,腦中一個模糊的念頭閃過,快得讓她差點來不及抓住。
“怎麼不說了?”看着忽然陷入沉思的蘇嫣雪,妙姑從氈子上站了起來,“是不是想到什麼了?”
看了妙姑一眼,蘇嫣雪恨恨地跺了下腳,懊惱道,“我真是笨,我早該想到的!”
“想到什麼?”
“我爹讓我進宮,無非是想拖延時間,讓自己恢復元氣,那時候他最頭疼的就是軍需,現在元氣雖然恢復了一些,但你看外面士兵們緊張的樣子,就可以知道現在的軍備依舊支撐不了多久,所以軍需仍是他最大的問題,如果我們能夠切斷他的軍需來源,是不是就可以讓他不戰而退?”
妙姑挑了眉,一臉贊成,但隨即又蹙了眉,“既然軍需、軍備是他們最關心的問題,那麼他們一定會守備森嚴,我們想動手,恐怕絕非易事,而且,既然我們能想到這一點,我想皇帝也不會想不到,但是他至今都沒有動靜,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蘇嫣雪聞言,頓時也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到底是蘇侯老謀深算?還是煜翔另有準備?正想着,帳簾忽然動了一下,瞬間閃進一個人影——
“這鬼天氣!好好的下什麼雨呀!”
月風臣不斷拍打着身上的雨水,一臉的鬱悴。
妙姑一驚,“你怎麼來了?”
月風臣抹了抹頭髮的雨水,嘿嘿一笑,“自然是想美人想到徹夜難眠,爲了今晚能睡個好覺,特地過來一解相思之苦呀!”
“別不正經了!”妙姑瞪了他一眼,“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月風臣聳了聳肩,“什麼地方關我什麼事?難道有美可賞還要挑地方不成?”
“你——”
見妙姑又冒了火,蘇嫣雪忙插了話,“月公子,你來得正好,那封信送出去了嗎?”
月風臣眉頭一挑,“你懷疑月某的能力?”
“當然不是!我只是——”
“行了,別隻是了!”月風臣笑着打斷她,“他已經在軍營周圍探查動靜了,我只是先進來看看!唉,你說他當初好好學學輕功,現在不就不用這麼費勁了?你看我,不是說來就來?”
妙姑嗤笑了一聲,“你學輕功,根本就是意圖不軌!”
“意圖不軌怎麼了?”月風臣不以爲然,忽然又詭秘一笑,“你還別說,鬆州還真是人傑地靈,那個宋員外家的千金還真是一個美人,楊柳細腰——”
“你給我閉嘴!”
見妙姑又怒了,月風臣怏怏地住了口,看了蘇嫣雪一眼,又笑道,“但是沒有你美!”
蘇嫣雪搖頭一笑,忙按住要上前揍他的妙姑,“算了,這裡不是打架的地方!更何況,我還有事要求他呢!”
月風臣笑了,“還是人長得美,才明事理!要不我怎麼只喜歡美人呢?既然美人有事,在下當然義不容辭!”
“那好!”蘇嫣雪也笑了,“那你帶我出營一趟!”
他輕功這麼好,絕對是最佳人選。
月風臣一愣,“去哪兒?”
“去找修語!”
修語進來太危險,唯今之計,只有她出去。
月風臣蹙了眉,“可是外面下着雨呢!”
“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月風臣眉一挑,忽然趨近笑道,“那我可以摟着你的腰嗎?”
話音剛落,耳朵就忽然被人一把揪了起來,“那你想不想摟着老孃的腰呀?”
妙姑咬牙切齒地瞪着他,手勁奇大,月風臣痛得扭了臉,急忙告饒,蘇嫣雪笑着推了推妙姑,妙姑這才冷哼了一聲,甩開手,對蘇嫣雪道,“趁着雨還在下,外面守備不嚴,快去快回,這裡有我!”
蘇嫣雪點了點頭,這才與捂着耳朵的月風臣小心地出了帳子。
蘇嫣雪知道月風臣輕功極好,但卻沒想到會好到這種程度。
上了帳頂,又上了樹梢,一路風馳電掣,待到真正腳踏實地走路的時候,蘇嫣雪反倒覺得有些不真實。
看着前面快步疾行的月風臣,又看了看身上幾乎沒怎麼溼的衣服,她忽然覺得他要是隻蒼蠅,恐怕所有蒼蠅拍都要排隊去自殺。
“還有多遠?”蘇嫣雪問道。
月風臣指了一下左前方,蘇嫣雪這才發現雨幕中已有人迎了過來。
“修語!”
