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可是貴妃,這諾大的皇宮,除了皇上就是您了!您何必對那個刁蠻公主那般的客氣?”見走遠了,李德厚側過身說道,語氣中充滿了對韶華的不滿。
蘇嫣雪淡淡地笑了,“禮多人不怪嘛!你也說了,她刁蠻無知,我可不想讓她藉此生事,不過是點一下頭而已,累不着的!”
“原來如此,是奴才愚鈍,娘娘說得有道理!”
見李德厚贊同地點頭,蘇嫣雪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真覺皇宮委實是處處陷阱,步步驚險!就拿剛纔這事來說,雖然她的品級較韶華要高,但韶華畢竟是皇親,龍裔血脈,在身份上始終要高她一籌,無論品階高低,見禮就須回禮!原先她也並不知曉此中禮節,只是最近得空仔細研讀過宮規之後,方纔發現這後來纔在宮冊中標註的細節,想是剛纔韶華也被她這一舉動驚着了吧?
“娘娘,您瞧,宅心閣就在前邊了!”
李德厚忽然有些興奮地指着前方一間偏殿,由於有宮牆與枯樹的遮掩,如今只能瞧見高高的瓦頂,看不到全貌。
蘇嫣雪見此,不由地加快了腳步。
“你說的這園子可有名字?”到了園子門口,蘇嫣雪又有些遲疑,蘭若園的情景不禁又浮現在眼前。
看出蘇嫣雪的遲疑,李德厚略一思量,便猜出了七七八八,遂笑道,“此處並非皇宮禁地,娘娘不必過慮,咱們只要不進宅心閣就成!而且由於旁邊就是宅心閣的關係,一般人也極少來此,所以此處尚無名字,奴才也是以前瞎逛的時候,無意中發現此處,後來閒悶時就經常來坐坐!”
聽李德厚這般說,蘇嫣雪方纔稍稍放下了心,舉步邁進園門,一瞧之下才驚訝發現,此處果真是勝似桃源,別有洞天!
要說是個花園,則略顯小,可說是個庭園,又略顯大。園內假山如秀,怪石嶙峋,瑤草奇花不謝,青松翠柏長春。一條清溪在園中蜿蜒而過,潺潺流出宮牆外。遠處,一片茂密的桃花林,雖然此時尚看不到繁花爛漫,落英繽紛的美景,但蘇嫣雪已能想象出“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的旖旎畫境。
“桃花源......難道此處就是桃花源嗎?”蘇嫣雪震驚地呢喃着,完全沒想到在這幽暗的深宮,竟然還會有這般奇景!
李德厚笑了笑,“娘娘可是喜歡?”
蘇嫣雪點了點頭,有些迫不及待地走到溪邊,溪水緩流潺潺,清澈透明,觸手冰涼沁心,似乎瞬間便會盪滌心中塵滓一般,平息喧鬧,使人忘憂。
“這是什麼花?竟然在冬季也不謝?”溪邊,一株株淡紫色的奇花臨水而居,形若水仙,卻又不是水仙。
“回娘娘,這裡面種的花草,奴才一樣兒也不認識,就是覺着好看!”
蘇嫣雪笑了笑,也覺得自己有些多此一舉,“說得也是!只要好看便成,何必一定要知道它是什麼?爲何好看呢?”一旦它也像水仙一般,全身是毒,那她若再去刨根問底,豈不是死路一條?
“你們......你們是什麼人?”不遠處,忽然傳來一句略帶遲疑的探尋,清弱的女聲,聽起來年紀不大。
蘇嫣雪轉過頭,只見假山石旁正站着一個身着綠衣的小姑娘,十三、四歲的年紀,梳着雙丫垂絛髻,圓圓的臉龐此時佈滿驚疑,但若仔細瞧去,也不難發覺她眉宇之間亦隱隱地透着一絲焦慮。
“大膽!”見有人擾了蘇嫣雪賞景的心情,李德厚不由地低喝了一聲,還要說話,卻被蘇嫣雪擡手攔下了,“小李子,別嚇着她!”
蘇嫣雪笑着看了看那被李德厚嚇得明顯一縮的小姑娘,走近輕道,“你是宮女嗎?叫什麼名字?在哪裡當值?”
小姑娘怯怯地看了蘇嫣雪一眼,垂眸囁嚅道,“我......奴婢、奴婢叫小桃,是在宅心閣做事的!”