蘇嫣雪一喜,忙小跑了過去。
看見蘇嫣雪,修語也是一驚,一見她又跑了起來,更是心驚肉跳,“地滑,別跑!”
忽然想起自己的身子,蘇嫣雪忙剎住了腳,月風臣見狀,一把拉起她,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便進了一個山洞,洞中有兩個僕從模樣的男人在守候,修語隨後跟了進來,也顧不得身上的雨水,一把拉住蘇嫣雪,“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你知道多危險嗎?”
“如果我爹與齊王真的反叛成功,你覺得還有地方是安全的嗎?”
“可是你——”
蘇嫣雪擡手攔了修語,“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既然我來了這裡,那就不能白來!咱們長話短說,我給你的信,你看過了嗎?”
修語點了點頭。
“那雲述的情況,現在你知道了多少?”
“現在他的身份已經明瞭,所以他先前的一舉一動我也已經心中有數,他就是你爹最大的軍需供給者,而且他手中還有不少死士和以前南雲的舊將,加在一起也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蘇嫣雪點了點頭,“那鳳山之事呢?”
“我以前就派人查過鳳山,山上確實有一些顏色奇怪的石頭,但是細究起來數量並不多,而且沒有發現什麼寶藏的痕跡,我想他可能是誇大了事實!”
“可惜有人就爲了這些爭得頭破血流!”蘇嫣雪嘆了口氣,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對了,記得嚴密監視淑妃,但是絕不能傷害她,她很有可能是妙姑的女兒,我答應過妙姑,保她女兒周全!”
修語點頭,“皇上不是暴君,只要她不輕舉妄動,我相信皇上不會傷害她!”
提及煜翔,蘇嫣雪一直擔憂的心頓時又揪了起來,“我聽說他病了?是不是真的?”
修語愣了一下,垂眸半晌,終是點了點頭,“宮中密函,讓我馬上趕回去,就是因爲他病了,而且看情形,似乎不太好!”
蘇嫣雪猛然倒退了一步,面色刷地白了,卻抿着脣不說話。
“你想怎麼做?去看他嗎?”
蘇嫣雪看了一眼憂心忡忡的修語,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細細一想,當即搖頭,“我回去也幫不上什麼忙,還不如留在大營,佔據一個天時地利,說不定可以想辦法切斷我爹的軍需供給,讓他不戰而退!”
“什麼?!”修語一驚,“你想切斷軍需補給?不行!這太危險了!你知道我們派了多少人去探查這條線,卻都是無功而返,你勢單力薄,怎麼能去冒這個險?!”
“可是沒有人比我現在所處的位置更好,我身在大營,在一切陰謀的核心,而且我爹還沒有懷疑我,我更容易知道一些事情,現在皇城危在旦夕,顧不了那麼多了!”
“他不會讓你這麼做的!”
“那就別告訴他!”
“不行!”修語臉色一凜,“我不能讓你回去!”
“你——”
看着修語突如其來的固執,蘇嫣雪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好!
月風臣輕咳了一聲,無奈地嘆了口氣,“麻煩你們倆回頭看看我,我還沒死呢!”
蘇嫣雪聞言,詫異地回過頭,有些不明白他這話什麼意思,月風臣笑了,“美人回眸果然是風情萬種,即使不笑也銷魂吶!你說月某這麼愛美,怎麼可能會讓美人出事呢?”
“你的意思是……”
蘇嫣雪好像漸漸明白了。
“不就是探個消息,順便劫個軍械,燒個糧草嗎?這有什麼可難的?”月風臣笑眯眯地走了過來,趨近蘇嫣雪,又道,“這種粗活男人來就行了,只要美人香吻一個,月某保證全程包辦!”
“你休想!”
修語橫插了進來,怒視着月風臣。
“你這麼大火氣幹嗎?”月風臣後退了兩步,“我可不喜歡男人,你想吻我還不給你機會呢!”
“那我怎麼知道,我吻過之後,你不會賴賬?”蘇嫣雪撥開修語,笑看着月風臣,“又或者,你得了吻,卻沒辦成事,那我不是賠了?”
“你不相信我?”
蘇嫣雪笑了,“給我一個相信你的理由!”
“那行!事成之後,我要兩個!”
月風臣指了指兩邊臉頰,笑得像一隻偷了腥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