宅心閣?宅心閣的人不是不準隨意外出的嗎?蘇嫣雪的眉頭微動,繼而又笑道,“那你跑出來做什麼?是不是在裡面覺着悶了?”
小桃目光閃爍着低下頭,卻不言語,一雙小手緊緊地抓着自己的裙襬,似乎很緊張。
“貴妃娘娘問你話,還不趕緊回答!”李德厚見狀,忍不住又輕喝道,但音量明顯比方纔低了許多。
“貴、貴妃娘娘?”小桃慌忙擡起頭,隨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略帶哭腔道,“奴、奴婢不知道您、您是貴妃娘娘,剛剛、剛剛驚擾了娘娘,奴婢、奴婢失禮,罪該萬死,求娘娘饒命!”
蘇嫣雪輕輕瞅了李德厚一眼,走過去扶起小桃,溫和道,“你別怕,我不會怪你的!再說此處是大家的地方,你也可以來賞景啊,怎麼能說是驚擾了我呢?”
“謝娘娘!”小桃小聲謝恩,卻仍不敢擡頭看蘇嫣雪,“可、可是奴婢不是來賞景的!”
“哦?”蘇嫣雪挑了挑眉,笑道,“那你是來做什麼的?打理園子嗎?”
小桃搖了搖頭,擡眼看了蘇嫣雪一眼,半晌才道,“奴婢一直在門口等孫嬤嬤回來,可是都過了一個上午了,嬤嬤卻仍沒回來,奴婢方纔聽見園子裡有動靜,以爲是孫嬤嬤回來了,誰知......誰知驚擾了娘娘!”
“孫嬤嬤?”蘇嫣雪呢喃了一句,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剛剛在迴廊中得罪韶華的那位中年婦人。
會是她嗎?“那孫嬤嬤多大年紀?走時穿什麼衣衫?”
“嬤嬤今年四十有一,穿一身很樸素的藍布衣衫,娘娘可是見過孫嬤嬤?”見蘇嫣雪如是問,小桃的眼中開始有些期待。
果然是她!蘇嫣雪看了看小桃,卻不知該如何回答她!瞧她焦急的模樣,應該與那孫嬤嬤感情甚篤,甚至是相依爲命,如果被她知曉此時孫嬤嬤正受杖責,而且生死難料,那......
不行,先不能說!
蘇嫣雪笑了笑,點頭道,“我是曾在路上見過孫嬤嬤,想必她也該回來了,你彆着急,回宅心閣再耐心地等等!”
小桃咬脣想了想,只得點頭答應,“那奴婢告退了!”
見小桃走遠,蘇嫣雪忙回頭對李德厚道,“孫嬤嬤在哪裡受罰?你快些去瞧瞧,看看情形怎麼樣了!”無論如何,那孫嬤嬤會受杖刑,都有自己的一份責任,即便她再逼迫自己要硬起心腸,但好歹她也是個人,如今這種情形,她怎麼樣也做不到冷眼旁觀!
李德厚領命小跑着走了。蘇嫣雪蹙眉嘆了一口氣,耳聽着小溪潺潺的流水聲,卻再也無心欣賞周邊的景緻。
大約過了一刻鐘,正在蘇嫣雪對着遠處的桃花林發呆的時候,園外傳來一陣陣雜亂的腳步聲,蘇嫣雪轉過頭,只見二個陌生的小太監架着孫嬤嬤艱難地走了進來,李德厚跟在後面,神色凝重。
“她怎麼樣了?”蘇嫣雪疾步走了過去,急忙探查孫嬤嬤的傷勢。
兩個小太監不認得蘇嫣雪,但見她衣飾華貴,卻又不敢隨意質問,只得茫然地站在原地,面面相覷。
李德厚看了蘇嫣雪一眼,忍不住輕嘆道,“沒人敢徇私,所以傷勢不輕,但好在奴才去的及時,如今應該還有口氣兒!”
蘇嫣雪聞言,急忙擡起孫嬤嬤低垂的頭,卻見其雙目緊閉,面色死白,咬破的嘴脣混合着臉上的汗水形成血水,已將胸前滴溼了一大片。
“快去宣太醫,就說本宮要人!”
李德厚點頭,剛要走,卻又轉身道,“娘娘,宅心閣不得擅入,即便是太醫來了,咱們也都進不去呀!”
“嬤嬤?!”李德厚話音剛落,小桃淒厲的喊聲便傳了來。
見小桃跑過來,蘇嫣雪靈機一動,一把抓住撲向雲嬤嬤的小桃,急道,“現在不是你過去哭喊的時候,告訴我,這周圍可有屋舍?我們得救你的孫嬤嬤!”
小桃滿臉慌亂地想了想,急忙點頭道,“有,有,桃花林邊上有一所木屋,是嬤嬤平日打理園子時休息的地方!”
“太好了!快帶我們去!”蘇嫣雪拍了怕小桃的肩膀,示意那兩個小太監跟小桃走,李德厚見狀,忙去宣太醫,蘇嫣雪看着一地的血水,不由地蹙了蹙眉,隨後追上小桃的腳步,一同奔去木屋。
木屋極其簡陋,四處可見光線,屋內只有一張木板牀,上面鋪了一條灰布褥子,勉強算得上是個歇息之處。
小桃拿過地上的一方矮凳作了枕頭,衆人安頓好孫嬤嬤,蘇嫣雪命二個小太監去準備熱水,二人忙恭恭敬敬地去了。自打從小桃口中聽到“貴妃娘娘”四個字,二人的態度便瞬間從冷然變成了敬畏,這是宮中奴才一貫的嘴臉,蘇嫣雪雖有些討厭,卻早已經見怪不怪!
“娘娘,嬤嬤這是怎麼了?怎麼會變成這樣?”小桃看着孫嬤嬤血肉模糊的臀部,忍不住嚎啕大哭。
蘇嫣雪別過頭,極力忍住眼淚,安慰道,“別哭,嬤嬤沒事的,太醫來了就沒事了!”
須臾,李德厚拖着一名老太醫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老太醫抱着藥箱,喘得白眼直翻,然瞧見牀上躺着之人與四周的環境,卻又忍不住皺了眉,嫌惡之情溢於言表,只因見蘇嫣雪在場,不敢有所動作。
“老臣、參......參見貴妃娘娘!”太醫跪地行禮,話中帶喘。
“太醫快快請起,這麼遠真是麻煩您了!”看出太醫的不悅,蘇嫣雪忙笑着客套,隨即又沉聲道,“快過來瞧瞧這位嬤嬤的傷勢吧,告訴本宮她可還有救?”
“呃,是!”太醫放下藥箱,前去查探傷勢,又把了半天脈,須臾,方纔搖頭嘆道,“難說啊,難說!”
“太醫,她可還有救?”見太醫面色凝重,蘇嫣雪懸着的心不禁又緊了緊。
太醫站起身,拱手道,“回娘娘的話,這位嬤嬤年紀大了,受此重刑能活着回來已是萬幸,臣剛纔看了傷處,顏色深黑,應是用綁了毒藤的棍棒毒打所致,而且已經傷及筋骨,即使救得了一時,怕也是難長久啊!”
“什麼?!”蘇嫣雪大驚,韶華怎麼會這麼狠毒!?她不過是一個奴才呀!而且,即便是因爲她沒有求情的關係,也沒必要綁上毒藤吧?
小桃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抱着太醫的腿哭道,“不會的!太醫,奴婢求求您,求您一定要救嬤嬤,奴婢知道您一定能救她的!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這......”太醫看了看小桃,又爲難地看了看蘇嫣雪,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纔好。
蘇嫣雪見狀,忙示意李德厚扶起小桃,又對太醫道,“本宮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最起碼今天你要給本宮保住她的命!以後的事情,你盡力便罷,一切聽從天意!明白嗎?”
“臣......臣遵旨!”
太醫有些爲難地看了看趴着的孫嬤嬤,無奈地拿過藥箱,從中拿出一個精緻的瓷瓶,對小桃道,“待會兒用熱水清理一下傷口,再把這藥敷上,待會兒老夫再開個方子,你用文火煎熬,三碗水煎至一碗,給她服下!不過她傷勢過重,至於這一切是否能夠奏效,老夫也只有試了才知道!”
小桃感激地雙手接了,不住地道謝。太醫想了想,又伸手扳過孫嬤嬤的臉,想看看她是否牙關緊閉,如果真是如此,只怕是藥石無用!
哪知剛瞧見孫嬤嬤的臉,太醫就驚訝地愣了一下,雖然極快地恢復了常態,卻仍然沒逃過蘇嫣雪一直關切注視的眼睛。
太醫認識孫嬤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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